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變天
當夜,耿純喝得酩酊大醉,之後才被人攙扶着離開。剛走不久,鄧禹便尋來,他在外面看到耿純被人扶上馬車,進屋卻見劉秀緊鎖眉頭,便詢問緣由,劉秀便將耿純所提之事告訴了他。鄧禹聽完之後,思索片刻,便對劉秀道:“耿純此人,人如其名,何況又是本地望族,如今他既然主動結交,大哥不妨趁此良機,將他收為己用!”
鄧禹如今身為劉秀的幕僚,有其他人在的時候,自然便稱劉秀為“主公”,但是私底下兩人獨處之時,還是口稱“大哥”。
此時劉秀聽了鄧禹的話,便也點頭道:“你和我的想法一致,這耿純出身望族,觀其言行,不僅頗有見識,性格也是直爽,加之其對河北一帶的情況又十分了解,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說完,劉秀忽然想到什麼,便轉頭看着鄧禹,又問道:“倒是你小子和他並無何來往,如何看出他‘人如其名’的?”鄧禹一笑,說道:“我雖和他並無來往,但是我卻知道他的一些事!”
劉秀聽他知道耿純的事,便好奇說道:“哦?你知道何事,說來聽聽!”
鄧禹此時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我在河北許久,知這耿純乃是巨鹿大姓,其父耿艾,曾是新朝的濟平尹,他也曾遊學長安,就讀太學,還曾為‘納言士’!王莽覆滅之後,其父耿艾歸附漢軍,被還任為濟南郡守,而他則在洛陽四處求官,直到被舞陰王李軼任為騎都尉,才又回來河北,領軍駐守!”
劉秀聽鄧禹說的時候,心中便有些驚訝,他倒是沒想過鄧禹居然對這耿純的身份背景如此了解,直到鄧禹提到李軼,他才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般的說道:“原來他是李軼任命的……可是他又為何會說那些話?”
鄧禹這時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他雖是被李軼任命的,但以我所知,他們並無甚交情,如今又聽了他對大哥說的那番話,加上外面對他極佳的風評,可見那李軼當初多半也是看中他的才能!”
說到這裏,鄧禹又頗為得意的對劉秀道:“所以我才會說,此人‘人如其名’,不僅是個人才,而且品性端正耿直,大哥若將其收入帳下,他日必有大用!”
劉秀點了點頭,越想越覺鄧禹這話有理,當下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心想多年不見,這個昔日好賭好酒的小子,如今竟然也有了這般的見識和思維能力,看來自己以後得多給他些表現的機會。於是劉秀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仲華啊!你在這河北也待了好些年了,不妨說說你的看法,你覺得如今在這河北,到底那位宗室值得我們拉攏?”
鄧禹這時卻是一笑,接著說道:“這到無需考慮,我認為大哥應當先往真定,去見見那真定王劉揚!”
劉秀見他想都沒想便說出一人,當下也是一愣,隨即問道:“真定劉揚?為何是他?”
此時鄧禹一臉自信的模樣,道:“此河北地界,如劉林一般有名無實宗室不少,但這真定劉揚卻有所不同,雖然在新朝時,他曾一度被撤去了爵位,但由於他世代封地在真定,所以在當地根基極穩,自王莽覆滅之後,他便又控制了真定,成為真定實際上的掌權人,即便在河北地界,也無人敢與之作對!”
劉秀聽完,想了想,又皺眉道:“可即便如此,河北亦有其他割據一地的的劉漢宗室,為何你獨獨選擇這個劉揚?”
鄧禹聽了,這時便對劉秀神秘的一笑,說道:“不瞞大哥,其實已經有人替我們說服了劉揚,如今恐怕那劉揚正在真定等着大哥前去與他一見呢!”
“什麼?”
劉秀大吃一驚,怔怔的看着鄧禹,問道:“你是說你已經派人去了真定?”
對於鄧禹的話,劉秀有些不可置信,方才他覺得鄧禹這些年成熟穩重了不少,以後可以擔當重任,可是此時他卻猶如未卜先知一般,居然能知道自己的舉動,並且提前派人去了真定當說客,這本就有些不可思議了!但再看他表情,卻又似乎成竹在胸的樣子,彷彿那劉揚肯定會歸附似的,這恐怕就有些過於誇張了。所以他當下也是雙眼睜得老大,怔怔盯着鄧禹,心中滿是驚駭!
不過此時鄧禹聽了劉秀的話,卻搖了搖頭,說道:“大哥搞錯了,並非是我派去的說客!”
