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道長生意難做了
從深巷客棧回煙雲巷子的路，嚴歡不知道走過多少次了，這條路上，一共有兩家雜貨鋪，一家在街頭，一家在巷尾，一個酒坊，一個滷肉店，兩個小吃攤，其中一個是賣豆腐的，一個是買燒餅的，還有一個成衣店，以及一個鐵匠鋪子。
當然，作為寧城陋巷之一的煙雲巷子，生意向來都不好。
成衣鋪子的老闆和酒坊的坊主曾經幾次三番去官府那邊倡議，想要修一條好路，但最後不知為何都是不了了之，也曾經有其他的商販貪圖這邊店面的租金便宜，把店鋪開在煙雲巷子裏，但除了這八家店面近十年以來雷打不動照常營業以外，其他的店面，都會因為生意實在太冷清了最後無奈關張。
不喜歡讀書，但是算賬卻很清楚的陳樂對這八個攤鋪還能活到現在的事情也是驚訝無比。
嚴歡沒有再跟着陳樂廝混，因為那個教他讀書的先生今天要回來，這些天陳樂老是拉着他往外跑，那本《德論》他才看了不到一半，要是先生回來抽查的話，那可就慘了，對於賺錢，分了兩枚銅錢的嚴歡也沒有陳樂那般熱衷，所以還沒到響午，嚴歡就已經往回跑了。
只是等嚴歡跑到巷口的時候，卻已經是過了正午。
在經過那條只有八家攤鋪的短街的時候，那買滷肉的方伯和隔壁開成衣店的李叔又吵在吵架了，開成衣店的李叔買了滷肉吃了一大半才說是已經變味了要退錢，滷肉店方伯則是撕扯着自己剛買的衣服，說成衣店的衣服都是劣等貨，也要退貨，這兩人平日裏關係就不太好，兩家店鋪挨着，平日裏你家灰塵撒到我家肉上，或者你家肉湯濺到我家布上的事情其實不少見，互相扯皮爭吵不在少數，對此，嚴歡也早就是見怪不怪了。
只是這次在嚴歡路過那兩家鋪面的時候，直接是被拉進去評理，這嚴歡雖然是讀書人，也已經有些學問了，但這雞零狗碎的事情，公婆都有理的事情，嚴歡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評理了，只能很無奈的兩頭相勸，只是那兩個長輩的脾氣都不太好，勸架這種事情，嚴歡也不是很擅長，所以就在那邊待了很久。
出來以後，又過了賣餅的蘇二哥的攤子，那位蘇二哥倒是個極好的人，賣的燒餅從來都是餡多皮薄，分量十足的，還沒吃過午飯的嚴歡在攤子前買了兩個燒餅果腹，然後就被蘇二哥纏着寫一封家書，由不會寫字的蘇二哥說，嚴歡來代筆潤色，代寫家書這種事情嚴歡以前也做過，蘇二哥的這封家書算是抵了那兩個燒餅錢。
只是那蘇二哥卻是個說話極慢的結巴，一封三四百字的家書，磕磕絆絆硬生生的寫了一個多時辰。
心中已經有些着急的嚴歡，卻很快又被那個性子極其溫柔，只是長得不是那麼盡如人意的賣豆腐的豆腐西施給攔了下來，陳樂以前就打趣說過那位豆腐西施以後要是嫁不出去了，就嫁給你好了的話，足足比那豆腐西施小了七歲的嚴歡也不是沒有注意到那位豆腐西施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別人是不一樣的。
許是真的看上自己了吧。
只是那位從來都只是暗地裏偷看自己的姐姐，今日卻硬生生的攔下了自己，拉扯着自己的衣袖，要和自己聊天，還問自己有沒有喜歡的女子，要不要給你說門親事之類的話，最後弄得嚴歡那是臉耳皆紅，臨走的時候豆腐西施又硬塞了兩塊豆腐給自己。
嚴歡心裏也尋思，這位姐姐的性子，真是極好的，可惜就是長的差了些。
等到從豆腐攤拎着兩塊豆腐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快到酉時了，嚴歡心中擔心着自己的老師是不是已經回到家了，想到自己還沒背下《德論》的忐忑，嚴歡心裏也是無比的憂慮。
心中焦急的嚴歡腳步快了些許，但沒想到因為快走了幾步，居然和一個忽然從巷弄之中穿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只是嚴歡卻覺得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座小山一般，對方紋絲不動，居然還順手拉住了往後倒的自己。
嚴歡抬起頭來，見到和自己相撞的居然是一個扯着道帆的藍袍道士，便躬身頷首合十道：“不好意思，衝撞了道長，莫怪莫怪。”
那藍袍道士，是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身材高大，長須長髯，國字臉上的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着嚴歡笑道：“你好，書生，居然能在如此陋巷之中相撞，你我有緣。”
