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結束吧

就這樣結束吧

()停機坪上,送行的車輛排成一排,領導們用着同一個姿勢在招手告別。

柯凝歡站的腳都有點麻木了,分別抬起小腿輕輕往後彎了彎,緩解了一下膝蓋的漲痛,隨着又挺直了身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仍然英姿挺拔。

今天早上臨出發前,在下四號樓的台階時,她的腳不小心歪了一下,左腳的鞋跟斷掉了。

這次任務來的急,匆忙間她沒帶一雙備用的鞋子,她又急又氣地在四號樓的服務室拉住一個穿36碼鞋子的小姑娘,扒了她的鞋子套在腳上便趕了出來。

就這樣她出來還是晚了一步,首長出門了,她才小跑着站到中巴車的門邊。

終於看着專機一飛衝天,柯凝歡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用手持台和總值班室彙報了情況,便回身上了前導車,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老付看着她疲累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車子平穩地駛出停機坪。

A市的春天乍暖還寒,街道兩傍的梧桐樹剛剛抽出了嫩芽,遠遠看着嫩綠成詩。

局辦公樓剛搬至一個靠近省委的位置,辦公條件改善了,工作也很方便,最主要是離她住的地方近了。

剛畢業時,警衛局是在公安廳大院的一座單獨的小院辦公,離她住的地方有點遠,父親要送給她一輛車,但是她不同意。她一是覺得剛工作還是低調好些;二是因着和爸爸還賭着氣,因此她堅持不要。

後來藉著開會,父親來看過她一次,扔了張卡給他的老戰友,軍區的一位副參謀長。結果幾天後,一輛小小的藍色MINIClubman就停到了公安廳對面的馬路邊上,還給上了個軍牌。

那位來送車的是位很帥的少校,黑臉白牙。

他把鑰匙和行車執照什麼的交給柯凝歡后,還向她敬了個禮,然後叫了出租車走了。弄得公安廳門口站崗的武警小戰士盯着她直看。大概他不明白為什麼二塊一要向一毛二先敬禮。

但是這輛車子大多時候她是不開的,它安靜地停在家裏的樓下車庫,她上班時大多擠地鐵。

一個工資不過幾千的女孩子,開着幾十萬的車上班,知道的是父親送的,不知道還當她是傍大款傍來的呢。

老付是老司機了,還屬公安的公務員編製,在局裏開車快二十年了。這次任務局裏讓老付配合她,也是因為老付是個老司機,怎麼著也比局裏車隊那些毛頭小子強,遇到什麼緊急情況能幫她搭一把手。

這輛老款奔馳C級的警用車已經到了快退役的年限了,按理說不能再出勤務了,但是這段時間Z省接到的任務太多,不得不由老付親自開着它再出來溜溜。

近兩次出勤結束柯凝歡都疲憊不堪,也不知道是這段時間身體變差了還是她神經綳的太緊,經常任務一結束她就睡的天昏地暗,她的睡眠最長記錄是16個小時。

回到局機關,整棟辦公樓除了值班的同志再沒有人了,柯凝歡和老付繳了武器,便一起離開。

“老付,在花園廣場把我扔下就好。”

柯凝歡在七彩園小區的有一套房子,是母親去世后留給她的,離這裏只有兩站地。老付要去洗車,順便送她回家。

在柯凝歡上高二的時候,她父親因着工作關係,調職去了南方N市,繼母也隨同前往。柯凝歡以高中不想換學校,怕影響高考為由拒絕去N市,父親不同意,說那邊已經給聯繫好了省重點高中。

