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冷肺PK無處不在
證券公司VIP房間。李銘遠仔細觀察電視屏幕里的股市行情,經紀看着他不動聲色的臉,汗擦了又擦:“銘少爺,還沒您看中的股份嗎?”
李銘遠一直坐着抽煙,除了煙霧升騰起來遮住了他的眼睛,從頭到尾他的冷淡沒改變分毫。沙發旁的范疆招招手,遣退了經紀,也躬身問:“銘少爺,你怎麼了?”
屏幕里打出一張漲幅圖,數字線呈蜿蜒走勢,李銘遠默然看了會,終於開了口:“‘三元’這兩隻還處在低迷狀態,後期漲幅太慢了。”
“但你沒有入股啊!”
李銘遠笑了笑,總算打破了一點沉悶:“時間還沒到。等我投資時,指數就要高了。”他抬眼還朝范疆彎嘴一笑:“你要不要試試,范疆?”
“不了,我不感興趣。”范疆鐵塔般的身子動了動,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追問:“銘少爺這一年除了過問獅子樓,還在關注股市?”
李銘遠爽快承認:“是的,這兩隻股我追了近一年,想結婚後就投錢進去。”
范疆聽了有些遲疑:“怎麼不現在投資?”
李銘遠看了他一眼:“現在的錢是李家的錢。”
鐵人顯然沒聽懂,身子變得僵硬:“就算你和向小姐結婚,你還是李家的主人啊!”
李銘遠靠在沙發背上,舒舒服服地伸展雙腿,抿嘴不答。電視裏持續傳來解說員講解的聲音,房間裏出奇的靜。過了會,范疆又低聲說:“銘少爺,沙小姐——回來了。”
“嗯。”
這次銘少爺的回答倒是快,語氣也是出奇的淡。范隨從還要說什麼,看到一張平靜的側臉,頓了頓就沒再張嘴。
李銘遠又摸出一根煙,划動火柴點燃,將木梗子按熄在煙灰缸里。他的動作有條不紊,也不像以前那樣亂拋火星,始終讓范疆猜測不了他的內心。
“上次到魚尾街收地是什麼時候?”良久才聽到他問一句。
范疆馬上回答:“今年10月份。”想了想又試探着說:“到現在隔了三個月。”
沙小弦經過三個月終於回來了,這個消息就好像點到卯一樣,讓李銘遠的臉色突然沉了沉。但也只是片刻冷淡之後,李銘遠按開手機放在耳邊,嘴邊就浮出了溫和的笑:“又怎麼了,玲玲?”
向玲玲本是溫柔秀雅之人,這個時候的聲音居然不依不饒的:“銘遠,你說好了要陪我挑選禮服,這兩天問你你總推脫有事,是不是想反悔啊?”
李銘遠連忙笑應:“好,好,我馬上過來。”
向李兩家聯姻的消息驚動整個新加坡,雙方家長都拿出了最好的排場和架勢來支持這場婚宴,隨着時間臨近,准新人也要預備很多事情。
新娘禮服的選訂的確費了周折,向玲玲堅決不要去年為李家服務過的行業,要求一切服飾及酒水外進。李銘遠上午跑三元開發區,下午來證券公司觀摩,時間上沒安排過來,多少推脫了幾次,玲玲現在一看到他,就抓住他手臂噘嘴說:“銘遠對訂婚不熱心。”
今天到影樓拍攝定型照也是如此。
李銘遠安慰幾句,玲玲還是不放心:“就算我們有協議,你也不準反悔。”
他看着她盈盈的眼睛,從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他頓時明白了。“你也知道小白臉回來了?怕她對我有影響?”他笑着說。
“嗯。”玲玲咬住嘴唇,緊抓着他手臂,悶悶地說,“亞洲選秀我晉陞三甲,今年歲末就是環球小姐大賽了,你不能讓我傳出負面消息。”
李銘遠站在鏡子前,透過鏡面注視着她嬌美的臉,微微笑了下:“玲玲這種姿容絕對沒問題。”
玲玲拽了拽手臂,不依:“那你也得幫我製造聲勢啊——上次李家的宣傳很到位,到了PK環節時我的得票漲了很多。”
李銘遠仔細看了看他們的服裝搭配:鏡中美麗的身影緊緊依附在手邊,潔白無瑕的蕾絲花邊蓬鬆曳至地毯,襯托出了他黑色西服的肅然,而且在外形和衣色上,他們這種姿勢很像國外宮廷王子王妃的新婚大喜。
李銘遠對造型師點頭首肯:“就掛這張宣傳照,作為玲玲的第一期秀場主題。”
傍晚時分,玲玲拉李銘遠去星光咖啡廳消遣,她應是很喜歡這種典雅環境,不住稱讚裏面的格局及情調。李銘遠好好陪了她一晚,還帶她去聽了音樂劇,期間小美的電話傳進來一次,他毫不猶豫地按熄了。
十點歸來,小美穿着一件卡通兔睡衣站在卧室門口,叉着腰叫:“小舅舅,你幹嘛不接我電話!”
