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斷指
“德羅納大師？”獨斫認出老者，立即激動。
王育沒見過德羅納，但從氣度及王子們對他的尊敬上看，應該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大師了。
德羅納沒有廢話，第一眼便盯住手持弓箭的獨斫，“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裏人？”
獨斫如同見了偶像，上前跪下，合十說道：“我叫獨斫，尼沙陀首領金弓的兒子。老師，我請求您收我為您的學生，我向您虔誠敬奉。”
“你是尼沙陀人？難得。”德羅納略有感慨，“我是個婆羅門，不可能做尼沙陀人的老師。但你的天賦無法讓我視而不見，所以我決定收你為徒。”
“老師！”獨斫激動萬分，在德羅納腳邊五體投地。
在場的王子都驚訝了，看着他們的老師。尤其是阿周那，更有話要說，不過被德羅納制止。
“別急着拜我，要做我的學生，你應該先奉獻酬金。”德羅納對獨斫說。
“是的，老師！您想要什麼？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為您獻上。”獨斫心急道。
德羅納冷冷看着他，以不緊不慢的語氣說：“給我你的右手拇指。”
獨斫激動的神色僵住了。
王子們原本就吃驚，現在更加驚駭。
“老師，沒有右手拇指，我就……”獨斫難以置信，懷疑是否聽錯。
德羅納的語氣非常嚴厲，“我不是在考驗你，你說過，我要什麼都會奉獻。獻上我想要之物，你就是我的學生。”
獨斫獃獃地望着長者。
王育憤怒，“這算什麼酬金？少了根手指，他還怎麼做神射手？我們不拜師了！獨斫，我們走！這個老師不是真心想收你為徒，他是來無理取鬧的！”王育使勁，要拉獨斫站起來。
但獨斫根本沒有起身之意。
“如果不拜師就走，傳出去，外人會說我趕走天才，有損我的聲譽。”德羅納的語氣更加嚴厲。
“我靠！還非拜不可了？”王育怒得要當場罵人了，“今天的事傳出去，你一樣名聲掃地！”
獨斫突然把手搭上王育的手背，對他輕語道：“阿育，老師說得對。我來俱盧就是為了做德羅納大師的學生，怎麼能無功而返？我一定要拜師。”
“你瘋了！”王育吼。
“我沒瘋，這是我的心愿。老師正式收下了我，阿育你就回家去吧！”獨斫的語氣中透出覺悟。
王育明白了，他冷靜了。
獨斫左手拔出腰間匕首，寒光閃過，速度不及眨眼，一股熱血噴洒，落在冰冷的地面。
周圍的王子們不由得迴避了血光，但王育直愣愣地看着，他看到拇指掉地。抬頭注視德羅納冷酷的臉，還有阿周那，他在德羅納身後露出了微笑，似乎現實了願望。
看到這笑容的不僅有王育，還有迦爾納，車夫之子面無表情。
“很好，你是我的學生了。”德羅納俯身觸摸獨斫的頭頂。
然後，大師轉身。
“這就是師德嗎？”王育還是忍不住憤怒，向將要離去的德羅納大吼。德羅納並無傳授知識的心思，這一離開，等於拋棄了剛收的學生。
德羅納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或許在他眼裏，王育就是個普通小孩。“這是正法。”他回答。
“什麼正法？”王育質問。
“堅戰，你最熟悉正法，解釋給他聽。”德羅納吩咐堅戰。
俱盧國的大王子堅戰，神色猶豫，但還是對王育說道：“老師可以向學生索要任何東西作為報酬，而學生必須奉獻，這就是師生關係中的正法。”
“狗屁！”王育吼叫，“什麼師生關係？你不過利用這種正法維護你的另一個學生！你欺騙了獨斫，騙他做你的學生，然後廢了他的天賦！你今天騙走獨斫的手指，將來會有人騙走你的命！”