柯凝歡堅決不走,最後還是繼母說服了父親,說高中的孩子不易換學校,N市在外省,教材和Z省都不同,你讓孩子怎麼高考?父親才勉強同意她留下住校。

在她上大學這幾年A市房價漲的飛快,家裏大概也不缺這套房子錢,所以這套房子就一直留在這裏沒有處理。

柯凝歡大學畢業的時候,繼母代表父親和她商量要她到N市工作,她還在猶豫不決,正好Z省公安廳去學校選人,她被選中,便回到這裏工作,這套房子就成了她的家。

父親是在她去武警學院集訓時才知道她回到這裏的,一怒之下連夜乘飛機趕去了京城,又讓戰友派車送去了學校,但是晚了,他那位少將父親仍被攔在了學院大門口。

不同的兵種讓他進不了學校大門,新兵蛋子不長眼,你再牛你也拿人家沒轍。

彷彿那時父親才明白不知不覺中,他和女兒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法彌補的鴻溝。

最後還是繼母打圓場,說凝歡在A市長大,習慣那裏的生活環境,不走就不走吧,現在交通發達,隨時可以回家的。

從武警學院培訓三個月後,她便回到Z省警衛局報道了。她簡單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就住了進來。

這套房子裏仍保留着母親在時的很多痕迹,屋子基本保持了原來的樣子,一個人生活了這幾年倒也是習慣了,住在這裏讓她覺得溫馨。。

老付的車子還沒有駛到小區門口,柯凝歡就聽到手機短訊的提示音,打開一看,是男友吳俊博發來的:“我在家裏,你任務結束馬上過來。”

柯凝歡想着回家后還要下來打車過去,她實在是懶得折騰了,便對老付說:“付大哥,麻煩你送我到東海灣吧。”

老付一聽,笑着說:“是小吳找你吧?沒關係,我洗車正好順路。”

男友吳俊博購買了一套婚房,已經裝修好了,一直說我們都快要結婚了,你有空兒也過來看看需要添置些什麼,那天把鑰匙給了她,她一直放在跨包的夾層里,大約快兩個月了。

柯凝歡實在是想倒在床上睡一覺,但想着這麼多天出勤一直沒和吳俊博聯繫,吳俊博找自己可能又有什麼着急的事兒,還是先過去看看吧,否則明天一上班又是總結又是弄材料的,又要忙兩天了。

再說,她出勤十天沒回家,家裏可能灰塵積的挺厚了,也沒什麼吃的喝的,便想去吳俊博那裏先休息會兒,哪怕讓他幫着自己買點吃的也好。

她實在太累了,精神高度緊張,渾身上下散了架子似的疲憊。

東海灣的碧海小區算是公務員公寓,很多省直機關的人都在此買房子,吳俊博也在這兒買了三房兩廳準備結婚用,因為買的早些,所以位置還是不錯的。

柯凝歡不知道自己那天為什麼腦子一下子卡住了,在吳俊博向她求婚時,竟一衝動答應了一聲“好”。

吳俊博很高興,馬上就找人把房子裝了,只差室內的佈置了。

柯凝歡答應后又有點後悔,畢業三年,她才二十四歲,並不是很想結婚,可是那天心情實在是太糟,也是自己最軟弱無助的時候,特別渴望有一個肩膀依靠,所以就給了吳俊博機會了吧?其實,她覺得倆個人遠沒到結婚的感情。

他們,甚至於說不上是熱戀。

也好,反正在這裏自己也是孤單一人,結了婚,自己有了家,就會踏實下來了。

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吳俊博在A市公安局工作,父親是省公安廳的副廳長,在廳里算是柯凝歡的主管領導。

本來廳里和市局是兩個單位,交際的機會並不多,吳俊博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柯凝歡,追了她兩年沒有結果,但終是在春節后柯凝歡心情最底谷的時候有了機會。

也許是真累了,柯凝歡就在這十幾分鐘的時候里睡著了。

老付把車子開到碧海小區大門口停了下來,他並不知道吳俊博在哪棟樓,只好叫醒柯凝歡。

“丫頭,醒醒,到了啊。”

只有老付才知道她這幾天有多累,從接任務開始到現在,她做方案布路線,打電話通知所有涉勤單位,到任務中的每個細節,都是分毫不能差的。

能在三年內做到獨立執行二級警衛任務的女孩子,柯凝歡怕是全國第一份的。

柯凝拎起了自己的小皮箱下了車,便一步三晃地上了樓。

現在是周四下午三點,吳俊博應該還沒下班,但是他發短訊要自己來,那肯定就是在家的。

柯凝歡並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倆個人談戀愛時間一年多,只是在答應和他結婚的第二天,他帶着她來看過這房子,問她如果不滿意,可以再換一套。

