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章 心因
()團參謀長向兵接到海藍的電話后，猶豫了一下。
本來師部的意思是等到明天，搜救隊那邊有了確切一點的消息后，再通知家人。但現在，人家女朋友都問上門來了，不說實話好像也不行了。
他讓海藍等幾分鐘，然後另外撥了個電話找團長。沒想到鄧凱那兒老佔線，他又向付林請示。杜政委不在，付林又是二團的老政委了，自然是找他比較合適。
“這樣啊，那你把電話轉過來，我和她說吧。”付林回答道。
海藍在向兵讓她等一等的時候，心裏已經一沉。如果是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還需要等一等嗎？
當聽說是師副政委和自己通話的時候，海藍坐不住了。她站起來，在屋子裏踱着步，想藉此放鬆一下心情。不過，在聽到付林的聲音時，她還是比較自然地說道：“付副政委，您好我是小金。”
“小金啊，我不是曾經和你說過嗎？當飛行員的家屬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其實，更要有一顆冷靜和堅強的心……嗯，我下面和你說的事情，你可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聽到副政委說話的這種語氣，海藍的臉都白了。她急促地做了兩下深呼吸，才勉強澀聲說道：“好，您說吧……我，準備好了。”
“是這樣的——昨天晚上，高風的飛機因為意外，墜毀在海南島的一片原始森林裏……”
“墜毀？”海藍還是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語速急促地問：“不，不可能高風開飛機開得那麼好，怎麼可能有意外？怎麼可能墜……不，絕對不會”
“小金，你先別激動先別急嘛高風是飛得很好，這次完全是意外，飛機墜毀不是他的責任，相反他還是有功的……對了，我們師里為高風請功的報告都批下來了，一等功和功勛飛行員金質獎章……”
完了
海藍心裏一片冰涼。
“藍藍，你怎麼了？”被海藍剛才的講話聲引來的金爸，站在問口問道。
“爸——”海藍的手一滑，手機掉在地上，她轉過頭，恍恍惚惚地看着金爸，卻發現他的面容一片模糊。
看到淚流滿面的女兒，金爸嚇了一跳，忙走過來。
海藍馬上撲到老爸懷裏，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金爸摟着她，拍着她的背，問她怎麼回事。巨大的恐懼和悲傷讓海藍的呼吸極度困難。
她張着嘴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爸……高，高……風……”
金爸也是頭一次見她如此模樣。這，和十多天前她被劫持后精神崩潰的樣子有點像，但又要厲害得多。
他趕緊彎腰拾起電話：“喂，我是海藍的爸爸，你是哪裏？”
“哦，老金同志啊，我是高風所在部隊的師副政委。你讓小金先別哭，別急啊……”
金爸馬上打開手機的免提，接着問：“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昨晚高風的飛機墜毀了，到現在人還沒找到呢……”
“什麼意思？人跳傘了沒找到，還是……？”金衛東也是大吃一驚。
“對，是跳傘了但是高風跳傘的地點，在一片面積大約幾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裏。那裏人跡罕至，搜救不便。不過，今天上午，我們的搜救隊已經趕到了現場。搜救還在繼續進行之中……”
海藍只是控制不住地喘息着，頭腦已經昏昏沉沉的，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腦海里就想着剛才付林說的，軍區已經批准給高風立功的消息。
這個消息，一點不讓人高興，反而讓她感到驚恐
因為，在和平年代，一等軍功是很稀少的，大多都是“追認”的性質，就算沒犧牲也是重傷。至於功勛飛行員，她聽高風提起過——那是軍飛最高的榮譽，基本上也是烈士或有重大貢獻，比如挽救了國家或群眾的重大生命財產損失、或是在戰略戰術科技進步方面有重大發明創新的人，才有可能獲得。
可現在，這麼高的雙重榮譽，卻要授予高風……這是不是意味着，上面的人都認為他九死一生了？
金爸能理解海藍在擔心什麼，他拍着女兒的背，安慰道：“沒事沒事，高風跳傘了他跳傘了，就不會撞山，也不是墜毀……”
電話里繼續傳出付林的聲音：“對啊，你們別急啊我都說了，要冷靜要堅強現在我們前方還在繼續找人呢，已經找到他的彈射座椅了……”
“找到……人了？”海藍稍微清醒了點，急促的呼吸略停頓了一下，着急地問道。
“人還沒找到，只找到座椅……”
海藍一聽，又喘息上了。
