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侯府千金打落泥塵22
莫怪清平郡夫人今日心情格外好,眉梢眼角都掛着笑,她為傻兒子做了許多事,求神拜佛、捐銀施粥……都乃常態,如今好不容易一朝心愿得了,不大擺流水宴三天三夜已實屬低調。
夫人們深諳錦上添花之意,紛紛又各種彩虹屁誇起來,誇神醫醫術精湛,誇魏國公夫人大善,誇傻兒子有福,更多的,卻還是在誇清平郡夫人這些年的愛子之心。
這提起愛子之心,大家難免又想起了另外一位不在場的夫人,昌平侯夫人也是愛子之心可昭日月的主,這些年沒少為昌平侯世子擦屁股。
不過,和清平郡夫人比起來,大家卻不願和昌平侯夫人打交道,原因很簡單,清平郡夫人的兒子痴傻,禍害的是自家人,那昌平侯世子紈絝又混賬,禍害的可不止是自家人。
即便很多時候,蘇承很難禍害到眾貴府頭上,但有那麼一兩件分量不輕的醜事傳開,就足以讓整個燕京城裏的貴府女眷都繞着蘇承走。
魏國公夫人的賞花宴三年前還請男客觀花賦詩,也正是因蘇承那個混賬干下的腌臢事,這兩年才改了規矩,只邀女眷。
許是想到了同一樁事,夫人們臉上的笑都有些微妙,暗自交流一個眼神,片刻后,若無其事地自然移開,笑語連珠地提起別的話題繼續這春日盛宴。
賞花宴散去沒多久,清平郡夫人傻兒子得神醫救治,神台清明的消息傳到了昌平侯夫人的耳朵尖兒里。
她這些年被燕京一流的夫人交際圈排斥的厲害,已很久沒出席過什麼排的上名號的宴會,又因蘇承的病,整個人顯得老了十歲不止。
一聽到神醫這般厲害,她迅速收拾一番,正要出門,蘇承氣喘吁吁來尋她,瘦削的臉龐一掃往日的陰沉、不耐,眼裏閃爍叫做“希望”的光芒,焦急道:“娘一定要幫兒請到那位神醫!只要請到那位神醫,兒的病就有救了!”
蘇承挨了林翩翩一頓打后,就得上了怪病,以前他一見着貌美女子就控制不住要抬頭的分身,自那以後,再也沒精神過,重欲且身子完好之人,卻被迫成了太監,無數讓他心癢難耐的女子站在眼前,只能看,只能摸,再不能快活似神仙……他心頭的怨恨之深,可想而知。
他怨恨驚嚇到他的林翩翩,他怨恨那些或同情或落進下石的聲音,然而,他最怨恨的是當初一個勁兒慫恿他親近林翩翩的昌平侯夫人,為此,儘管侯夫人為他尋遍名醫、事事順他,他的怨氣也未曾散去過分毫,隨着時間流逝,更有愈發加重的趨勢。
像眼下這般,以如此親昵的態度喚侯夫人,實屬罕見。侯夫人眼眶不禁一熱,也顧不上被他太過用力的手抓住的胳膊疼感明顯,慈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承諾道:“娘一定給你請來神醫,我兒的病一定能治好。”
母子二人互訴衷腸幾句,侯夫人在蘇承的催促下,動身去清平郡王府,親眼見到變得正常的傻兒子后,把姿態放得最低地向清平郡夫人打聽神醫的事情。
清平郡夫人雖然看不慣昌平侯夫人母子的做派,但有着大善人之名的她心腸委實不硬,加之對侯夫人愛子心切的心情深有同感,耐不住她的哀求,最後開了口。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神醫並不把自己當大夫看,樂不樂意看病治人全看心情,我那傻兒子全仰仗魏國公夫人出面替我搭橋牽線,才有了這大造化。”
她提了王琬的姓名,見侯夫人並未聯想到自己養女身上去,猶豫了瞬,也沒提這茬,她拿不住這對曾經的母女關係到底如何,既覺得十幾年的養育情分做不了假,又想着王琬當年離去狼狽,回燕京許久,卻未去過昌平侯夫人拜見……怕是關係不怎麼樣。
因着這一層思慮,她講話便只撿着那些能說的講。於是,昌平侯夫人就大概曉得了神醫叫王琬,是燕京西市王氏醫館的東家,是個女子,性子比較乖張。
聽到神醫不輕易給人看病,侯夫人不敢去打攪結了怨的魏國公夫人,便試圖請求清平郡夫人從中替自己周旋一二,清平郡夫人心善,卻又不是傻子,那裏願意摻和到侯夫人那複雜的“母子”“母女”關係裏面去,委婉地端茶,下了逐客令。
等侯夫人離去,清平郡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搖着頭,和旁邊的嬤嬤道:“你瞧瞧,這事兒弄的。”
嬤嬤知她想法,道:“可不是,琬姑娘做侯府小姐時,才情出眾,做了草藥商之女,醫術精湛……放哪兒都是不世出的奇女子,這那哪兒不都比那昌平侯世子強許多,偏偏昌平侯夫人以前不喜歡她,如今卻把那個草包世子當眼珠子疼……這事兒,奴看,夫人不插手是對的。”