柯凝歡當然不是在乎這些的,其實在她內心裏,並不想這麼早結婚,因而也沒有對這房子的裝修提出更多的意見。她只是說自己不懂裝修,隨他喜歡就好。

柯凝歡站在門外敲門,裏面沒有聲音。她又打吳俊博的電話,手機提示關機。想着他也許睡覺了或是剛剛外出有什麼事情,便拿出包里的鑰匙開門。

這鑰匙是那天看了房子后吳俊博交到她手裏的。

她知道自己平時是不會來這裏的,但這是男友對自己的信任的表示,便也沒說什麼只是把鑰匙收了起來。

在打開大門的一瞬間,柯凝歡有片刻恍惚。

門口有一雙高跟鞋。纖細的鞋跟如筷子般豎立,約有七寸高。

柯凝歡是從來不穿這麼高跟的鞋子的,她除了穿球鞋只有在出勤務時穿半跟兒鞋,算是對工作對象的尊重。

柯凝歡隱約聽到卧室里傳來奇怪的聲音。

她也沒換鞋子,有些猶豫地輕輕走到卧室的門前,緩緩地抬手推開了門。

一副活色生香的肉搏場面便在她眼前展開。

她的男友吳俊博赤身**地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男性的身下之物正被一個同樣□着的女人含在口中吞吐着,吳俊博微閉着眼睛滿臉潮紅,一幅欲死欲仙的樣子。騎在他身上的女人面目不清,長長的捲髮遮住了半邊臉。

柯凝歡在震驚中只撇到一對高高聳起胸,波濤洶湧。

整個屋內充滿了肉色的靡香。

柯凝歡如被雷擊中般獃滯了五秒鐘,如電影慢鏡頭似的,緩緩退後一步,卻仍沒忘記輕輕地替他們掩上了門。

與此同時,她聽到了屋內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她迅速退回到門口,拎起放在地上的小皮箱。在打開門的瞬間,手腕被攥住了。

吳俊博只來得及套了條短褲追了出來。

“凝歡!”

柯凝歡回頭,眼睛盯在抓住自己手腕上的手。

吳俊博像是被她的目光燙着了似的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凝歡……”

柯凝歡費力地咧了一下嘴角:“對不起,我敲過門了。”

然後她把手裏的鑰匙放到門口的鞋柜子上,打開門挺胸走了出去。

在出門的瞬間,她的眼角掃到了捲髮女人。一件晨縷隨意的披在肩上,斜依在卧室的門框上看向柯凝歡。

她臉上,似有隱隱的笑意。

柯凝歡隱約記起來,這個女人是電視台新晉的一個娛樂欄目的主持人胡瑞雪,據說是從市話劇團調到電視台,這個節目很受當下的年輕人歡迎。

並不需要多想,柯凝歡便明白那短訊是她發的。

看到男友這種情況不是應該痛不欲生嗎?至少也應該揮手給那個賤人或是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一耳光才有氣勢吧,哪有她這種窩囊的!

可是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噁心!

這個在自己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曾給過她肩膀,給過她溫暖的男人,這個不久前還信誓旦旦要娶她做妻子的男人,怎麼有着這樣一幅不堪的一面?

鎮靜地坐電梯下樓,走出公寓大門,外面的陽光耀眼,也許是強光的刺激,她突然一陣噁心,緊走幾步來到不遠處的花壇吐了起來。

從來沒這樣嘔吐過,直到最後吐出來的是黃綠色的苦水。

確定胃裏已經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出來了,柯凝歡才慢慢直起身子,緩緩走出小區,到路邊一個小賣店買了瓶水,漱了口以後,才輕輕地舒了口氣。

望着面前的高樓大廈,柯凝歡有點茫然,伸手攔了出租車坐上,半天也說不出去哪兒。那司機從後視鏡不停地向她瞄了半天,看她臉色極差,便也不說什麼,只是帶着她在市內兜着圈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谷惠靈的電話,問她出勤結束沒有,要是有空兒請她過去一趟,柯凝歡才說出了“舞之靈”的地址。

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家,她怕自己會陷入那極度的恐怖和寂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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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約西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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