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徒談心
“不過你也真是亂來，明明不是夢雪的對手，還打得這麼凶……”蘭姑稍微閉了閉眼，略顯發牢騷道，“我就納了悶兒了，為了這一次的劍道大會，你有必要這麼拚命嗎？……”
然而提到開封城的劍道大會，林霜兒的表情稍顯認真起來，靜默一陣后，遂微微說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去外面看看……”
“去外面看看？……”蘭姑反聲一句平心問道。
林霜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和我妹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古墓，沒有看過太多外面的世界……我已經十四歲了，我想要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你就那麼想知道？”蘭姑繼續悄聲問道。
“當然……”林霜兒表情稍顯憧憬道，“我很清楚，我和妹妹從小無父無母，是師尊您一手把我們姐妹倆拉扯大，我們理應一輩子在您身邊盡孝……可是，我也不甘心永遠生活在這座不見天日的活死人墓，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個讓人心之嚮往的江湖世界……”
“江湖……那可不是什麼好的世界……”蘭姑淡淡地說道。
“怎麼了嗎？”林霜兒好奇一句問道。
“你沒有經歷過江湖的苦難，不知道其中的辛酸……”蘭姑表情略顯惆悵，像是回憶着往事，語重心長道，“為師是過來人，比你們看清楚太多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我是再了解不過了……”
“是嗎……”林霜兒的語氣略顯遲疑，不禁問道，“難道對師尊您來說，過去所有的回憶都是痛苦？……”
蘭姑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眼神稍有迷茫。
“對於師尊您來說，不應該全是痛苦吧……”林霜兒繼續說道，“我聽走出過師門的師姐說過，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除了親人，幾乎沒有人可以信任，稍有不慎，每天都可能活在刀尖火海中……但是也不是沒有人情，曾經的方瑛師姐也說過，她所經歷的世事，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珍貴回憶……”
“說起瑛兒（方瑛），她也和你們一樣，是我一手撫養大的……”提起了方瑛，蘭姑語氣珍重道，“但她有一點和你們不同——她比你們幸運，有保護她的親人，還有朋友……除了過世的親母，在這世上，沒有值得讓她悲痛的過往……”
“意思是……我和妹妹沒有朋友，在這世上……”林霜兒忽而語氣低沉道。
蘭姑想了想，稍許閉了閉眼，隨即說道：“實話跟你說吧，從我撫養你們姐妹倆起，我就打定主意讓你們平平安安長大，永遠不沾染江湖喧囂……聽你說想去這次開封的劍道大會，我就故意讓夢雪做你們姐妹倆的對手，實力懸殊的比武對決，好讓你們知難而退……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我並沒有退縮，而是拚命與夢雪師姐決鬥，幾乎豁出性命的那種……”林霜兒接上話語道。
“是啊，這在以前，我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蘭姑感慨着說道，“你從小就是一副小女孩兒的性格，雖然平時喜歡調皮搗亂，但說到底還算安守本分，從不會為了一件事情，拼到豁出性命的地步……然而你和夢雪的對決，卻讓我看到了你不一樣的一面，彷彿是信仰一般決不放棄，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支撐你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林霜兒笑着搖了搖頭，隨即說道，“也許是太想要見到蘇佳前輩了吧，這次為了去開封的劍道大會，拼一次也無妨……說句好笑的，我雖然是個女孩子，可我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我也想要去大千江湖世界闖一闖，闖出一番成就，就和曾經的蘇佳前輩一樣……”