劉秀聽完,便疑惑道:“不是你,那是何人?”
鄧禹此時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嗯!說起來,這事……應當算是……算是師父幫的忙吧!”
師父?是莊子陵?劉秀心中訝然,問道:“你是說子陵幫我去做了說客么?可他不是……他不是……”
此時劉秀越說越是心驚,先前那庄光便是來無影去無蹤,而且每每料事如神,早已令他無比佩服,之前在鄴城時,他曾想要挽留庄光,可是卻被拒絕,哪知到了今日,鄧禹突然又說庄光去幫他說服了劉揚,而且這麼說來,庄光又一次“預知”了自己想法,這叫他如何不感到驚詫。
“這個庄光……難道真是神仙不成?”
事到如今,劉秀不得不再次對他產生巨大的好奇,特別是劉秀忽然發現,自己與他相識多年,卻似乎看不出他的年紀,而且這些年來,劉秀自己的外貌變化很大,而那庄光卻與初見之時一般無二,這樣的駐顏有術,實在是讓劉秀懷疑他口中的那什麼“玄門”真是個修真煉仙的神仙門派。
想到這神秘的“玄門”,劉秀便轉頭充滿疑惑的仔細打量鄧禹,試探的問道:“仲華啊!大哥……有個問題,一直不甚其解,你說的你們那個什麼……‘玄門’!究竟是何來路?還有,你可知你師父的年紀?”
哪知鄧禹卻是一怔,接着愣愣道:“師父的年紀?這個……我倒是不知曉,不過這‘玄門’的稱呼,卻是師父他告訴我的,至於為何會有這個名字,我也不知?”
劉秀聽他居然不僅不知道庄光年紀,而且連師門淵源也不清楚,心中疑惑更甚,便詫異道:“你既為他弟子,為何不知師門來歷?”
鄧禹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此事師父他不曾提起,我自然也未多問?所以便不知了?”
劉秀聽鄧禹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不禁只能苦笑,心想自己先前不也是如此想法,結果搞得依舊滿腹疑惑!不過他接着又想這或許是庄光有意隱瞞自己,所以連鄧禹都沒有告訴!心念及此,他便又看了看鄧禹,心中嘆道:“算了!這小子應該不會隱瞞我的,既然他說不知道,那多半也不會有假,至於這其中緣由,恐怕還得當面詢問庄光才能明了!”於是他此時便對鄧禹道:“好吧!此事我自會當面詢問子陵,如今他是否就在真定!”
哪知鄧禹聽完劉秀的話,只是奇怪的眨了眨眼,說道:“嗯!應該……是吧!”
劉秀見他表情奇怪,心中便又起了疑心,皺眉道:“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妄言,你所說是否真有其事?”
鄧禹便點了點頭,舉着手說:“我以師門發誓,此事絕對屬實!”
劉秀見了,便又沉吟一番,接着才道:“那好,我且信你這一回,明日我們便啟程前往真定,去會一會那劉揚!”說完,轉頭看着鄧禹,卻見他只是滿臉堆笑。
“莊子陵啊莊子陵,你到底是何許人也?”
此時在劉秀看着笑容古怪的鄧禹,心中已然泛起重重疑惑,之前他一直以為那庄光是個不喜功名的世外高人,所以才會拒絕自己的邀約,誰知如今他又再次出現,如同能預知一切一般的將他的難題解決,這樣看來他一直在暗中幫助自己,可是越這樣,越讓劉秀懷疑他的動機,即便庄光已然知道他會成為劉秀,且不說他是如何得知,就算他得知了,他幫自己的目的何在?自己叫他留下來,他又不肯,似乎不是為了功名利祿,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令他這麼費盡心力的?
