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九眼天珠
這時，老太君瞧見了小紅，對着她招招手。
小紅拉着神遊的阿碧，臉色凝重地直走到老太君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頭：“小紅德蒙老太太的垂愛，能在身邊服侍了十年有餘。老太太每一刻不把小紅當成孫女一般看待。吃的穿的用的，每一處無可細說。平日裏言行說教，細細教導。而今小紅卻要捨去老太太嫁人，實在是……”說著她是潸然淚下，說不下去。
在場的人莫不心動，暗暗嘆氣。
敏夫人走上前攙起小紅。
小紅卻不等敏夫人走到，“咚咚”接着又磕了兩個響頭：“我無以為報，只有多祈求老太太長命百歲，身體康泰。各位夫人少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我身邊就那麼幾個好丫頭，都走了。剩下我一個老太婆……”老太君卻是傷心起來。
“您身邊還有太太小姐們陪着呢。再說我以後也可以常常來看您不是？”小紅悄悄周圍人尷尬的表情，立刻陪着笑臉，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這是我母親收藏的高僧贈與的九眼天珠。能逢凶化吉，驅魔辟邪。據說戴在身邊能少生病，通體泰。老太太對我恩重如山，無以為報。請您收下。”
說著，她的手靠靠敏夫人，好似被她攙了起來一般。
她感激地謝過敏夫人，親手將錦盒遞給了玄老太太。
“九眼天珠？”
“傳說中的寶物。”眾人議論紛紛，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稀奇。
玄老太太也露出驚訝之態。她是古蜀國君之後，她記得年幼時，家裏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罕見的東西。她也是才見過一面而已。
阿碧卻是在石頭記里見過好些這樣的東西，還有其他的仿製品。知道這是隕石所至的珠子，倒是不覺得新奇。她乖巧地跟着小紅走到了玄老太太身旁，此刻見老太太也露出驚訝之態，也踮着腳伸出脖子看看。
原來這是一顆串在紅繩子上的灰綠色橢圓形石頭，石頭上帶着些黃紅色黑色的點。石頭天然形成了幾個萬字。
老太太招招手，旁邊的一個丫頭遞過手帕來，玄老太太白她一眼。
另外一個丫頭見狀不對，遞過一杯茶來，玄老太忍不住嘆氣。
小紅見狀笑了笑，挪過幾步，從老太太手邊的茶几上，拿過一個小錦盒來，打開拿出一個小鏡子來，遞給玄老太太。
玄老太太拿在手裏對着九眼天珠研究起來。她納悶起來，怎麼那麼像她曾經見過的那顆珠子？
那曾經戴在那個笑容如花的男孩子身上的那個。她依稀還記得，那年的夏天，那個男孩子第一次到她家來，溫和的笑容裏帶着些微的傷感，迷茫的眼神眺望着遠處，顯得那本來挺拔的身軀也帶着些蕭索。他脖子上就帶着這樣的一顆天珠，是他母親在他走時給他掛上的，希望他能逢凶化吉。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他也從來不讓人碰他的珠子，家裏幾個姐妹都想方設法要看看，結果只有她有機會看了一眼。那一眼，她透過珠孔看見了男孩子多情而憂鬱的眼。那是無法忘懷的一眼啊。
玄老太太陷入沉思，所有人也屏氣偷偷打量着這個罕見之物。
阿碧仔細一看，原來小紅遞給玄老太太的是一塊放大鏡。
那放大鏡是一塊透明的水晶磨製而成，鑲嵌在龜殼裏，再用銅框框起來，做了一個手柄。
這個倒是一個罕見物。
這時聽見旁邊那女孩子忽然說道：“老祖宗既然心疼她，就別放她走了。或者留下她身邊那個丫頭吧。”
阿碧聽得心裏一緊，對上了那雙葡萄一般水汪汪的眼睛。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是在那略顯蒼白的精緻小臉上，最為生動的地方。這雙眼讓人看后不忍離去。乖乖，不得了。如果她長大了，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美人。
阿碧看得出神，卻見那雙眼對着她調皮的眨了眨，露出一個無邪而可愛的笑容。阿碧見她可愛，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也對她調皮的眨眨眼。
那女孩子見她笑了，也咯咯笑了起來。
“喜雪！小小年紀亂插嘴！你不聽話，我就送你回家去！”紅袖見所有人都不說話，那女孩子卻不顧場合，胡亂出頭說話，心裏有氣。又見她和阿碧兩人默契，鄙視地抽抽嘴角，坐在那女孩子身旁，拉拉她，不許她說話。
原來叫喜雪。真好聽的名字啊。
“只許姐姐說話玩耍，不許我說話。是什麼道理？老祖宗，我就喜歡這個姐姐。你把她送給我吧。”喜雪不理會旁邊氣得快要冒煙的紅袖，拉着老太太的衣袖搖晃着，抬着頭渴望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回過神來，略略抬抬眼皮，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阿碧，便將天珠放在一塊紅色錦布上，讓小紅托着，給大家鑒賞鑒賞。
緒夫人離老太太最近，早看見了老太太異樣的眼神。等敏夫人看完，便取過來把玩着，心想什麼時候也給老太太要過來給羽澤帶上最合適。這時聽喜雪一說，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她摸摸喜雪的頭，笑眯眯地說：“傻孩子，她可不是我們家的丫頭啊。你想她陪着你啊。你要問問她願意不願意。”
喜雪果然很認真地望着阿碧，便想揭開小被子下來牽阿碧的手。
