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風不止

第174章 風不止

這一天,蕭珪才剛剛起床,突然收到京兆府的公文傳喚,要他過府到案、接受有司審問。

蕭珪多少有點懵圈,我這才來了長安幾天,足不出戶整日陪老爺子在家釣魚。這樣也能犯罪,也能被人告發?

蕭嵩一見這情況,立刻收起他的長槍短炮,魚也不釣了,趕緊就要開溜。

蕭珪哭笑不得,直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老爺子你可真精明、真仗義啊!

蕭嵩才懶得與他絆嘴,一溜煙的就跑回了自家去。

蘇幻雲和嚴文勝等人都湊到了蕭珪身邊來,問他究竟是何情況?

蕭珪把自己收到的傳喚公文給他們看了看,說道:“可能有人告了我的刁狀,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蘇幻雲道:“無論事大事小,你已是國家勛略、八議貴胄,京兆府無權懲辦於你,頂多就是罰交一點贖銅了事。”

虎牙立刻欣喜的叫了起來,“哇,好威風!先生帶我一起去過堂受審吧?”

蘇幻雲不禁笑了,“常言道生不入公門、死不下地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主動要求過堂受審的。”

虎牙愣了一愣,強行辯解道:“萬、萬一有人想要暗中謀害先生呢?我跟得去,保護先生!”

蘇幻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虎牙的話其實有些道理。蕭郎,雖說京城目前還算太平,你也要多加提防才行。”

虎牙歡喜道:“就是、就是!”

蘇幻雲道:“老秦,嚴文勝,鄭憲、宋闖,你四人一同隨去。”

虎牙立刻苦下臉來,蘇幻雲視而不見,大家都被逗笑了。

稍後蕭珪一行五人離了家,橫穿半座長安城,直奔京兆府。

一路走來,蕭珪發現長安城中似與往日有些不同。街上的行人與車馬變得稀少了許多,大量商鋪閉門歇業,許多地方還都掛起了白幡,正在舉行某種祭禮。

大家都覺有些好奇,找人一問這才明白,原來現在正值“國喪”期間。長安全城、百萬子民都在哀掉武惠妃。

在此期間,商鋪歇業、百工罷市,民間不許婚嫁弄喜,不許飲酒作樂——這可不是做做樣子,而是律法明文規定、百姓必須遵守的一項嚴格法令。

蕭珪頓時醒悟——我可算知道,我犯了什麼事!

果然,等他到了京兆府過堂受審之後,罪名也就如此定下了:國喪期間操辦喜宴,聚眾飲宴尋歡作樂。

具體來說,就是蕭珪搬入新家的那一天,蘇幻雲等人給他弄了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關鍵是,當時既放了爆竹又舞了獅子,太過顯眼被人舉報。

這個罪名,可大可小。

大唐以孝治國,如果是某個皇子或是武家的直系親屬這麼幹了,那他這一輩子基本算是完蛋了——蕭珪沒和咸宜公主正式成親,所以他不算。

如果是尋常百姓這麼幹了,後果會很嚴重。至於嚴重到什麼程度,那恐怕就得要看,辦案官員的臉色了。

如果是在朝官員,後果將會難以預料。如果上面有人想要趁機整你,那多半也是極慘。

剛好,蕭珪就在此一類。

他很快聯想到了一位故人,就是當初他坐牢受審時,在公堂之上被他活活氣跑的那位“主審法官”,張博濟。

他是李林甫的女婿,還是京兆府的錄事參軍。

於是,蕭珪的心裏也算是有底了。

等坐堂官員審完案件細節之後,蕭珪說道:“如果你說的這些罪名,我全都認了。京兆府將會如何罰判?”

堂官說道:“此案頗為特殊,蕭公身份尊貴,京兆府不好下判。依慣例,下官要將此案件上報刑部,聽由上司處置。”

蕭珪說道:“別繞這麼多彎子了。叫張博濟親自過來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審我了。”

堂官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說道:“蕭公,他已不在京兆府,早早去往鴻臚寺高就了。”

蕭珪微微一怔,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位坐堂的官員,怎麼越看越覺有些眼熟呢?

於是他問道:“堂官貴姓,如何稱呼?”

那位堂上官員叉手施了一禮,說道:“下官免貴姓韓,名洪,家中排行第四。”

蕭珪眼睛一亮,“韓洽可是令兄?韓滉可是令弟?”