李銘遠脫下外套,解開襯衣袖口:“在聽音樂。”
小美快跳了起來:“好啊,把我丟一邊不管,去陪向玲玲拍拖!”
李銘遠乾脆走進了衣帽間,拿出睡衣,不理會身後的聒噪。
小美鍥而不捨地跟進來:“小舅舅,沙寶回來了,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李銘遠解開襯衣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前胸,看到小美眼睛直勾勾地掃過來,他突然一巴掌拍了過去:“女孩子靦腆點。”
小美捂住後腦勺叫:“幹嘛打我,我又沒做錯。”前面的身影直接朝浴室里走去,她兩步趕上,緊抓不放:“小舅舅,你還在生沙寶的氣?這樣不對啊!沙寶身邊現在出了個桃花男,一直纏着她不放,你再不去找她,她就要被釣走啦!”
李銘遠反手脫下襯衣,頭都沒回:“不是還有楊散嗎?我操什麼心?”
小美噘嘴生了好大的氣。她苦苦勸了三天,她的小舅舅都是冷淡的樣子,依然白天忙得不見人影。有時候打電話過去,還能聽到向玲玲愉悅的笑聲,最後,她對着晚歸的小舅舅發狠說:“你就好好享受美人生活吧!我以後再也不幫你!從明天起我要徹底站在沙寶這邊,天天找她玩,天天看她逗着小丁,氣也氣死你!”
李銘遠冷着臉脫下外套,呼地一聲甩在她炸開了捲毛的腦袋上,一句話沒說走進卧室。
小美鬱悶地拉拉睡衣前胸的卡通兔:“沙寶也穿這兔子,怎麼她比我歡樂多了?”
第四天晚七點,李銘遠和向玲玲準時蒞臨星光咖啡廳。二樓圓形懸台稀稀拉拉坐着幾桌人,底下空間基本坐滿了,侍者將他們帶到預定位置,順手留下了餘興節目單。
李銘遠抿了幾口咖啡,漫不經心地聽着大廳角落傳來的鋼琴曲。
玲玲拿起menu說:“銘遠,今天有鋼琴曲目,可以點單喲。”
一串又一串舒緩音符向上飄來,李銘遠嗯了聲,手指撫過杯碟邊緣,虛晃半圈,落在了骨瓷杯外,玲玲看到他這個動作,笑了起來:“手沒哪裏放吧?又想抽煙了?”