阿碧忽然發現，她竟然不忍心拒絕她。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她居然會很喜歡這個小女孩，忍不住想保護她，愛護她。
紅袖沉不住氣，低頭把喜雪壓住，蓋好，低聲說道：“痴人說夢話！都不知道人家底細，就要人家服侍你？我們家不缺一個丫頭！”
說著，挺直了腰，抬起頭來，用眼角斜望一下阿碧，扔過去一串銅錢：“拿去，這是你要的錢！拿了就快走！”
冰冷的語氣如同冰冷的銅錢擲在地板上的哐當聲。
這一聲響得所有的人都盯着阿碧和紅袖，想探個究竟。
阿碧皺皺眉頭，臉色微變，不想去撿那串錢。
喜雪望望紅袖，望望阿碧，雖然有點害怕姐姐，又存心想幫一下阿碧，於是怯怯地開口了：“這位姐姐，紅袖姐姐賞你就收好吧。”
阿碧看看小紅，後者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她極其不情願地撿起來，復又一想，這個本來就是她的了。就當自己的錢被小狗碰了一下，扔了。據說他們只是來過一個冬天的。反正以後不會再見她了。
阿碧自我安慰一番，心情愉快多了。又一想，這串錢可得來全不費工夫。想着，她對紅袖努努嘴，做個鬼臉。心情大好起來，忍不住笑起來，盤算着怎麼花去這串錢。
旁人倒沒多注意阿碧那奇怪的表情，玄老太太卻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了阿碧一眼。
“要你多嘴！”紅袖見喜雪出頭，臉色頓變。揚手就想打她，忽然想起這不是自己家裏，復又變成慢慢拂過喜雪的手，卻又在不經意間掐了她手臂一把，疼得喜雪忍不住唏噓一聲。
別人沒太注意兩姐妹的舉動，阿碧卻因方才喜雪幫了她，而注意到了。
阿碧見紅袖如此霸道，自家姐妹都要欺負，忍不住出聲：“她不過是想幫你圓場，你何必掐她？”
“我有嗎？”紅袖沒想到平時她這樣欺負慣了喜雪，沒人注意過，喜雪也不曾出過聲，今天一個鄉下丫頭居然敢說出來，她氣得臉通紅，手指發抖，恨不得上去打阿碧兩耳光。但是今天長輩頗多，而且她最喜歡的表哥也在，她怎麼也要顧及一下面子。所以一下子氣順不過來，站在那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會連脖子都紅了。
玄老太太素聞親戚里這個孩子有些嬌蠻，這才相處幾天，見她雖還小，卻還不及喜雪懂事。今天又被九眼天珠的事情所煩，故意歪在靠椅上，不說話。
別人一看紅袖表情，都明白剛才阿碧剛才所言不差。雖說是親戚，但是兩姐妹間的事情怎麼好過問，更何況人家母親今天沒來賞梅，但是也在府里，少不了不多久就傳過去了。而且老太太都睜一眼閉一眼的，所以所有的人都站在那裏不動。
紅袖更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在那裏發愣。
玄月見紅袖尷尬，忙解釋：“昨日在村裡遇見這個丫頭，紅袖妹妹便和她打了一個賭。賭輸了，讓她來拿這串錢。”
紅袖姐姐啊，那個只會想盡一切辦法捉弄他，每次都只會贏過他的賭注去的人，會輸了賭？什麼樣的鄉下丫頭，竟然會讓她肯賭，而且還輸了去？
喜雪和羽澤也忍不住都好奇向紅袖望了過去，但見平日裏大大方方的紅袖居然如此不自在起來，暗暗稱奇。
紅袖給大夥這一瞧，更覺臉上無光，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氣惱地白玄月一眼，一跺腳，向裏屋奔去。
玄月見狀，忙跟過去，少不了好好哄哄。
“什麼賭啊？好玩嗎？”本來一直拿着九眼天珠看個不停的羽澤，立刻放下珠子，好奇地跑過來，上下重新打量起阿碧來。
這是個普通的鄉下丫頭呀。而且從她沒帶任何釵飾來看，她還很窮！他堅定完畢后，開始想着和她也賭一個什麼，最好把紅袖那串錢給贏過來。
“是啊！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罷了。”小紅立刻賠笑解釋着，把九眼天珠端到老太太身邊。
“這些孩子……”敏夫人和緒夫人笑笑，回頭陪着玄老太太說些閑話。回頭一看沙漏，該是擺飯時候了，又忙詢問着在哪裏擺飯。
“就這裏最好，聞着梅香。吃起來都爽口。我也累了。你們都自己玩會。”玄老太太拿起來把玩會，讓小紅套在了手腕上，擺擺手，拉着小紅不肯鬆手：“你陪着我在裏面說說話。”
喜雪乖巧地站起來，讓旁邊的奶媽抱着到一旁的暖閣里坐着玩去了。
“我陪妹妹。”羽澤見各自散開，不好玩，就喜雪妹妹像個瓷娃娃一般，便靠了過去。兩人玩起九連環來。
緒夫人本想拉開羽澤，轉眼一想，那樣會討老太太厭，也就作罷。
下人們見狀，各自散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下子，紅梅閣里少了近一半的人。
阿碧左右看了看，決定跟着小紅走向了裏間。
繞過門口那個綉着一樹紅梅的大屏風，阿碧看見了裏面原來是個大廳。
大廳正對門處放着一個軟榻，軟榻兩邊立着兩盞紅紗縵敷成的宮燈。軟榻下面左右各擺放着四張紅木椅子。陸陸續續進來了七八個丫頭，均被玄老太太擺擺手。
眾人都明白地下去在外面等候着。
卻沒人管阿碧。
阿碧站了一會，不知道該走還是該坐下來。
過了好會，只見玄老太太和小紅只是說著一些平日裏她們怎麼好玩，出嫁以後要注意什麼，讓小紅空了多到玄府來探望她等等廢話。阿碧便想去找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喜雪說話。
她低了頭，慢慢挪到了門邊。
忽然，她聽見玄老太太問：“你叫阿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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