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阿爾茲海默症

剛出醫院大門，一輛三輪車載着蜂窩煤呼嘯而來，恰好一位婦女騎電瓶車，帶着他的兒子，兩個車子迎面相撞。

很顯然，三輪車負全責。他不僅逆行，在這麼繁華的路段還全速行使。

為母則剛，也不清楚在一眨眼的時間內，那婦女是如何棄車返身摟住孩子的。

她自己充當墊子，近乎把兒子籠得嚴嚴實實。

嘴裏還在不停說著：“么兒莫怕，媽媽在！”

三輪車司機根本就沒下來，車頭一扭，準備跑路。

“站住！”儘管心情十分鬱悶，花開還是注意到了，大喝一聲：“莫讓撞人的三輪車跑了。”

人間並不缺乏正義，只要有人一挑頭，馬上就有人跟隨。

當即有人拽住三輪車，幾位女性察看摔倒在地的母子，還有人拿出手機撥打110.

這段時間一件接一件事情，花家人甚是鬱悶，想不到今天來給奶奶複查，居然遇到這樣的事故。特別是老爸老媽和二叔二嬸，每天都要看蓉城台的，發生在身邊，自然也要看熱鬧。

見他們都興緻勃勃，花開忍不住苦笑，把胸前襻襻兜着的Bobby輕輕拍了拍，小傢伙在睡覺，似乎不滿意爸爸的動作，腿蹬了幾下。

看熱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那婦女的老公十多分鐘后趕了過來，不知道是打車還是開車，最後一段路明顯是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先是看了看妻子的傷勢，左側手臂看上去血淋淋的，特嚇人，小孩子好像沒有受傷，跑過去抱着爸爸的雙腿，不言不動。

男子準備打三輪車司機的，被警察拉開。

由於發生在醫大門外，護工們早就抬着擔架在旁邊等候，此刻終於讓母子坐上去，抬着快步走向急診科。

男子似乎叫來了朋友還是同事，讓他盯着三輪車司機，自己則跟着擔架一路小跑。

花開並不歧視農民，花家的根子就在農村。

但是，看到那人坐在地上撒潑，眉頭微微皺起。

尼瑪，鬧市區，逆行開那麼快，現在知道拿不出錢來了，早幹嘛去啦？

如今執法還是很文明的，兩位警察不停向三輪車司機勸說著，這樣下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而且母子倆看上去並不嚴重，總不成你想吃幾天牢飯避開賠償金吧。

哪怕有這麼多人圍觀，都十多分鐘了，那男的嘴裏老是叫着沒錢，躺在地上不起來。

一個年齡稍長的警察大吼一聲：“說你老闆的電話，讓他來墊付。莫扯謊，不然今後你們單位拉煤的車子就別想上路了，你看你老闆給不給你工資。”

三輪車司機支支吾吾，還是說了號碼，估計他確實沒啥錢。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花開對看熱鬧興趣缺缺。沒辦法，家人們，哪怕是最年輕的長輩小姑花桂，也津津有味看着，時不時與二嬸咬咬耳朵。

要知道在以前，小姑一家和自家走得近一些，畢竟二嬸那性格，要不是家人和親戚，估計沒多少人願意和她交往。

隨着花開二婚，老媽陳蘭英對新兒媳喜歡得跟什麼一樣，即便因為孫子的出現，婆媳間出現過冷戰。但她本身就是一個火爆脾氣，發過就完，不記仇。

克麗絲也在漸漸融入華夏式家庭，加上她在原生家庭里受到的關愛比較少。如今在家裏面，Bobby是第一位，她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二位。

現在二嬸的重心也漸漸轉移到豆豆身上，就不知道小姑該如何選擇兩個嫂子了。

“開開，今後你們可能要花很多的時間來陪伴奶奶了。”王偉不清楚啥時候抽空出來了：“估計爺爺的去世，對她打擊挺大的。”

“是啊，”花開嘆了口氣：“在我的印象中，她老人家好像從來都只為爺爺而活，陡然離世，生活失去了目標。”

“好在奶奶身體各方面機能都不錯，”王偉點點頭：“細心照料，或許能看到Bobby結婚也說不定。”

“誒？小傢伙醒了？來，老丈人抱抱！”

“少來！”花開乜了一眼：“你們家薇薇和豆豆差不多，那麼可愛，你還愁今後找不到對象？要不和豆豆結親？”

“你們家人按說都很有文化，”王偉不置可否：“咋取小名的時候，全部取豆豆啊？”

“二嬸喜歡唄。”花開眼睛只翻白：“第一次聽他們叫，我還嚇一跳，以為我那個兒子回來了，我這個當爸爸的還不曉得。”

“誰知道呢！”王偉正待接話，旁邊有人喊：“王主任，有個病人家屬在找您。”

他揚了揚手：“有時間帶Bobby去我家，整天忙得沒時間陪她，我這個當爸爸的很失敗。她和我經常說，要看波波！”

兒童的心思挺好玩兒，王薇過來玩兒了兩次，為了顯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不喊Bobby叫波波，好在沒有擴散出去，不然就叫亂了。