“可是江湖險惡，人心叵測，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蘭姑的神情稍微有些激動起來，振振說道，“你沒有過那種經歷，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痛苦……我年輕時比現在還慘，當時天下還未太平，軍閥戰爭中原動蕩，百姓民不聊生，每天甚至都吃不飽飯，更別說活在刀尖口上……現在好不容易熬過來了，我歷盡千劫成了古墓派的掌門，有能力讓你們這些姑娘家有一個安身之所，不再過我們當年的苦日子，你又何必再執着於那個水深火熱的世界？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難道不好嗎？——”
“師尊您經歷過那些，所以現在的安穩，對您來說是最大的幸福……”林霜兒則表現得較為平靜，但語氣十分堅定道，“可是對於我們這些年輕人來說，這樣的安穩，並不是我們想要的……我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就算呆在這裏，可以不用擔心衣食生死，但那也只能永遠活在這不見天日的古墓中；相比之下，我更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冒着無數的危險和劫難，我也不虛此生……就像蘇佳前輩那樣，在江湖中為自己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蘭姑聽完，表情稍稍平靜下來，雙手插間道：“蘇佳是嗎……我不明白，那個蘇丫頭，為什麼值得你們那麼崇拜……”
“師尊您年輕時，不也和蘇佳前輩有過交往嗎……”林霜兒笑着問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蘭姑想起蘇佳，不禁回憶道，“想當初認識那蘇丫頭，她還默默無聞，怎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竟能如此深刻影響你們這些後生之輩……不過說的也是，蘇丫頭年輕時，也和你們一樣不畏艱險到處亂闖，冒着膽子天不怕地不怕，你們老這樣學她也不知是福是禍……”
“而且這次劍道大會，能有機會去開封見她，我當然不想錯過……”林霜兒笑了笑，隨即懇求道，“就當是我求您了師尊，讓我和妹妹去吧，哪怕只是去見一面……”
“哼，你這蘇丫頭，當年禍禍身邊的人不夠，現在還禍禍這些年輕之輩……”蘭姑默念着調侃一句，想了許久，遂才鬆口答應道，“好吧，就答應你們姐妹倆一次……”看樣子，蘭姑對自己曾經的執念，開始慢慢轉變了。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師尊——”林霜兒聽到這裏，馬上變得像個活潑的機靈鬼，咧嘴答應道。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蘭姑不忘正經，囑咐一句說道，“這次前去開封，必須時刻聽從若雲若冰她們的安排，你和你妹妹人生地不熟，不允許到處亂闖！聽到沒有——”
“嗯，一定謹記師尊囑咐——”林霜兒滿意點頭道……
午時時分，古墓洞口……
田栩一個人閑來無事，吃完午飯後，就在這兒小憩一陣。平日的他向來也是閑得慌，除了看守古墓大門的任務，他也就是到處吃吃睡睡，稍有心情就會溜到後山，偷偷窺視古墓女弟子習武時的曼妙身姿，習性雖然邋遢，但日子也算過得快活……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古墓派向來沒人搭理的他，今日竟也被一人“關注”……
“嗯？……”田栩一臉懶散的樣子，注意到洞口有人，不禁回頭一瞥。
只見站在自己身後的，竟是古墓派掌門人蘭姑。
“一個人好悠閑啊，吃飽了飯就在這兒睡覺，叫你看個門也不認真……”蘭姑好久也沒和田栩說話了，上來就是古怪的語氣調侃一句。
“哎呀，這大白天，哪兒有什麼不速之客會到這裏……”田栩抓了抓髒兮兮的後背，也用怪裏怪氣的語氣答道，“再說了，像我這麼個臟不溜秋的‘老傢伙’在這兒守門，哪會有不知死活的臭男人敢靠近……”
雖然說話機會不多，但看樣子平日裏二人交談，也彼此都是如此調侃的語句，畢竟太了解對方了。
不過今日蘭姑的表情稍顯不同，似乎是有目的而來。
田栩則是不以為然，看着蘭姑“無故造訪”，不禁調侃一句道：“怎麼，今天又要搞大掃除，把我從這裏趕走？……”
“不是，只是問你件事情……”蘭姑表情淡定地說道。
