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箭
貞觀元年正月,唐太宗下制,令今後中書省、門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入閣商議國家大事都要有諫官跟隨,遇有不當之處,諫官立刻進諫。
貞觀元年正月,唐太宗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人重新議定律令。放寬絞刑五十條為砍斷有趾,唐太宗仍嫌這種肉刑太殘酷,蜀王法曹參軍裴弘獻請再改為加役流,徙三千里,居作三年。詔從之。
貞觀元年二月,太宗將全國分為十道,即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河北道、山南道、隴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劍南道、嶺南道,廢郡為州,故每道各轄若干州。
貞觀元年正月十七日,羅藝(李藝)假稱奉密敕,麾兵入朝,途中趁勢佔據了豳州。太宗命令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率兵討伐羅藝。朝廷大軍還沒抵達,趙慈皓便與統軍楊岌謀議誅除羅藝。事情泄露,趙慈皓被抓住。楊岌當時在城外發覺有變化,匆忙帶兵攻打羅藝。
羅藝大敗,拋棄妻子兒女,帶領數百名騎兵逃奔突厥。到了寧州邊界,經過烏氏驛站時,跟隨的人逐漸逃散,其左右斬殺羅藝,把他的首級送到了京師。
朝廷在市集懸首示眾,並恢復了其本姓羅氏。羅藝之弟羅壽當時任利州都督,也被誅殺。
這四件事都發生在貞觀元年三月之前,而且說的都是中原的事情。其實,在貞觀元年的二月初還發生了一件事情,不過這件事發生在草原上,而且不是摸一個地方某一片區域,而是在整個突厥的疆域內。
本來從去年冬天開始,整個草原就連着下了半個月的暴雪,過年之後好不容易盼來了晴天,但剛剛進入貞觀元年的二月,老天又下起了暴雪,而且是連着下了十天。
草原各部牛羊人馬凍死餓死無數,很多小部族因為準備不足竟然整個部族無一倖免。
老穆倫(定賢)的寓言應驗了,這場白災太大了,用百年不遇都不足以形容了。疊羅施的金頂穹廬被壓塌了,幸好是在白天,也幸好周圍全是人,這才沒把疊羅施和他身邊的壓到。
疊羅施站在穹廬前的木質台階上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皚皚白雪仰天長嘆:“騰格里呀,我阿史那氏究竟做了什麼惹怒了您,您降下這樣的災禍是想把突厥各部都埋葬嗎?阿史那究竟錯在哪裏,您能不能告訴我呀。”
呼!
一陣朔風吹過,疊羅施身後傳來一陣驚叫聲,等到疊羅施回頭看時,卻見自己的狼尾纛和金狼旗一起掉在了地上。
疊羅施默默的跪下說到:“騰格里,這就是您給我的啟示嗎?突厥是要亡了嗎?”
疊羅施說這話的確有些喪氣,但也絕不僅僅是因為戰旗和狼頭纛落地,因為在頡利率軍攻打中原之前,突厥就已經亂象頻現。
突厥強大並統一草原各部之後一直延續古老的傳統從而不設各種制度,等到頡利可汗上位之後想要改變,於是頡利可汗大加重用漢人趙德言。
趙德言恃勢專權,大量地改變舊有風俗習慣,突厥政令也變得繁瑣苛刻,突厥各部大為不滿。
頡利又信任各胡族人而疏遠突厥本族人,這些胡族人貪得無厭,反覆無常,相互間經常爭鬥不息。又趕上這幾年白災黑災黃災輪番出現接連不斷導致突厥各部連年飢荒,部眾饑寒交迫。頡利費用不足,便向各部落徵收重稅,由此上下離心,怨聲載道,各部落多反叛。頡利可汗不得不分兵鎮壓各部叛亂,導致兵力漸弱。
居住在郁督軍山的回紇等六部本來臣服頡利可汗,但頡利亂整之後導致薛延陀、回紇、拔野古等部相繼叛離。頡利可汗派他哥哥的兒子欲谷設帶十萬騎兵前去征討,薛延陀部大首領夷男率領七萬多家,聯合回紇、拔野古等部落打敗了頡利可汗派來的大軍。
其中,回紇首領菩薩帶五千騎兵與欲谷設戰於馬鬣山。此戰以回紇大敗欲谷設而告終,菩薩追擊欲谷設到天山,俘獲了欲谷設的大部分兵馬,回紇的勢力因此大振。
與此同時,夷男率領薛延陀攻破頡利的四設(四隻大軍),致使頡利的勢力更加衰弱。
薛延陀原為鐵勒諸部之一﹐由薛、延陀兩部合併而成。因其自稱“我鐵勒部人”所以中原史冊中將薛延陀定義為鐵勒各部中最強大的一支,這也就是疊羅施管夷男叫鐵勒小子的原因所在。
經此一戰,薛延陀聲威大震,回紇、拔野古等部落紛紛脫離突厥歸附薛延陀,薛延陀大首領夷男將牙帳設在了郁督軍山,他雖然沒敢稱汗,但實際上也等於是脫離了突厥統治建立了自己的政權,在事實上形成了和突厥分庭抗禮的局面。
現在突厥面臨的形式是內有天災人禍,外有大唐虎視眈眈,所以疊羅施才有了突厥要亡的慨嘆。