養女這麼優秀,即便並非親生,當年也不該把人送走,平白便宜了那王家人,可當初不便宜王家人,也就沒了傻兒子如今的福氣。
清平郡夫人倚在憑几上,想到這兒忍不住笑了,道:“夫人我又不蠢,當然不摻和進去。對了,回頭給琬姑娘那邊備上厚禮,再把今天的事和她說一下,讓她好有個心理準備。”
妙妙收到清平郡夫人傳來的消息時,正在拿話調侃林翩翩。
當年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嫁的是她,如今十句話里有九句離不開魏冉的也是她。
妙妙算是見識了這小女子的變臉功夫,揶揄的話一句接一句和連珠炮似,根本停不下來。
“你休要說我!”林翩翩的臉紅了紅,但語氣卻理直氣壯,道:“我娘說,你也老大不小,該說親了,日後也有我擠兌你的那一天。”
也不知是妙妙合了林家爹娘的眼緣,還是林家爹娘為了答謝她治好了愛女頑疾,在林翩翩病好之後,帶着妙妙去漠北遊玩時,非要認了她做義女。
認真來說,她現在又算得上是貴族小姐,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很少動用林家賦予她的一些權利,只把對她好的人放在心上,加倍回之。
她素來把人分成三類,一類在她的保護圈裏,是她要保護的人,譬如現在的王家人,林家人,一類上了她的黑名單,是遇上了勢必要踩上兩腳的人,譬如昌平侯府蘇家,第三類介於二者之間,怎麼應對取決於她當時的心情。
按理來說,昌平侯夫人是黑名單上的人,來尋她求醫,她應該毫不留情地拒絕,連林翩翩都勸她說那家人肚裏黑不要管,但她這一次,偏偏就一反往常行事決定要給昌平侯夫人一個機會。
她和王五哥說:“如果昌平侯夫人求醫,便讓她把人帶去醫館,我到時親自接待。”
王家幾個哥哥這些年陸續成家,王五哥和松果日積月累下也在去年修成正果。
當年,他二人同妙妙一起狼狽離開昌平侯府,如今,又是他二人同她回京發展王家產業,不得不說,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就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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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怎麼樣?魏國公府那邊可是願意幫忙?”腳步聲響起,蘇承急急迎出去,神醫是他下半輩子性福的希望,他是真的急着去看病、去治病:“娘帶了那麼多禮物去,她們肯定願意吧!”
可惜,他殷切期盼的目光註定失望了,侯夫人搖了搖腦袋,臉色發沉:“她們不肯幫忙。”
這其實在侯夫人預料之中,承哥兒當年把魏國公夫人得罪慘了,想讓魏國公夫人不計前嫌幫忙引薦神醫,着實有些痴人說夢,她今日一去,直接就沒見着魏國公夫人。
只是她不死心,轉而又試圖求見已是國公夫人兒媳的林翩翩,看能不能從她哪兒掏出些信兒。
可林翩翩記仇的死丫頭,居然只打發一個小丫鬟和她說“身子虛,不方便待客”。
整個燕京誰不知她那要命的喘症早在出嫁前就被治好了!而且,多半就是那王家神醫治好的!現在居然用這樣的理由搪塞她!簡直沒心沒肺,忘恩負義!
沒達到目的,侯夫人不意外。
但連吃兩個閉門羹,她氣極了。
“沒人引薦,那兒要怎麼辦?”蘇承慌了:“清平郡夫人說了,那神醫脾氣大,從不輕易給人看病,給再多銀子也沒用……娘,你再想想辦法啊!娘,要是……要是兒這輩子都不能人道,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說著,他竟拿自身性命威脅侯夫人,絲毫不知因他這番話,屋子裏伺候的下人們,露出了多麼鄙夷的眼神。
下人們根本不信世子爺敢豁出命去,但侯夫人卻彷彿是被他的話嚇住了,忙拍着他的手安慰他,承諾他:“我的兒,莫急莫慌,娘有辦法有辦法……神醫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民,我們侯府雖比不得清平郡王府和魏國公府,但好歹也是喊的上名的勛貴人家,是官,自古只有官欺民,民怕官……我們親自求上門去,只要她想活命,咱就不怕她不給咱治!”