花禾已經把車子開了過來，他太節省了，捨不得停車費，把人送到以後，也不曉得在哪個小區里停了會兒。

“奶奶，我們走啦！”花開見她還在一旁看着，不過天生膽小，也不說話，只是在一旁看，警察都快把人帶上車了。

煤老闆很配合，一見面就忙不迭道歉，對三輪車司機都沒拿正眼瞧過。

“你是誰呀？”奶奶臉上滿是怒色：“叫誰奶奶呢？”

“媽，我是你的大兒子榮榮，”老爸本身就很有耐心，他上去牽着她的手：“你忘了嗎？這是您的大孫子開開。”

“榮榮？”奶奶迷惑不解：“你剛才不是帶華華去釣魚了嗎？快去喊你爸爸回家吃飯，他在老秦家茶館。”

“哎呀，不和你們說了，我要買菜回家做飯，你爸爸今天說要吃螞蟻上樹。”

她拍了拍腦門兒：“你胡說八道，長得鬍子拉碴，還叫我媽，我喊你叔叔還差不多。”

二叔和小姑一聽，趕緊一起圍過來：“媽，他就是大哥，我是老二華華，這是老么細妹子。走，我們一起去買菜。”

“買什麼菜？”鄧波別看在和花桂聊天，全是有一搭無一搭的，心神都在外孫女身上。她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中午那麼多剩菜，我全放冰箱裏的，待會兒再熱了吃。”

別看她曾經對羅開武百般看不上眼，如今見人就誇自己女婿如何如何好，對豆豆簡直比帶靚靚好多了，不讓別人插手。

花開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花靚，孩子給老人帶，怕是要出麻煩的，一些壞習慣今後不好糾正。

誰知堂妹一臉洒脫，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唄，正好自己解放出來。十月懷胎，可憋死了，如今除了早中晚餵奶，平時和三五個閨蜜見天就出去逛街。

爺爺在的時候，父親哥仨平時哪怕不忙，對老爺子老太太很少去過問。

主要是花名山積威很重，一個個都當爺爺當爸爸當媽了，不想一見面又受到一頓數落。

娘在家就在，一百歲都要有個媽，他們對奶奶很上心，又是舉例又是賭咒發誓，終於讓老太太半信半疑。

奶奶正要上車，瞅了一眼花禾，忍不住驚訝：“名泉，你啥時候買的車？”

“那是他爺爺，”花左榮哭笑不得：“車子是你孫子的。”

“名泉的孫娃子這麼大啦？”奶奶吃驚不已：“你爺爺身體還健旺吧。”

“大奶奶，我爺爺過世二十三年了。”花禾聽說爺爺抱着自己去世的，那年他還不到三歲，沒有半點印象。

“這麼久了嗎？”奶奶臉色很複雜，眼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着，似乎不相信大家說的是真的，可惜老輩人大都去世，偶爾還活着的也是體弱多病。

不然真有同齡人，或許真能喚起她的回憶。

克麗絲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她悄聲問道：“老公，你說奶奶還認識Bobby和我嗎？”

“夠嗆，”花開苦笑：“她連我都不認識了，何況你和我們的孩子？”

“開開啊，”花左榮也被老太太弄得有些疲憊：“實在不行，我們在青城山那邊給你奶奶修個房子試試。”

“爸，這麼多親人在旁邊，她都認不出來，那邊不要說一個房子，就是十個百個都不行吧？”花開不以為然。

“聽你奶奶說過，她和你爺爺的新房，就在老屋。”花左榮眯起眼睛：“小時候我去過的，有一點印象。”

“都是敗家子啊，那麼好的房子，雕梁畫柱。我給你說，祠堂那種樣式的建築。當時在青城山，除了祠堂，就我們家的最好。”

“試試吧，”花開有些遲疑：“爸，還原度必須高一點，不然我怕奶奶還是不認識。”

“我只記得大概，但是你大伯他在裏面生活了二三十年，肯定沒問題。”花左榮又嘆了一口氣：“關鍵是那些傢具，全部都是雕花的，床也是，做出來不難，做舊怕難度太大。”

“爸，是故宮的那種嗎？”克麗絲比較神往。

在華夏呆得越久，她越喜歡這塊土地。

“那哪比得上？”花左榮失笑：“古時候，在我們國家，每個階層都有自己的標準。要是僭越了，那可是殺頭之罪。”

克麗絲瞠目結舌，她小心翼翼：“就像電視裏面演的一樣，皇帝直接大手一揮就砍人？”

“我們級別不夠，”花開估計老爸對歷史掌故不熟悉，在一旁插口：“古人說，滅門的知縣，只要縣太爺審定的案子，往上面一報，秋後問斬。”

“當然，知青也有兩面性。民不舉官不究，縣令和手下人不可能每天沒事兒閑着跑到老百姓家裏看佈置吧。”

老媽帶着奶奶在後排，畢竟老太太現在對老爸諸多懷疑，多說多錯，他乾脆坐到中間一排，副駕駛上空着。

扭頭望了一眼依然懵懂的奶奶，花開心裏直發苦，阿爾茲海默症啊，也不知道今後老太太能否有清醒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