金爸見她這樣不停氣地喘息、很痛苦的樣子，也急了。他對着電話快速地說道：“好了，副政委同志，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高風那邊有什麼新的進展，您再通知我們吧我得先送海藍去醫院了。”
“啊？她怎麼了……”
付林還想再問，對方卻已經掛斷了電話。這家人怎麼這樣？這個小金啊，也太沉不住氣了
他剛放下電話，嚴毅敲敲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老付，我和你商量點事啊。”
“好，坐下說。”
“嗯，是這樣。這高風失蹤馬上就要滿24小時了，我想着應該派人去山東，通知高風的父母，並順便把二老接來。你看派誰去比較好？最好是規格高一點。”
“應該的——那就向兵吧。他是團級領導，夠分量，而且這個人辦事也比較穩重老練。”
“那行。對了，還有上次來過的那個高風的女朋友，你也派人去通知一下。”
“她啊……剛才她打過電話詢問，我已經通知她了。”
“哦？她聽了后還好吧？”嚴毅本來都要起身走了，聽了這話又頓住了身子。
“好像挺傷心的，她爸爸還說要送她上醫院。”
“什麼？那趕緊派人過去看看”嚴毅有點着急了。
“應該沒事吧？她爸爸還在旁邊的嘛。”
“老付人都要送醫院了，還沒事？要不這樣，讓向兵先去南港市看看小金。”
“只是女朋友，用不着向兵親自出馬吧？”
“願意和飛行員交往的姑娘，就很不容易了我們就得把她們當家屬一樣看待我這就通知向兵”
“那山東那邊呢？”
“……只有辛苦你跑一趟了記得讓當地民政部的同志帶上保健醫生一起上門，不能再出事了”
兩小時后，向兵趕到了機場民航醫院，在急診搶救室找到了金氏父女。
醫生告訴他，海藍是哮喘發作，剛剛輸液用藥后已經緩解了，但還要住院觀察，正在辦手續。
“有這麼嚴重？”
“是，病人的情緒一直比較激動。打了針后雖然不喘了，但還斷斷續續地哭着。”
“醫生，我怎麼聽說哮喘都是和過敏有關的？這姑娘以前都沒犯過哮喘，怎麼一着急了，還能發作哮喘？”
“是的，有的人在生氣、緊張、恐懼、悲傷的時候，會發生哮喘。這時候，肺內沒有感染，也沒有接觸過敏物質，而是由於精神因素影響大腦中的丘腦，使迷走神經功能亢進，氣道反應性增高而引起的。我們把這種情況叫做心因性哮喘。”
“心因性？”醫生說的一大堆解釋，向兵只聽懂了最後幾個字，“是不是‘心病還要心藥治’？如果，讓病人傷心難過的事情沒有了，她的病就會好了？”
“嗯，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樣。不過，以後病人還是不能受刺激，否則還可能再複發。”
向兵點點頭，又和金爸一起走進病房。他靠在海藍床邊，俯身說：“小金啊，你放寬心我們一定會找到高風的。”
聽到他的聲音，剛剛打了鎮靜催眠葯正在安靜休息的海藍，一下就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睛裏沒有什麼光彩。她看了向兵半天，才說道：“是向參謀長啊你們找到高風了？”
“還沒有，但是快找到了你們剛才掛電話掛得太急了，沒聽付副政委把話說完……其實，我們已經找到了高風的降落傘了”
這消息，還是他在來的路上接到師長的緊急通知后才知道的。
“降落傘？”海藍的瞳孔里似乎有些了焦距，盯住向兵問：“那——人呢？”
“在發現降落傘的地方，也發現了高風的腳印，搜救人員正在追蹤尋找呢……”
“他還能走路？”海藍一下子坐了起來。
“是啊，是啊，現場沒有發現血跡，看那腳印也走得很平穩。高風應該是沒有受到重傷，他是自己在往森林外走呢。”
“這麼說，他沒事了？”
“是，能走路就是沒事了。”這時，向兵自然是報喜不報優了。
“爸——”海藍轉頭欣喜地看向金爸，“你聽到沒？——高風沒事了”
“嗯……”金爸走過來，拿了塊毛巾遞給她，“他都沒事了，你怎麼還哭？”
“沒有啦……”海藍接過毛巾，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又問向兵：“那他現在在哪兒？”
“杜政委正在帶人，沿河往下搜索呢大概明天就能找到人了。”向兵狂開空頭支票，不過前方傳回來的消息也是比較樂觀的。
“哦……”海藍低頭想了一下，又拉着老爸的手說：“爸，我想……我想去海南……”
金爸看着她，一時沒說話。剛才向兵已經向他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次事件的經過，他心裏還是多少被高風的行為觸動了。
“爸……讓我去吧我想第一時間見到他。”說著，海藍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唉——”金爸抬起手，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傻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