李銘遠笑了笑,玲玲盈盈站起挪過身子,一把抓住他手臂,緊挨着坐下:“這裏可是咖啡廳,不允許抽煙的,我看還是抓住你穩當些。”
李銘遠抖了抖手臂,望着她:“玲玲,我這隻手要拿杯子。”
玲玲笑:“好了,我們不吵了,聽音樂。”
兩人並肩聽了會《記憶》,玲玲突然用手捂住嘴,輕輕說:“銘遠,你看下面那個彈鋼琴的女孩,她背後的兔子在動耶。”
李銘遠隨眼瞧了下。
是有個扎馬尾的女孩坐在黑色鋼琴前,背對着他們,身上衣着與這間咖啡廳情調格格不入——黑色牛仔褲,條紋長袖T恤,紅色馬甲,一副普通鄰家的裝扮。她的彈奏也很精彩,所選曲目也很舒緩,就是薄馬甲上那隻兔子有些奪人眼球。尤其隨着她的手指運鍵跳躍,衣服右下角的流氓兔也一動一動的,像要跳了出來。
李銘遠還在看着,玲玲已經笑出聲來:“一一年是兔年,她這隻流氓兔很迎合潮流。哦,對了,開發區那邊申請修建的愛心小學,據說就是採用這種圖標作帽飾,將來一大群孩子戴着流氓兔衝出校門,爸爸媽媽們肯定要看花了眼睛。”
李銘遠收回目光,抿了口咖啡:“愛心小學?”
玲玲依然笑得開心:“是啊,去年詩琳通公主訪問新加坡時,你還為她的慈善晚會致過辭。”她低下頭,臉上突然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那天趙家的千金嘲笑我,你鼓勵我要抬起頭站着。”
李銘遠微微一笑:“我想起來了,是有那回事。”
玲玲仿似受了鼓舞,繼續紅着臉說:“從那次起我就明白了,要想配得上銘遠,必須勇敢點站在人前……”
李銘遠連忙放下杯子,笑着說:“玲玲,你還沒告訴我公主和小學有什麼關係。”
玲玲抿嘴笑道:“詩琳通只是號召大家出資辦校,但那些投資商看公主回國了就把計劃無限制壓后,沒想到從12月下旬起,真的有人願意出1000萬投資愛心事業,這所小學就是第一期動工工程。”
李銘遠聽后一笑:“闊氣的慈善家。”
“人家做好事還不願留名呢!聽說申請劃地的150萬新幣已經付了,拿到了競標資格。”玲玲瞧了瞧他冷淡的臉色,抿嘴輕笑說:“爸爸告訴我,是以華人投資圈主席楊散的名義申辦的。”
李銘遠的手微微一頓,停下了喝咖啡的動作。
玲玲笑容清淡:“銘遠認得楊先生吧?沙小姐的准未婚夫,國際網上一直公佈他的消息。”
李銘遠微微笑了下,臉面上波瀾不興。他等玲玲的笑容完全落下嘴角,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尖下巴,冷冷對上她的眼睛:“玲玲,你應該知道緊追不放的女人最醜惡。”
空氣瞬間降落冰風雪雨。向玲玲躲避不了直接的對視,突然伸出皓腕搭上他強硬的手臂,笑着說:“你捏疼我了。”
李銘遠鬆開鉗制。玲玲揉着下巴,眼睛輕輕滑向左邊,又是巧笑盈盈:“銘遠,別生氣,你陪我猜猜底下那個女孩的T恤好嗎?”
李銘遠也瞧了瞧鋼琴師。冷淡了一會,他才開口說:“猜什麼?”