“閉嘴！敢對老師不敬！”暴躁的怖軍搶起鐵杵。
德羅納抬起手臂，示意怖軍退下。“這是對我的詛咒嗎？”他問王育。
“你認為是，那就是吧！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王育咬着字說。他從憤怒中恢復冷靜，獨斫不顧流血的手，死死揪住他衣角，怕他再衝動。
德羅納沒有任何回應，離開了洞穴。王子們也都跟着他離開了。
“為什麼這麼做？我會想其它辦法脫身！妖連王讓我跟着你來，就是讓我隨機應變保全你！你讓我回去怎麼交待？”王育按住獨斫流血不止的手，尋找止血之物。
獨斫痛得滿頭是汗，顫抖嘴唇，“那些計謀在德羅納大師面前都沒有用，他的實力可以碾碎一切計謀。他一定要我的手指，我不給，我們都無法離開此地。”
“為什麼？為了阿周那？我看到他笑了！”王育從衣服上撕下塊布，為獨斫包紮，“因為你的箭術比阿周那高超，妨礙他成為天下第一了嗎？既然他自覺技不如人，為什麼不剁自己的手指？”
獨斫垂下頭，“像我這種尼沙陀人，就算殺了，都不算殺人。”
“放屁！”王育怒罵，“別給我來種姓那一套，在我眼裏就是個屁！我在摩揭陀冒險保住了你的手，到頭來還是保不住！我們回摩揭陀去，沒有拇指一樣可以拉弓，幾年之後，我們回來報仇！”
獨斫用另一隻手緊握住王育的手，熱淚在他眼眶裏打轉。
“如果你們要走，那就馬上動身。”
王育嚇了跳，旁邊居然還有第三人。
迦爾納返回洞穴，他站在洞口說：“營里有毗濕摩大人的耳目，剛才發生的事很快會傳到他耳中，你們的身份藏不住了。”
“多謝提醒，我們正有此意。”王育扶起獨斫，對迦爾納道，“我們是你帶來這裏的，恐怕你會被牽連。”
“不用擔心我，我自有打算。”迦爾納說。
“迦爾納，雖然你沒有提起，但我知道，你在偷偷修行。你每天給王子送吃的，就是藉機偷學，對吧？我不知道你現在修為多高，但肯定在那些王子之上。德羅納為了阿周那，可以砍人手指，你留在俱盧如履薄冰。跟我們到摩揭陀去吧！”王育勸道。迦爾納這人冷冰冰的，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可王育知道，他不壞，只是警惕心太強。
迦爾納沒有馬上回答，似有猶豫，想了一會兒才說：“你們快走吧！我自有安排。我這點本事，就算去摩揭陀，也沒多大用處。”
“好吧！你保重。”王育不強勸，迦爾納是個有自我主見的人。
他與獨斫走出叢林，回頭再看一眼這片林子，滿懷希望而來，滿懷憤怒而去。
“俱盧，我會回來的。”王育自語。
象城王宮入了深夜，仍燈火輝煌，就像這個王朝的繁華，永不熄滅。
宰相維杜羅匆匆趕入宮內。
“大人，我剛收到情報，你要我查的那兩少年，來歷果然不簡單。”宰相入殿，就對毗濕摩說，“潛入摩揭陀的密探傳回消息，妖連王的一個兒子從宮裏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在比武大會上獲勝的尼沙陀少年。那少年擅長使弓，聯想到我們遇見的這兩人，我懷疑……”
“不必懷疑了，就是他們。”毗濕摩不慌不忙地說，“你得到的線索，加上他們認識廣聲，已經能確定。他們與廣聲不是在迦屍遇上的，是在王舍城的比武大會上，廣聲也參加了那場比武。”
“那麼快把他們控制起來，問清到我俱盧的目的！”
“他們已經不在宮裏了。”
宰相一愣，立即說：“快派人去追！”
“追回來幹什麼？”毗濕摩漫不經心地問，“我怎麼能無故扣押他國王子呢？妖連知道了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