軟的走不通,侯夫人這是打算走硬的了。連夜,一番安排吩咐下去,翌日,昌平侯夫人帶着昌平侯世子聲勢浩大的出了門,那陣容,是不越過階品的最高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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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醫館開張許久,日日門可羅雀,比之尋常醫館,前來求醫的人何止是少,空蕩蕩的門庭寂寥極了,只隔三差五偶有衣着富貴之人進入,這些人,笑着進,大笑着出,身體看起來再康健不過。
隔壁的酒肆老闆為此奇怪了好久,若他是這醫館東家,早該急得嘴角生燎泡,這日日晚開門早閉戶算什麼?
自暴自棄嗎?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王氏醫館門口,是給家裏老母看了好幾年病的劉大夫,劉大夫有自己的醫館,在不遠處的東城區,來這做什麼?
這王氏醫館,總共沒接待過幾個病人,和劉大夫那邊連競爭關係都算不上……酒肆老闆心生好奇,忙從兜里抓了一把椒鹽瓜子給劉大夫,磕着瓜子打聽他來意。
哦呵,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
兩家醫館的確八竿子打不着,但劉大夫此行的目的竟然是要將王氏醫館發展成合作關係,他來進葯!
酒肆老闆納悶兒了:“你那回春堂打從祖上傳下,有自己的進葯渠道,也會製藥,來這兒進個什麼葯?莫不是,這王氏醫館的藥材更好使?”
他隨口說笑一句,不曾想劉大夫卻磕着瓜子,認真點了頭,回他道:“王氏醫館的東家自蜀地來,那邊的大部分藥材商都被他捏在手裏……更重要的是他們賣出來的藥材經過炮製,藥效更強……”
所以,這王氏醫館寫着醫館,其實只是個賣藥材的?酒肆老闆這才意識到這些日子在王氏醫館進出的衣着光鮮之人只怕都是劉大夫一類。
“那為何不寫個藥材鋪乾脆明了,非要寫着醫館引人誤會?”酒肆老闆指了指頭頂的龍飛鳳舞的牌匾,有些不服氣地問道:“這不明擺着騙人?萬一有人得了急症,卻跑錯地方,耽誤了時間可就害人了!”
劉大夫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解釋道:“蜀地王家有神醫,看診極任性,全靠眼緣。”
意思就是,人家能治病,所以寫醫館,只是樂意重點發展藥材生意罷了。聽那懶東家是個神醫,酒肆老闆瞪大眼,驚的手裏瓜子掉了一地,他居然和神醫做了鄰居?神醫居然不喜歡給人看病?
之後,他對醫館的關注更多了。
時間再久些,他便知王氏醫館的東家是兩兄妹,迎送採購藥材之人的是哥哥,給零星幾個患者看診的也是哥哥,幾乎日日都能見到一兩次。而妹妹生的貌美,出有車,入有婢,身邊經常跟着一個俊美男子,十回里瞧見有九回都拿着吃食往鋪里走,顯見是個吃閑飯的。
這一日,天蒙蒙亮,許久沒再留意過隔壁醫館的酒肆老闆開了自家鋪子,坐在門口打瞌睡,忽地聽到一陣兒由遠及近的馬車軲轆響,一睜眼,嚇一跳。
只見幾步開外停着兩輛豪華大馬車,尾巴後面還跟着一溜兒的僕從丫鬟,粗略一掃,至少十來個。做生意的人眼尖,酒肆老闆很快從車壁上的標誌認出這是昌平侯府的馬車。
這麼大架勢,來買葯、求醫還是砸場子?
昌平侯夫人帶着蘇承自然是為求醫,但她沒想到,到了醫館門口,周圍的鋪子全開了,唯獨這王氏醫館緊閉門戶,沒有動靜,下人去扣門,好半天才聽見裏面有動靜,一個葯童哈欠連天抽掉門栓:“誰啊這大清早……”
他埋怨的話剛冒個頭就噤聲,被外頭環佩叮噹的高調候夫人,被烏泱泱一片的看熱鬧人群唬住一瞬,但很快,他回過神,眉頭一皺:“求醫還是購葯?報上名來。”
侯夫人臉上掛着笑,根本沒計較他小小葯童這般拿捏姿態,只給趙嬤嬤使了個眼色,趙嬤嬤心領神會,立即塞一個沉甸甸荷包給葯童懷裏,笑道:“我家夫人是昌平侯府正妻,求醫而來,擾了小兄弟睡眠,實在是對不住,勞煩小兄弟通稟你家神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