聽到這道士沒有責怪自己，居然還跟自己套近乎。
嚴歡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腰間的錢袋。
陳樂說過，這些道士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故弄玄虛，實則不過是一些騙人錢財的江湖術士，而且陳樂說自己見過寧城裏的那些給人算命卜卦的道士，這騙了錢財啊，轉個身就去了煙花巷柳之地逍遙了，哪有半分高人的姿態。
他訕訕的說道：“道長，我不算命，也不測字，我沒有錢。”
那道人卻哈哈大笑道：“你莫不是將貧道當成江湖騙子了嗎？貧道乃是廣陵道錢塘觀中真人，遊方至此，雖然也短缺銀兩，卻也不會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放心，收好你錢袋裏的七文錢。”
嚴歡一臉驚訝。
實際上，他的錢袋裏，還有七文錢，其中兩文錢是陳樂中午的時候大方的分給自己的，剩下五文錢，則是平日裏為別人代寫家書賺取的。
道人眯着眼看着嚴歡，朗聲道：“貧道見這位小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似有大富大貴之像，但眉心處卻有半縷陰影，應有小劫，我錢塘觀道人素來以渡厄化劫，穿播福澤為己任，貧道有心為你化解這場小劫，放心，此乃義舉，自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
嚴歡詫異的看着那個自稱是錢塘觀道人的中年道士，心中更是詫異不已。
天上可沒有白吃的肉包子。
平日裏，沒少跟陳樂廝混的嚴歡雖然覺得陳樂很多話都說的沒道理，但是這句話說的應該是很有道理的。
有因必有果。
陳樂說過，若是有個人沒緣由的對你好，那麼你可要當心着點了。
說不準那人啊，是在放長線釣大魚！
嚴歡此刻啊，看着不遠處的小院，心中略微有些着急，想到自己還沒有背完書，到時候又要挨訓了，只是剛才畢竟是自己因為著急衝撞了眼前這個道人，自己失禮在先，若是直接離開，當真有些不妥，但是眼下自己卻也不願意跟這個道人糾纏了，所以他摸了摸錢袋，狠心的用雙指夾出了一枚銅錢，遞給道人道：“這位道長，我不過是一個窮書生而已，前面有個燒餅攤，是巷子裏公認做生意做公道的蘇二哥支的，帶肉的燒餅也不過是一文錢一個，也不知道你們道士是不是不能吃肉，當然，若是素燒餅的話，一文錢能買兩個，算我請你的。”
道人心中那個憋屈啊，自己好歹也是錢塘觀內有名有號的真人，怎麼落在這小子眼裏，還真成了走四方的江湖騙子了。
道人按捺住性子說道：“你無需如此，我不過是不忍美玉蒙塵，你看這般可好，你將你的生辰八字給我算上一算，我便可為你化去劫難，當真分文不取。”
但是嚴歡心中記掛着要去背書，哪裏還有心思和者道人糾纏，直接將一枚銅錢塞進這道人的懷裏，匆匆說了句道長保重之後，便閃身快步穿過巷口，朝着百步以外的院落走去。
道人伸出了手，掌心之間有一根紅線掠動，他想要靠着神通抓住前面的少年，只是此刻那伸出去的手，卻忽然吃痛的縮回了手，掌心那根紅線卻忽然一下子就斷了。
道人如遭雷霆，面色驟變，猛地往巷子的另外一邊躥去，再也顧不得嚴歡了，眨眼間便消失在了煙雲巷當中。
足足離開了煙雲巷三四里地，這位來自錢塘觀的道人才敢往回看一眼，確信沒有人追來，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想到剛才有人悄無聲息的截斷了自己的束魂繩，他心中便是一陣后怕。
道人強行壓住了自己的慾念，雖然還未曾遠離，但卻再也不敢踏入那煙雲巷半步。
嚴歡看着敞開的院門，知曉了自己的老師賈昂，應該已經回來了，但是房門卻是關着的。
雖然心中有些不憂心忡忡，但是嚴歡依舊打開了門，走了進去：“老師，是您回來了嗎？”
“關好門，這幾天就別讓陳樂那小子進來了。”賈昂的聲音從一旁的書房裏面傳出來。
見到那賈昂的時候，嚴歡卻是大吃一驚，那白眉白須的老書生，依舊紅光滿面，只是左眼之上，少了一條白龍。
嚴歡驚訝道：“老師，您的眉毛？”
出了趟門，老師怎麼只剩下一邊的眉毛了，這要是被陳樂看到，還不大牙都要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