玲玲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抽出兩張大鈔,按鈴喚來侍者,輕輕耳語幾句。等那人領命而去,她迎上對首冷淡的目光,微笑着說:“我賭她T恤上也有兔子。我先請她彈首《夢中的婚禮》。如果她願意脫下馬甲給我看看,另一張打賞也是她的。”
她怕說辭不夠肯定,又加上解釋:“侍者說這位彈琴的女孩昨晚才加入咖啡廳,做兼職工作。我想有人點單,她應該不會拒絕——”
李銘遠突然動了動嘴角,笑着說:“恐怕你要失望了。”
玲玲噘起嘴:“不準掃我的興。”
“這只是流氓兔。”
正說著,底樓彈鋼琴的女孩回過臉來,雪白的肌膚在綺麗燈光下異常耀眼。
居然是沙小弦。
她冷冷掃了相依而坐的兩人一眼,站起身子對一旁的侍者吩咐幾句,那人面有難色,她毫不客氣地盯着他,塞給他兩張紙鈔,並摸出口袋裏的證件在他眼前亂晃了下。
奇迹發生了,侍者躲躲閃閃走回來,低頭說:“沙小姐持有外交部簽訂的特邀證,她要求我一定帶回兩句話,否則將起訴我侮辱使者。”
李銘遠聽后低笑:“這罪名不小。”後面還有句什麼,他沒吐露出來。
玲玲身軀僵硬,只得聽着侍者含糊地說:“沙小姐詢問,詢問,詢問——這位穿裙子小姐的包夜出場費。”她突然抓起手袋砸了過去,也砸斷了下面半截子話。
侍者臉漲得通紅,不住地擦汗,看到李銘遠臉帶笑容,又大着膽子喚:“銘少爺,您看這——”
李銘遠拉着玲玲坐下:“還有句呢?”
侍者期期艾艾:“銘少爺如果也出場,她願意雙包。”
玲玲肯定沒受過氣,準備要說什麼,旁邊掃來一道冷淡的目光,她馬上又安靜了下來。
“就收剛才的兩倍小費。我可以陪她喝杯咖啡。”
李銘遠的回答不熱不冷,玲玲面色一松。沒想到他又轉頭看過來,說:“我答應過你,在比賽之前,不會和別的女人傳出緋聞。”
可是侍者收了沙小弦轉手的小費,站着也不好走,李銘遠問了句“還有事?”,他才繼續期期艾艾:“沙小姐還說——就算你們答應了她也不能脫下馬甲,因為T恤上印着一句英文。”
底下的沙小弦一直冷臉站着,打量他們這邊的動靜,那眼光照樣冰冰冷冷。
李銘遠當然不會傻到去問什麼,還是這位不怕死的侍者,縮着肩膀擠出了聲音:“印着FUCKYOU。”
這時,大廳門口走進休閑長衫搭配馬甲的年輕人,白白的臉,桃花似的笑。他徑直走過去挽住沙小弦的肩,和她說了幾句,將她帶出了咖啡廳。
兩人背影完全留給後面,李銘遠這才看到,年輕帥哥的牛仔褲兜上也綉着一枚流氓兔。
夜色完全沉了下來,小丁勒了勒沙小弦的脖子,笑嘻嘻地說:“沙寶,我找到小偉他們了。”
沙小弦彎肘撞開他的毛毛爪子:“你的效率不錯,謝謝。”
小丁又朝她身上蹭:“那怎麼獎賞我?”
沙小弦繼續朝前走:“吃飯玩遊戲隨你挑。”
“你先笑一個。”
沙小弦真的停下來扯了個笑容。小丁看了哇哇叫:“啊啊,你左角有酒窩啊!”
街道上人流如潮,紛紛駐足觀望世紀大樓前的電子屏。“哇,好漂亮!”不斷有驚嘆聲散開。
上面打出了李銘遠和向玲玲的訂婚宣傳照,超清晰的畫面唯美浪漫,映着悠揚灑落的花瓣,璧人身影令天地黯然失色。他們親密地靠在一起,嘴角帶着溫和的笑,就像是古代宮廷里的優雅貴族。
一年之前,這裏曾經送出過訂婚宴的祝福,現在只是換成了巨幅照片。
似乎什麼都沒變。
沙小弦轉過臉,兩手插在兜里,幾步走了開去。小丁又拚命追:“喂,你走那麼快乾什麼?——這兩人是誰?”
她穿過人群穿過十字路口,在身後丟下一片又一片絢麗燈影。直走到一向涼薄的臉起了汗珠時,她突然掏出新手機,找到小美硬塞給她的電話號碼,狠狠按了下去。
很快傳來李銘遠冷淡的聲音:“哪位?”