想來想去,劉秀依舊不得其解,於是只好壓下心中疑惑,打算此行去真定好好詢問,希望這一次,庄光能給他一個解答。。。
翌日一早,劉秀便同鄧禹、馮異、王霸、祭遵一行數十人,從邯鄲除非,駕馬驅車前往真定,準備去見一見那真定王劉揚,看看他是否真如鄧禹所說那般已經同意歸附。同時,劉秀也想再見見庄光,好好問一問關於他和他背後的“玄門”來歷。
不過劉秀去了真定,邯鄲自然需要人留守,而耿純本就是漢軍騎都尉,在劉秀沒來河北之前,他便已經是邯鄲的“首席長官”,所以這一次劉秀離開,便自然的選擇了由他留守,統領邯鄲一切事務。
耿純並不知道內中緣由,所以起初他對劉秀放棄近在眼前的劉林,反而遠去真定,去招攬那號稱“真定王”的劉揚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細想之後,覺得那劉揚確實也是這河北最具實力的幾家宗室之一,畢竟能夠在新滅之後的短時間內,便自立了名號,重建了王族家業,這個劉揚的實力,顯然不可小覷,所以劉秀的這個決定倒也算合情合理。再加上如今邯鄲一帶基本穩定,確實也沒有必要再去找那劉林,倒不如抓緊時間,先去把這些割據一方的宗室通通拉攏過來,只要他們歸心,河北便算是安定了。
想到如此美好的前景,耿純也不禁有些嚮往,畢竟他覺得天下動亂太久,百姓苦不堪言,倘若劉秀此行能順利,那至少在河北地界,總算可以求得安穩了。
就在耿純對劉秀之行充滿期待之時,邯鄲城中卻開始流傳一條傳聞,傳聞說黃河以東的赤眉軍正要渡河進入河北,他們要擁立在此的成帝遺孤劉子輿為帝,連前東郡太守翟義和嚴鄉侯劉信也都知道此事!
這條傳聞在邯鄲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由於坊間一直有傳言,說當初起兵反莽的翟義和劉信並未死亡,而且赤眉軍在河東的消息早已盡人皆知,加上當年劉子輿一案曾轟動天下,所以這條傳聞得以迅速傳播開來,變成邯鄲,乃至附近縣城,上至當地豪族,下到平民百姓口中最熱門的話題!
至於這傳聞的由來,自然便是想要“試試水”的劉林刻意散播。而他見到自己一手炮製出來的傳聞居然引起如此大的迴響,也是有些喜出望外,心中也終於堅定了推王朗為帝的信心。隨後,劉林趁着劉秀一行離開了邯鄲之際,開始聯絡他在邯鄲一代的故舊親友,期望拉攏這些人與他一起成就“大事”。
這其中,邯鄲豪富李育、張參二人便成為了劉林的主要拉攏對象。這二人與劉林歷來交好,是同進賭館,同出妓坊,志同道合的至交。劉林心知二人家當深厚,家中門客過千,是自己手頭上能夠對起事提供實際幫助的人選,所以說服他們就顯得極其重要。於是劉林便在家中宴請李育、張參二人,推杯換盞之後,說起了最近坊間流傳赤眉軍欲來河北立劉子輿為帝的傳聞,問他們相不相信劉子輿尚在人間。
這條傳聞正在邯鄲“熱傳“,李育、張參二人自然是知道的,此時見劉林突然問起,李育和張參二人紛紛表示了各自的看法。其中李育為人較謹慎,他認為此事太過虛幻,特別是那翟義和劉信多年之前便已經被王莽所殺,如何可能還活着,況且那成帝之子劉子輿是否確有其人,從來就會有過定論,如果他確實存在,那為何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靜,所以便猜想多半是謠傳,並不是太相信。而張參則認為翟義之事,坊間早有傳言,真假雖然不知,但所謂無風不起’,說不定當年他們真的逃了出來,隱姓埋名於民間,如果他們都能逃出,那劉子輿尚在人間又有何不可能呢?
劉林聽完二人的話,便說道:“若我告知二位,這劉子輿的確尚在人間,而且就在此處,二位作何感想!”
李育、張參二人頓時一愣,還沒回過神來,便見劉林將王朗引了進來,對二人說道:“此人便是成帝遺孤,劉朗,劉子輿!”
王朗此時目視二人,神態威嚴。他將自己編好的故事告訴劉林之後,劉林覺得劉子輿這個名字畢竟是少年之名,便又出了主意,讓王朗沿用“朗”名,取名劉朗,字子輿,意為劉家宗室子孫朗盛,千古一統。
至於李育、張參二人,此時則滿臉疑惑,他們都見過這王朗,知道他是在邯鄲一帶混跡的方士,外人都稱他作“王郎”!如今這劉林居然說這樣一個江湖方士是那傳聞中的“劉子輿”,教他們如何能夠相信,當即便猛盯着王朗,打量一番之後,疑惑的問劉林道:“你說這個方士就是那傳說中的成帝遺孤?”
劉林點了點頭,隨即讓王朗跟二人說起了自己的身世,王朗也不含糊,依照當初編的故事再複述了一遍,接着還道:“如今王莽已滅,漢室當立,孤身為成帝之子,自知責任重大,便將身世托與公子知道,如今告知二位,便是希望二位能為復興漢室出一分力!”
