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十月的太陽已經不那麼毒辣了,甚至微風吹來,還有些微涼。
月霓凰進了燕王宮。
王宮很冷清,沒什麼人,現在代為執政的是花弄影。月霓凰回到這熟悉的地方,突然不敢邁腳進去。
她害怕了。
她實在太怕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會看見什麼東西。
月霓凰站在宮門口,遲遲不敢進。好久好久,月霓凰做足了心理準備,進了宮中。
她走過椒蘭殿,見院中種滿了芙蓉和白玉蘭,她進殿,殿中掛滿了她的畫像,或喜或嗔,或怒或笑,每一副畫的神態幾乎與她往日神情一模一樣。
她不敢再看,離開了椒蘭殿,卻發現一路上種滿了枇杷樹,枝繁葉茂,長得好極了,定是有人精心打理過的。
燕王宮何其輝煌面廣,竟種滿了她喜歡的枇杷。
月霓凰滿眼淚水,恍惚間似乎能看見,長孫凌把枇杷樹一棵一棵種下的樣子。她當年種了三百棵白玉蘭樹,他還了她整個燕王宮的枇杷樹。
她走至行宮,滿行宮的芙蓉開得甚好,紅的黃的白的,開得美麗又鮮艷。她進了芙蓉殿,殿中一如往昔她在時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
靠窗邊的案幾桌上,放着一個木盒,月霓凰打開來看,盒中雕刻了很多小人,雕得並不好看,甚至有些丑,但隱隱約約能看出來,雕的是自己。
月霓凰又哭又笑,笑的是這娃娃真的好醜好醜,哭的是長孫凌為何偷偷做了這些東西。
她一概不知,她什麼都不知。
高帛從殿外進來,在月霓凰身前行個禮,道:“奴才已在宮中等候國君多時,四年前國君生辰禮,大王給國君備好了的,國君隨老奴去看一看吧。大王….廢了不少心思的。”
月霓凰道:“他給我備了什麼?”
高帛道:“自是國君喜歡的。”
月霓凰跟着高帛去了,那個地方她曾去過,是她四年前與羅面扇商量如何出宮去草原的地方。
沒想到那個地方,長孫凌命人修了一個劍閣出來。
閣中收藏兵器上千把,有匕首、有長劍、有長刀、有軟鞭,都是她喜歡的。
高帛道:“大王花了重金找尋這些兵器,可稀罕着呢,日日來撣塵,說有朝一日若是夫人能回來,看見定然高興。”
月霓凰道:“他怎麼這麼傻呢…”
高帛道:“大王苦着呢,夫人逃出王宮,大王思念成疾,重病了一場,病中日日夜夜叫夫人的名字。夫人帶兵回魯國復仇,被宇文璽挑斷腳筋灌下牽機毒,大王帶着夫人去藥王谷找重蓮,為了能治好夫人,大王喝下牽機毒,親試解藥,又讓重蓮挑斷自己的腳筋,以試能否續上筋脈。短短一月下來,大王身體日漸孱弱,從健壯的男子,變成了懼寒的病癆。”
月霓凰道:“你說什麼?長孫凌帶我去的藥王谷?是他幫我試的葯?是他讓重蓮挑斷自己腳筋以試能否續上筋脈?為什麼,為什麼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高帛道:“大王是不想讓夫人為難,夫人有大仇要報,心還是放在復仇上好。”
月霓凰泣不成聲,不可置信的連着後退了好幾步身子,最終跌倒在地上。
她道:“我身上的牽機毒,是不是也是他…..試的解藥?”
高帛道:“墨丞相告訴奴才,去年夫人有孕,卻不知何故克制牽機毒的湯藥突然失效,若沒有解藥,夫人和孩子都會死。大王心繫於夫人,孩子都是次要的,於是大王連日離開吳國,趕往藥王谷讓重蓮配製解藥。幸好,最後解藥配出來了,但大王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了。”
月霓凰哭得身體都在發抖,“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有事情瞞着我……他為什麼都瞞着我,為什麼,他到死我都還恨他。”
她好後悔。
高帛道:“因為大王以為,這樣是愛。”他繼續道:“夫人知道嗎?大王是吳國南海山的庶六子,剛剛出生就被送到大燕來,質子的日子可不好過,大王是被人欺負着長大的。
大燕宋氏有四子,太子仁善一些,常給大王一些糕點吃,可餘下三子,皆形同畜生,他們罵大王是狗,賤狗,日常打罵都是小菜,往往把大王當畜生玩耍,沒有人愛大王,就連宮中那些奴僕也對大王非打即罵。
幸而長孫王后是個心善之人,叫御醫給大王治傷,教大王讀書認字。可是好景不長,長孫王后太過單純,不善心計,被奸妃設計陷害而死。燕王下令要讓長孫王后碎屍萬段,那時大王年僅十四,他冒着膽子把長孫王后的屍體藏了起來,長孫王后這才得以保全屍身。
沒有了長孫王后的庇護,大王又過上了豬狗不如的日子,一個艱難活着的少年,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裏,逼着自己一點點變強,在他的世界裏,有反抗就殺或者治服,沒有退一步,更沒有服軟。
大王變得很強,那些沒有殺死他的人,讓他變得更強大,他撿到了清音,遇見了國師,所行之事,一帆風順,如虎添翼。宋氏內鬥,太子薨,大王趁此良機,扳倒了燕王,成為了新的燕王。
終於終於,他站在了最高處,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他。
夫人,你知道嗎,在大王的世界裏是沒有愛這個字的,他極少被人愛,曾被長孫王后關照,也不過短短一瞬。
在遇到夫人之時,大王以為馴服夫人,讓夫人服從於他,是愛。大王理解錯了,於是遇見夫人之初,就錯了,後來一錯再錯,一發不可收拾,收也收不回來,改都來不及。於是大王想到了彌補,用自己的命去補。“
月霓凰聲音早已哭得嘶啞,“他好傻,這個傻子…..”
高帛道:“大王其實就是個孩子,且極為珍惜身旁之人,墨丞相和代政王最喜和大王相處,因為兩人不管如何使大王生氣,大王總是一哄就好。”
月霓凰道:“怪不得,他好像從未生過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