沙小弦抿住嘴,連呼吸都沒透露出來。
李銘遠又說:“掛了。”
面對陌生來電,他根本不詢問怎麼拿到的他的號碼,只給人一種不在意的感覺。沙小弦鬆了嘴唇,吐出幾個字:“新婚快樂,我送你大禮。”
然後按斷了電話。
過了會,那個號碼居然撥了回來,等這邊一接通,沉穩的聲音就說:“容我更正下,這次是訂婚,而且新娘不會跑。”
不等沙小弦說什麼,李銘遠已經切斷了通訊。
沙小弦木着一張臉回到獅子洞,小美放下正在整理的綵綢,笑着迎出來:“沙寶怎麼了?”身後的小丁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不過給了個切脖子的手勢。
小美眼睛骨碌碌亂轉:“你見到小舅舅了?”
沙小弦直接走進了裏屋。小美把她拉到一邊,刨根問底。沙小弦被纏得不耐煩,揮手說:“李銘遠既然這麼愛向玲玲,逼着我回來幹什麼?”
小美叉腰嘰嘰咕咕亂笑:“我不知道小舅舅和向玲玲發生了什麼,不過我相信小舅舅肯定對你沒死心。沙寶,你這次聽我的,主動點,把小舅舅搶到手。”
沙小弦皺眉掀開她花枝亂顫的身子:“就算你舅舅美得像朵花,我也不稀罕了。”
小美鼓起眼睛大叫:“為什麼?”
“他被別的女人摸過。”
“……不是吧!”小美持續尖叫。
沙小弦冷着臉:“我有潔癖。很早就警告過他不準拈花惹草,他沒聽進去,還讓女人一摸再摸。”
來新加坡的第五天。晚八點,沙小弦結束星光里的伴奏工作,打車趕到電子城。據阿汀和小丁的線報,具小偉和綠毛勇聲稱忍受不住磨鍊,雙雙翹班跑出去玩,而他們東遊西盪的場所,不外乎李銘遠名義下的幾座消費城。
她拐進二樓遊戲機室,具小偉果然在裏面,正操縱搖桿很High地叫:“來啊,美國大黃蜂,老子幹掉你!”
沙小弦先回頭看了看,沒找到什麼襯手的東西。她乾脆勾過一張滑椅,踩好着力點,突然踢了出去。
小偉被砸中了膝蓋窩,倒地慘叫:“他媽的誰瞎了狗眼,敢惹老子?”
沙小弦走過去,直着身子居高臨下看着他:“還有一個呢?”
小偉定了定眼神,彷彿弄明白了突髮狀況,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對上黑森森的眼睛,他馬上打了個激靈:“沙寶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沙小弦又勾過一張小圓椅,他看了不由得大叫:“阿勇在隔壁,隔壁!”
收服綠毛勇更容易。沙小弦剛走近老虎機,以前陪阿勇在後街打架的隨從肯定還記得她的臉,因為他們只回頭看了一眼,馬上一鬨而散。她迎着五色光線繼續走,阿勇聽到動靜也回過頭,同樣嚇得面色全白。
“沙寶姐沙寶姐,別打頭,我乖乖跟你走!”阿勇最靈活,什麼都不需要說,直接抱住腦袋很爽快地朝外走。
沙小弦看了眼即將結束讀秒的老虎機,突然兩步趕過去,呯地砸下按鈕:“等等。”
兩個年輕仔只能陪站一邊。
沙小弦乾脆坐了下來,眼睛盯着屏幕,手卻朝後擺動:“籌碼都給我。”
兩仔面面相覷,迫於淫威,他們還是交出了所有籌碼,並幫她換光了口袋裏帶來的錢,大概有一百新幣。她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淡淡地說:“我的錢都捐出去了,只有這麼多,不是存心占你們便宜。”
然後開賭,坐得紋絲不動。
耳邊喧鬧的電子音樂似乎清凈了不少,她也不關心。連開幾把雜色花,她低下頭瞅瞅老虎機閥門,皺眉說:“綠毛,李家賭場裏的機子都是一樣的吧?”