韓洪道:“回蕭公,正是。”

蕭珪兩手一拍,頓時笑了——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是自己人!

韓洪也不揣着了,直言道:“不瞞蕭公,這樁案子,原本是有人將它告到了閣部和御史台。但不知為何,這狀紙從宰相和御史大夫那些人的手中,一層一層下滑過來,最終落到了下官這個,八品主事的手上。”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所有人都笑了,包括另外幾位在場的京兆府官吏。

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有人想要弄出一個“驚天大案”來整治蕭珪。結果卻是,這樁案子就像一個皮球一樣,被人一腳一腳的踢來踢去,每踢一腳它就變小一圈。現在它已經無法變得更小,怎麼也該把它解決掉了。

於是蕭珪十分上道的,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深切表達了自己的悔恨之情,稱說全因自己疏忽大意、家人也是懵懂無知,不慎犯下這些過錯。他順便提了一提武惠妃臨終之前緊急召見於他的事情,可見二人之間情義匪淺。自己傷心難過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趁其新喪而飲酒作樂?

這一番聲情並茂的演說讓韓洪等人“深愛感動”。坐審堂官當即宣佈,蕭珪悔罪之心足矣,本案可予輕判。為彰律法之嚴明,仍需罰交兩百錢,本案就此了結。

蕭珪聽了都想笑,兩百錢,我的出場費變得這麼低了嗎?

交了罰款、辦完公事之後,韓洪把蕭珪請到偏堂拜見,態度十分謙恭。

蕭珪對他道:“四公子不必多禮。我與令兄、令弟的關係可都不一般。在我眼裏,你也便是我的兄弟!”

韓洪面帶微笑,說道:“總聽六郎念及蕭公,今日得見,果然氣度非凡。蕭公喚我韓四就好,可當不起公子二字。”

蕭珪笑道:“那你也別叫我蕭公了,聽着生份,我也聽不習慣。你和六郎一樣,叫我先生吧!”

“是,先生!”

蕭珪問道:“六郎近況如何?令兄韓御史一向尚好?”

韓洪答道:“朝廷遷都長安時,家父被派留守洛陽。六郎便與母親一同留在那裏,陪伴父親。三兄仍在御史台就任原職,這份狀告的內情,便也是三兄告訴我的。”

蕭珪問道:“可知,是什麼人告了我的狀?”

韓洪說道:“這個,家兄沒說。

蕭珪微笑點頭,心中明白就算韓家兄弟知道也不好講,這無關交情與信任。身為大唐的官員,該有一點職業操守。在這方面,韓家人一直都做得很不錯。

閑談數語后,蕭珪辭別韓洪,離開了京兆府。

回家的路上,依舊車馬稀少,行人了了。

蕭珪一邊走,一邊心中自做尋思。

嚴文勝也是琢磨了一陣,策馬走到蕭珪身邊,說道:“先生,我思來想去,今日這樁案子,多少有些荒唐。”

蕭珪道:“怎麼說?”

嚴文勝說道:“分明就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官司卻打到了閣部和御史台。我估計宰相和御史大夫這些人見到官司,都會覺得小題大做、無理取鬧。因此他們不想受理,層層將它下放,最終派了一位絕不可能為難先生的韓家人,前來審理此案。目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蕭珪道:“你是想說,這一圈圈的繞下來,他們也不嫌累?”

“就是!”嚴文勝忿然道,“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要整人,也不想個好點的法子!”

蕭珪道:“那你是盼着,我被他們整倒了?”

“不不不,怎麼可能?”嚴文勝連忙賠笑,說道:“我是覺得,這手段未免太過低級。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蕭珪淡然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這件事情,應該不是那個孩子乾的。他正忙着給他母親守靈,暫時沒空折騰。”

嚴文勝微微一怔,“那還能是誰?”

蕭珪尋思了片刻,說道:“不管他是誰。我覺得,他都只有一個目的。”

“是何目的?”

“試探。”

嚴文勝皺起了眉頭,“請問先生,該做何解?“

蕭珪說道:“國喪期間聚眾飲宴,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如果上面有人想要整我,且又無人保我。憑此罪名將我活活整死,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明白了!”嚴文勝恍然大悟,“他們真正想要試探的,是聖人對待先生的態度!他們特別害怕先生,再次獲得聖人重用!”

蕭珪輕吁了一口氣,喃喃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不如,就讓風暴,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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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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