“呵，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平時鳥都不愛鳥我一句，今兒的什麼風，能讓你這個堂堂掌門，這麼在意我這糟老頭子……不會是愛上我了吧？……”田栩最後還不忘故意調侃一句。
“少臭美了……”蘭姑還是一如既往冰冷“回絕”，隨即正經說道，“我今天來只是想問你……霜兒的武功，是你教她的吧……”
看來蘭姑似乎是看出了端倪，林霜兒在比武那日’“大放異彩”，鐵定和田栩脫不了關係。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田栩似乎不太想承認，故意敷衍一句說道。
“別裝了，你還能騙得了我？……”蘭姑反笑一聲道，“雖然用的是古墓派的武功，可霜兒出招的風格和強硬，明明就是‘師傳’你的習性……”
田栩故意瞥了一眼，神情稍稍一變，嘴角不禁微微一揚：“呵，你這個女人還真是可怕，什麼事情都瞞不了你……”
然而緊接着，蘭姑的神情有些認真起來，甚至有一絲微妙的緊張，語氣也逐漸低冷道：“你能想起自己的武功，並且傳授給霜兒，說明你已經恢復了吧……按理來說，十幾年前的時候，你就已經失憶了……說吧，你是什麼時候恢復的記憶？”
“大概一年前吧，以前的記憶，一點一點慢慢想起來了……”田栩隨手摘了一株地上的小草，捉手把玩笑道，“直到三天前，霜兒跟我提到，有關蘇佳那丫頭的事情……”
“你已經完全恢復記憶了？……”蘭姑繼續驟緊眉頭，緊張問道。
“是啊，我是誰，經歷過什麼……多虧霜兒提起蘇佳，讓我徹底想起了從前的事……”田栩莫名笑了笑說道，“真是幽默啊，想不到霜兒她那麼崇拜的那個蘇丫頭，竟會喚醒我的記憶……該說是託了霜兒的福，還是託了那蘇丫頭的福……”
“想起了曾經蘇佳的記憶，是嗎……”蘭姑冷聲一句，遂繼續緊聲問道，“那你應該也記起來了，曾經的一切……蘇佳殺死了你最心愛的三個徒弟，毀了你一生，你一定恨之入骨吧，不光光是對我和方仲天的恨，還有蘇佳蕭天他們的恨……”
“你說得對，一想起從前的事，我就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不得想要親手殺了他們……所以我才跟霜兒說，一聽到蘇佳她們這些人的名字，我就煩不過……”田栩閉眼沉聲說道。
“那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了，又想要重新報仇了是嗎？……”蘭姑的表情愈加緊張，腰間的佩劍蠢蠢欲動——她似乎做好了一切準備，甚至準備在這裏親手殺了田栩。
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蘭姑意想不到……
“不，我已經不在乎了……”田栩平淡地回答一聲，稍稍抬頭，望着碧藍的天空。
“不在乎……不在乎過去的事？你不想報仇了？……”蘭姑頓時神情詫異，不禁問道。
“呵，是啊……”田栩微微一笑，彷彿淡然了一切說道，“老實說，我記憶漸漸恢復時，有過想要重新復仇的念頭……可是想想這十幾年來，看着你將霜兒和燕兒一手撫養大，我也每天陪她們說笑，我突然發現，生活彷彿多了一份色彩……她們姐妹倆的天真無邪，彷彿漸漸淡化了我的仇恨，她們就像我的女兒一樣，讓我有了照顧她們、愛護她們的念頭……我也不再去想那些陳年往事，只想一輩子就這樣看着她們長大，那真的是種很幸福的感覺……”
“哼，想不到，竟能從你嘴裏聽到這些話，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蘭姑聽到這裏，不禁“暗嘲”一句。
“難道不是嗎？老實說，當年你撫養瑛兒，慢慢忘卻對方仲天的恨，我也漸漸能體會這種感受了……”田栩繼續微笑着說道，“有霜兒和燕兒在，就像有親生女兒在身邊……只要有親人幸福陪伴，什麼樣的過去不能放下呢……”
蘭姑聽完后，完全放下了擔心，最後不忘調侃說道：“哼，再親那也是我拉扯大的，是我女兒，和你沒半毛的關係——”
“你呀你，還是年輕時的那副臭脾氣……”田栩撇嘴調侃一聲，隨即又感嘆說道，“聽霜兒說，最近開封城的劍道大會，她們姐妹倆很想去對吧，去見那個蘇丫頭……就讓她們去吧，雖然是女孩子，但畢竟也是難得的機會，你也別老是守舊了，讓她們看看外面的世界沒什麼不好……”
蘭姑想了想，也不禁感慨道：“哼，也許這次你說得對，把她們留在身邊，並不是最好的結果吧……”
說罷，蘭姑也和田栩一樣，抬頭望着藍天，露出久違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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