見王朗口稱“孤”,聽完故事的李育、張參二人心中震駭不已,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劉林見了,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此事我劉林可作保,我見過他手裏的信物,那些東西只有我宗室之人才知,的確是皇室之物,若二位不信,可取來與你們一看!”
二人聽了劉林的話,不禁對望一眼,隨即陷入沉思之中,此時二人均是認為,以他們對劉林的了解,以及三人的深厚交情,再加上劉林的身份,似乎不太可能說這種彌天大謊來騙他們,可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他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當下還是有些難以相信,畢竟聽那王朗的意思,劉林這回找他們來,是想讓他們二人支持這劉子輿當皇帝。可是這是件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人抄家滅族,斷送了性命。
“二位是不信我劉林么?這樣吧,去把當年之物取來與二位一看便知!”
見到二人還是在猶豫,劉林心中雖急,面上卻不敢顯露辦法,反而是作勢要拿證據來給二人查看,以證明劉子輿的身份。
這時李育、張參二人一聽,連忙擺手道:“不必了,既是宮中之物,我等……我等也不認得啊!”
劉林本就沒有什麼證據,就連王朗那塊玉佩他自己的不知真假,不過以對二人的了解,是篤定他們不會真的讓他拿出“證據”,這才裝模作樣了一番而已,此時聽到二人果然對所謂“證據”不感興趣,眼一轉,便直接道:“若二位願意出力,便是光復漢室的大功臣,一旦大事有成,這厚爵封地自是不可少!”
二人聽罷,便對望一眼,知道劉林這話的意思是一旦劉子輿登基成功,那麼二人便是從龍之功,以後封侯拜相,劃地為王世代相襲是肯定的事情。可是他們還是有些擔心,畢竟自己家族累世積攢,掙下這豐厚財富實屬不易,若因此毀在自己手裏,那可是無顏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李育、張參二人本就是累世豪富,以他們的財富實力,即使是躺着什麼都不做,就這麼吃,幾輩子也吃不完!但人還是慾望的動物,無法甘於安穩,這麼無憂無慮的過完一輩子,對他們來說又似乎太過平淡,如果能轟轟烈烈的干一番大事業,那麼讓他們捨棄這當前的一點財富,承擔一些風險,其實還是可以考慮的!畢竟這看上去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一旦成功,便可以讓他們風風光光,光耀門楣,這樣的機會要是錯過了,豈不可惜?
想通這些,張參便對劉林拱手說道:“張參願隨公子成就大事!”
李育見了,便也拱手道:“李育亦是如此!”
劉林見二人終於同意,不禁大喜過望,當即便拉着二人入座,同時吩咐酒菜,要同二人商議起事的具體計劃。
就在劉林開始圖謀在邯鄲起事之際,劉秀一行卻還茫然未知。蒼涼的官道上,一列車馬緩緩而行,坐在馬車中的劉秀,忽然將頭伸出車外,望着前路茫茫,感受着瑟瑟的寒風,不禁打了個冷顫!
“看來是要變天啰!”
劉秀望了望窗外,雙手互相搓揉了一下臂膀,感嘆這寒冷的冬季,似乎來得有些太快。。。十一月的河北,已是寒風瑟瑟,遍地雪白。離開邯鄲已經四天了,一路緩緩向北而行的劉秀漸漸開始感到了這河北嚴冬的可怕。
在邯鄲之時,雖然早已立冬,但是白日裏天上還是掛着暖洋洋的太陽,所以並不覺得有多冷。誰知才離開邯鄲幾日,氣溫卻急速下降,而且一天比一天冷。從前晚開始,更是一連下了兩天鵝毛般的大雪,將這蒼茫的河北大地裹上銀裝。
由於劉秀一行從洛陽帶來河北的禦寒衣物不多,此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寒冷天氣,衣衫稍顯單薄的劉秀有些無法忍受,開始不停的發起抖來。
“不行,這麼坐着得冷出病來!”
劉秀雙手環抱,身體蜷縮着靠在馬車窗邊,越來越覺得身體冷得有些受不了!於是便對駕車的傅俊道:“子衛,先停一下!”
傅俊正在前面駕着馬車,聽到劉秀的話,便趕緊將馬車停了下來。待馬車剛一停住,冷得直哆嗦的劉秀便從馬車上竄了下來,然後喊了聲:“走!”接着便徒步前行。
眾人都愣了一下,負責馬車的傅俊也趕緊駕着馬車追了,問道:“主公,這天氣冷,為何不上馬車,反而要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