“是的。”有道沉靜的聲音回答她。
沙小弦按下按鈕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她默不作聲地賭完剩下的籌碼,才轉過頭。
李銘遠果然站在了身後,穿着精工裁剪的正裝,如同往日那樣英俊不凡。他的眼睛帶着探究,在她臉上掃來掃去,自身的意思卻沒有過多表露出來。沙小弦看了不由得冷笑:“銘少爺倒來得快,是怕我鬧事?”
李銘遠微微一笑:“這裏有攝像頭,你連闖兩個遊戲室嚇走顧客,經理當然要報警。”
“不好意思。”
沙小弦很快調整了臉色,站起身也笑得恬靜:“是我的錯。”
不說別的,涉及到警察局和杜沙沙留下的教訓,她很是記憶猶新。“銘少爺沒帶人來吧?”她探出腦袋朝門口看了看,發現過道被肅清了人影,連忙唰的一聲拉上流氓兔馬甲拉鏈,說走就走:“我這就退場。”
李銘遠抬手去抓她手臂,像是條件反射。她敏捷地擦着壁沿走,他抓了個空。
“沙小弦,你為什麼回來?”他站在空蕩蕩的廳里問。
這個問題問得尤為必要。就算獅子宴碰到的困難再多,她同樣能遙控解決。
可她還是回了。隱身在貧民區里鼓鼓搗搗搞開發,穿着卡通衣服招搖過市,從來沒想過來直接面對他,就好像只要他轉過身,絕對能發現她遍地亂晃的影子……
沙小弦沒留下答案就走了,她一下樓梯,先前被逐出的小偉和勇仔馬上一聲不吭跟上。李銘遠站在監視器前看他們橫穿車道,看他們融入人流,身子釘得一動不動。
范疆輕聲問:“沙小姐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兩個的酬勞就照算吧?”
“嗯。”
一周時間不咸不淡走了過去。向玲玲成功舉辦了第一場個人秀,着手準備以復古為主題的第二次宣傳。李銘遠隨着她的意思,在一三五才去星光喝咖啡,避開了沙小弦的兼職期。有時候他開車經過商業街,還能看到沙小弦背着網球袋,手拉着豆豆站在櫥窗外看電視。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看得非常專註。車子沿街邊駛過,透過後視鏡,他發現燈光流淌在他們臉上,都帶了一點淡淡的剪影,像是打出了兩尊雕像外的繁華底幕。
李銘遠對這驚鴻一瞥格外留心。兩天後,等他再路過相同的街,櫥窗外只留下了滿地燈光,而電視上,赫然是連續播放的李家幕僚的相關報告:“……我們致力開發三元經濟區……將妥善安排魚尾街即將被徵用土地的居民……最好的方法是原住戶遷址……”
原來是這個嚇住了她。
李銘遠沒來得及思索什麼,就下意識接通了內線,聽着玲玲的嬌嗔:“銘遠,明天換一個造型師啦,這個不好。”
“那你想指定誰?”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冷了很多。
還好玲玲聽出了危險:“好吧好吧,還是她吧,你送過來。”
第二天上午,李銘遠載着從國外請回的美女大師,取道新港路。平時這裏車行流暢,今天因為有兒童助學活動,堵塞了一會交通。
年近三十的美女款款依在座位里,凝神看着主駕這邊。李銘遠摸出一根煙點燃,微側了臉,曲肘隔在敞篷門上,長吸兩口打發時間。
一隻全身雪白的兔子走到法拉利前,用布藝手掌遞過一個粉紅氣球。李銘遠將煙換到嘴邊銜住,微微笑了開來:“哥哥不要氣球,你自己留着玩。”
兔子不縮回手臂,好像主意很堅定。他只好接過,順手塞到副座,又笑着回頭說:“謝謝。”
兔子搖了搖手,一隻爪子伸到背後兩秒,突然又扯出一朵玫瑰紙花來。李銘遠看了直笑:“你這是流氓兔吧,後面藏着個口袋?”