疊羅施的慨嘆每人敢於接嘴,侍衛們趕緊撿起金狼旗和狼頭纛把它們重新掛在旗杆上。然而疊羅施卻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巴拉根拿着裘皮大氅正要給疊羅施披上,卻被人從身後拽住。
巴拉根回頭一看連忙彎腰鞠躬。
巴拉根:“大閼氏。”
大閼氏是突厥部眾對大可汗的側妃的稱呼,這個稱呼來源於匈奴,原本是用來稱呼匈奴單于的大妃的,等到突厥取代匈奴成了草原霸主之後,突厥大可汗的正妻就被人稱作可敦相當於中原的皇后,而大閼氏或者閼氏就相當於皇貴妃和皇妃。
大閼氏是疊羅施的生母,她是出身於老牌的突厥貴族貴族阿失羅部,是欲谷葉護阿失羅巫摩達的親妹妹。
草原貴族之女自然有草原貴女的風情和氣魄,大閼氏接過巴拉根手中的大氅輕輕披在疊羅施肩上。隨後,大閼氏跪在疊羅施身邊緊緊抱住了疊羅施。
疊羅施:“阿媽,您快回氈包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
大閼氏:“我的小馬駒,當年你領着一幫人偷了部眾家中的羊跑到湖邊烤着吃,被你阿爸知道后狠狠抽了你幾鞭子然後罰你跪着。阿媽怕你冷就用大氅裹着你陪着你跪着。一轉眼十年了,你現在的樣子還和當年一樣。”
疊羅施:“阿媽,我讓您失望了。”
大閼氏:“不。在阿媽心裏,你是最好的,你一定可以成為草原上最偉大的大可汗的。”
母子兩人的頭頂在一起,這是疊羅施小時候最喜歡跟阿媽玩的遊戲。這一刻母子二人心中沒有任何雜念,只沉浸在對往日美好時光的追憶中。
周圍靜悄悄的,除了滿天的大雪之外,沒人願意打擾這對母子,巴拉根給大閼氏披上裘皮大氅之後,他後退幾步默默地跪在這對母子身後。
幾個侍女悄悄靠近圍着這對母子跪好,她們跪的筆直筆直的,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凜冽的寒風。
侍衛們走上前來把一根根木棍釘入地下,隨後快速的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帳篷,這帳篷雖然不保暖但至少可以阻擋風雪。
就在帳篷剛剛搭好的時候,營地內傳來一片驚呼聲,起先聲音很小到後來越來越大,終於傳進了疊羅施的耳朵里。
疊羅施猛地站起身衝出帳篷,他拔出彎刀大聲喝問:“怎麼了!”
侍衛長匆匆跑來說到:“莫賀啜設,來了一匹馬,跑到這就死了。”
疊羅施:“一匹死馬值得大驚小怪嗎?”
侍衛長:“馬上還有個人,是金狼附離,他手裏拿着大可汗的狼頭纛。”
疊羅施:“人呢!”
侍衛長:“死了,凍得硬邦邦的了。”
疊羅施拎着彎刀快步走下台階,侍衛們趕緊衝上前把他護在當中。
一匹渾身是傷瘦的能看見肋骨的馬到在雪地上,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裏呼出熱氣越來越少。馬背上拖着一個渾身上下裹滿冰雪的人,已經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從他的鎧甲上判斷出他是個金狼附離。
這個金狼附離凍僵的左手上死死攥着一桿狼頭纛,一看就知道那是大可汗頡利自己用的那種。
疊羅施的雙眼不看狼頭纛,而是死死盯着那個金狼附離的胸口,那裏有一點血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那匹戰馬咽氣了,身體迅速變得僵硬。
疊羅施指着那個金狼附離說:“用火烤,把狼頭纛拿下來。搜身,看見他胸口處的血跡沒有,靠化了解開鎧甲看看,如果我沒料錯那裏應該有一枚箭簇。若在肉里就給我挖出來。”
“嗷。”
金頂穹廬重新搭好,疊羅施坐在氈子上任憑巴拉根檢查傷口。大閼氏端着油燈在一旁照亮。
巴拉根:“還好,莫賀啜設的傷沒事。”
疊羅施:“你太小心了,早就長好了,我自己能感覺到。”
巴拉根:“您讓我做了大喀木,我自然要精心照料您,你的傷是我的老師救治的,我作為老師的弟子怎能不遵照老師的囑託呢。”
疊羅施:“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巴拉根:“您好了,可以上馬了。”
疊羅施笑了,大閼氏也開心的笑了。就在這時,侍衛長右手舉着狼頭纛,左手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巴拉根正要迴避,卻被疊羅施叫住。
“巴拉根,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我任何事都不會瞞你。”
“嗷。”
疊羅施問侍衛長:“怎麼了?”
侍衛長:“莫賀啜設,這個金狼附離是因為中箭之後流血不止才很快被凍死的,他只比那匹馬早死了一天。”
疊羅施伸出一隻手說到:“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