第八章 父女相見(下)
在眾人的要求下,草原名琴,慕容家族族中至寶—流月琴亦將現世。
草原中有四大家族,分別為慕容家、夜家、須卜家以及呼延家,歷來由家族族長擔任王庭的左右大當戶及左右大將軍之職。傳說四大家族每一家皆保存有一草原至寶,且每一件寶貝都相應的伴隨着一個傳說,作為草原子民,有生皆以目睹草原至寶為榮。
而作為草原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家,其至寶即為流月琴,傳說該琴是隨着西域公主流月遠嫁而來,從此流入草原,琴聲動聽悠揚,如同天籟,卻鮮有人聞。今日終於得以一睹其風采,眾人皆是興奮異常。
侍女小心翼翼的搬來了流月,一身戎族女裝的雲兒在琴前坐定,場中此刻鴉雀無聲,眾人紛紛屏息,準備用心傾聽這如天籟般的流月琴音,也不知那姑娘會奏得一曲怎樣的音符。
雲兒調整好心情,雙手緩緩撫上琴弦,“叮叮錚錚”琴聲起勢,漸漸入境,耳力好的已然發覺這是一首草原名曲—《紅日》,只見琴音緩緩而起,琴聲悠揚,婉轉歡快,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那初探大地,光芒逐漸初露的一抹朝陽,朝陽就像一個好奇的孩子,看着大地上綠草悠悠,看着覓食的羊群,看着飛馳的馬群,看着孩子們的歡鬧,看着牧民臉上的笑容,她也笑了,笑得是那般的燦爛,將光明無私的灑向大地,將溫暖送臨人間,而在雲兒眼中的此時卻是她那美好的童年。
突然琴聲急轉直下,像是一場暴風雨突然降臨,轟轟烈烈,嘈嘈切切,又像是這片天地再也無法勾起烈日的興趣,終於爆發了她的脾氣,火辣辣的刺在人身上,旋即琴聲逐漸舒緩,凄凄慘慘。浮現在雲兒眼前的是那一場燒盡帳子的大火,阿媽的被迫自殺,草原上的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戰爭的硝煙瀰漫四野,儘是哀嚎,雲兒的臉上卻顯現得異常堅定,就好像這些令人聞之而落淚的音符不是出自她之手。
忽然,琴聲再次上揚,給人充滿了希望,人們開始期待明天,牧民們開始收整自己的家園,雲兒眼中亦是一片希望的田野,她又重新擁有了親情,為了夢想一路跋涉。隨着琴聲再次迴轉,紅日變成了夕霞,就像一個年邁的老人,守護着她的孩子,漸漸的歸於平靜。
一身裘衣的赤那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雲兒的身前,從琴聲中他聽到了慕容依妹,他聽到了他和愛妻的點點滴滴,他和妻子愛女的溫馨小家。
這支曲子前段本就是慕容依妹改編給自己的,他太熟悉了,以至於不由自主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隨着琴聲急轉直下,這個家卻破滅了,但是活下來的人卻心存着希望,期待着明天會更好。
赤那汗看着眼前奏琴人的容顏,那熟悉的輪廓,那清麗的眸子,那堅定的眼神,神色複雜,也不知這孩子這四年多經歷了多少艱辛,一時竟呆了。
曲畢,雲兒站起身來,對上赤那汗一雙關切的眼眸,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洶湧流出,小聲的不停喚着“阿爸”,竟是撲進了赤那汗的懷裏。此時赤那汗的心中又何嘗不是波濤洶湧,他幾乎以為他的孩子已經死了,眾人都道烏樂是他的兒子,那冥冥之中的一絲感應並沒有讓他戳
破烏樂女兒身的這個誤解,烏樂不在自己身邊,或許這個誤解會對她有所幫助。見到了久別的愛女,赤那汗的眼眶濕潤了,這個鐵錚錚的漢子,這個縱使千軍萬馬立於身前而面不改色的漢子,這個曾重傷昏迷而意志仍舊堅毅漢子,落下了眼淚。
良久,還是赤那汗率先平復了情緒,想到天漢使臣在列,想到今日的主角柳如君,等下還要和天漢使臣敲定和親后兩國相交細節,赤那汗輕輕拍了一下雲兒的後背,道:“先回王帳吧,等下結束我去找你。”離開了阿爸的懷抱,雲兒向赤那汗微微頷首,懷抱着流月琴,退出了眾人的視線。她也清楚今日的情況,絕不是與阿爸相認的好時機,不應該當場彈奏那首曲子,但是她確是忍不住。
場中眾人自然是瞧見了赤那汗的失常,大汗不說,眾人也好說些什麼,知道真相的慕容蠡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王帳內部並不像其外表那般富麗堂皇,寬敞的大帳就如一座宮殿一般,樑上掛有各種飾品,盡顯着整座大帳的威嚴,而各種佈置確是顯得較為樸素。靠近帳門,亦是佔據着大部分空間的是議事廳,轉到廳后便是赤那汗的日常起居之所,看起來十分簡樸卻也十分整潔,迎面而來的是一張鋪着羊毛毯子的方形大床,床的兩側是衣架以及一應生活物事。
雲兒將懷中的流月輕輕掛在身後的牆上,坐在那張床上,眼神正好將流月的樣貌一覽無餘,或許阿爸每晚就是躺在這裏在思念阿媽吧。感受着王帳中的氣息,一種別樣的情緒徘徊在心中,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加爾沃河畔那個小村落。她有曾猜想過赤那汗就是自己的阿爸,可她從沒想過真的是阿爸又會怎樣,如今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獲悉了自己的身世,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不去理會外面熱鬧的歌舞,忘卻了阿爸是大汗的事實,她只想在靜靜的獃著,感受着這熟悉的一切。
晚宴結束,屏退了眾人,赤那汗腳步匆匆進了王帳,直到轉到后廳,雲兒這才發覺。赤那汗一把摟着女兒嬌瘦的身軀,父女倆良久無言。
這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過得極快,眾人盡情歡鬧后回到各家的帳子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但是對於部分人來說卻是極其的漫長,他們各懷着心思難以入眠。
王帳中,雲兒將這些年的遭遇一一告知了阿爸,赤那汗也將自己的情況簡要的向雲兒訴說。被和親大典折騰了一整天的赤那汗絲毫沒有睡意,黎明的曙光透過窗子照進了王帳,赤那汗趴在床前,向著熟睡中的女兒輕輕一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便匆匆離去。
雲兒從熟睡中緩緩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伸了個懶腰,想起了昨夜的事情,若不是王帳內的景象如此真實,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昨夜自己許是太困了便在阿爸的床上睡著了,四下打量了一番,未瞧見阿爸。早就在正廳等候着的侍女們聽到了內屋傳來的動靜,恭敬道:“公主是否已休息好,大汗命奴婢們為公主洗漱。”“公主?”雲兒還沒有適應這般稱呼,不禁莞爾,任由着侍女們進來為自己一統洗漱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