兔子眼睛還是眯成一條縫,沒發出聲音。
李銘遠再次接過玫瑰花,打算順手遞給旁邊,剛流露出這個意向,車前的兔子突然撲下連體衣的身子,一爪子將玫瑰搶了回去。
李銘遠忍不住又笑:“你這是幹什麼,肥兔子?”
身邊的美女等得不耐煩了,催着說:“銘少爺,我們走吧。”
車子緩緩發動離開,越來越快。
肥兔子一直站在街邊,手裏拈着那朵玻璃紙玫瑰,看到李銘遠回過頭,突然拋下了花朵,猛地沖了過來。
李銘遠有些吃驚,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就聽到一句沙啞的喊聲:“豆豆——”
與此同時,雪白的兔子以無比矯捷的姿勢,呼的一下越過紅色車身,直接衝到了前頭。
很熟悉的聲音,很熟悉的名字。
豆豆穿着小黑領外衣,直愣愣站在法拉利前,臉上帶着驚魂未定的表情。
他被嚇壞了。
李銘遠臉色也發白。他迅速跳下車,檢查豆豆的身子。
“豆豆,你為什麼突然跑出來?”他輕輕地握住孩子冰涼的手心,慢慢喚回他思緒。
“他看到你很高興,想跟你打招呼。”沙小弦悶在卡通皮里瓮聲瓮氣。
李銘遠更關心別的事:“你的心跳還好嗎?讓我聽聽!”
豆豆擺了擺手:“楊叔叔已經幫我治好了。”
李銘遠愣了下,最終摸了摸他的頭:“那我就放心了。”
車上的美女揚揚手,提醒道:“銘少爺,預約時間快到了。”她的眼波掃過肥乎乎的兔身,笑着說:“今天有電視台的專訪,向小姐還等在了那邊。您再不走,恐怕要擴大影響。”
沙小弦反手取下流氓兔腦袋,擦了擦臉上滲出的薄汗,拉過豆豆的手掌,沙沙說著:“你走吧,我帶豆豆去醫院檢查。”
可是美女還拍了下擋風玻璃,意圖不耐。沙小弦橫了她一眼,突然不出任何徵兆將毛絨腦袋砸了過來,削到了車內人一點頭髮絲。
“剛才這個孩子衝出來,你看得最清楚,卻不提醒開車的大少爺,存心是吧?”
美女揮開卡通腦袋,冷笑着站起腰身:“是又怎麼樣?我法萊沙怕過誰?”
李銘遠一把拉住沙小弦要衝過去的身子,沉聲說:“街角安了攝像頭,對面還有交警。”
沙小弦沖開他鉗制,冷臉說:“豆豆的事不打商量!”
李銘遠再次拉住了她:“要生氣等下次。現在不行。”
沙小弦乾脆抬起毛茸茸腳掌,狠狠踢開了他的阻隔。路線一旦讓開,她合身撲上車,按住法萊沙蹂躪了一頓。法萊沙拚命掙扎,削肩的禮服和髮絲都垂散了下來:“警察過來抓流氓啊!”
李銘遠將豆豆腦袋擰轉一邊,低聲說:“小孩子不能看打架。”
這次當街糾紛鬧得不輕:向玲玲由於被貽誤了時機,發誓不告倒沙小弦不鬆口。李銘遠拒絕作為筆錄證人,不過也沒向警方保釋出沙小弦,只帶走豆豆做了全身檢查。
小美氣呼呼地追問原因,她的小舅舅照樣坐在沙發里看新聞,不多辯解。
“好啊,你就是要把向玲玲放在考慮首位是吧?”
李銘遠抬手換了個台,冷淡說:“錯誤不能縱容。”
小美一氣呱啦呱啦叫。
李銘遠制止了她:“今晚留個教訓。明早我再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