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投壺
可是阿碧的為什麼被知夏的高叫聲給擋住了:“我說什麼來着,我剛一提姐姐的名字。老太君就拄着拐杖生氣了。怪你在這裏等半天都不上去呢。”
知夏說著熱情的接過阿碧手裏的包袱,挽起小紅的手。
一路上,所有的人見到小紅都是笑眯眯的,小紅見人也都有小小一份禮物。
小紅如魚得水的外交手段讓阿碧驚嘆不已。
剛轉過假山,就聽見了熱鬧的叫喊聲從山坡紅梅中的一個小小的青色庭院傳來。庭院角落處有一樹老紅梅伸出一根老枝出來,上面的紅梅開得正是如火如荼,格外幽香。一條青磚路蜿蜒直鋪上了山坡上那個小庭院門口。
剛進門,阿碧便聞見一股沁人心脾的梅香。門口或站或立着十來個青衣小婢和灰衣老媽媽。三三兩兩低聲說著話,見小紅來了,忙笑着迎了過來。
小紅依然是一人一個小禮物,或是一個紅繩加一顆小念珠的辟邪手繩,或是一小朵新式頭花。
拿到的人眉開眼笑,莫不誇小紅周到,待人可親。
阿碧驚訝地看着小紅從小盒子裏變魔術一般拿出那麼好些東西來,暗暗佩服她的面面俱到,更佩服的是她的記憶力。她居然能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這可是阿碧的弱項。
阿碧忽暗忽明的臉色沒有逃過小紅的法眼。進入院內的路上,只聽小紅在她耳邊悄聲說:“這些都是往年慢慢積累下來的,早料到會有今日的。以後夫家的小店少不了還要靠玄府。你多學着點也沒什麼壞處。見了老太君,精靈點,只有好處。”說完,便笑着招呼着見到的姐妹們。
阿碧答應着,低了頭,跟在小紅的身後,眼角卻不時斜望着左右。但見這是一個楠木做成的小小庭院,裏面有一個兩層樓高的小樓台。
庭院中間放着一個半人高的黑色描金寬口花瓶,裏面投入了五隻竹箭。花瓶十米遠處站着一位紅裙少女。
庭院裏迴廊上三三兩兩站着穿着紅紅綠綠各色布衣的婢女,或簪着小花,或帶着珠花,或插着銀簪,都安安靜靜望着庭院內站立的那位紅衣少女。
阿碧一看,正是昨日裏見着的紅袖。她穿着一身寶藍錦繡花棉襖,加上灰鼠坎肩;頭上挽着隨常雲髻,簪上一枝掐絲玫瑰金簪,右邊斜簪一朵大紅玫瑰花;腰下繫着一條大紅繡花棉裙。那朵大紅花印得她雙頰紅殷殷,煞是好看。
少女旁邊站着兩位少年。一個少年正是玄月,他內着頜領白色羅衫,下身着小提花褐色綢褲,外着一件寶藍滾金邊直領長袍,直領還上綉着一對藍黑色麒麟。他柳眉鳳眼,安安靜靜地帶着微笑盯着紅袖。他手裏捧着一枝老樹剛摘下的,開的正熱鬧的梅枝,
另外一個少年和紅袖差不多高。他着一身鵝黃提黃綢襖,外帶一個銀項圈,項圈上掛着一個金鑲玉的環佩。他一圓圓的臉,劍眉星目,兩眼滴溜溜直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孩子。此刻,他正拉着平時練習所用的小弓箭,對準紅袖。
“啪!”他空放一響。
紅袖正斜着眼聚精會神地舉着手裏那隻用布包着箭頭的竹箭,對着那個大花瓶左右瞄準着。根本不理會他,只管瞄準瓶口投箭出去。
他見紅袖不理會他,繼續拉着弓箭。忽然發現門口走進一個穿着墨綠襖子的丫鬟,手裏捧着一包東西,後面還跟着一個藍布花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衣服並不合身,略偏小,裙子還不到腳踝長。她低着頭,眼睛卻到處亂瞟着。一看就是個沒見過市面的不安分的鄉下小姑娘。
他眼一轉,小弓箭直指阿碧和小紅,笑着親切地叫着:“姑母,你怎麼來了?”說著,小箭射向阿碧。
別看他年紀小,卻很有力氣,小箭碰到了紅袖剛發出的箭,還依然照舊向阿碧射去,不過速度卻減弱了不少。箭沒射中阿碧,卻在阿碧面前落了下來。
所有的人看看紅袖,又看看阿碧。
那少年本來就只是想干擾紅袖,此刻見目的達到,忍不住歡呼起來:“你輸了!哈哈哈!”
紅袖早發現有人進來,一聽是她母親來了,忍不住瞟了瞟。認出是阿碧進來時,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此時一聽少年叫喊,立刻回頭,一看箭落在了瓶子外面。
她氣呼呼地瞪着阿碧。每次遇見你都沒好事!假裝不認識看你怎麼辦。先贏了賭注再說。
她不依地跑過去,把箭撿起來扔進大花瓶里:“沒有啊!箭在裏面,你看錯了!”
“噢!紅袖姐姐耍賴啦!賴皮!羞羞噢!”那少年卻不管那麼多,羞着臉跳到了紅袖面前,又蹦又跳。
玄月在一旁看得笑着直搖頭。
“准你耍賴,就不准我耍賴啊?”紅袖翹着小紅嘴,跺着腳,撒嬌地拉過玄月來:“玄月哥哥來評理!反正就是我贏了!就是我贏了!”說著,一把搶過玄月手裏的梅枝,跳着跑向樓台,邊回頭對少年揚揚手裏的梅枝:“在我手裏了,就是我贏了。你能耐我何呀?老祖宗,您來評評理啊!”
那少年知道老祖宗平時很疼他們,才不敢那麼多。見紅袖賴皮,臉色一沉,立刻舉起小弓箭,對着紅袖背後就是一射:“沒道理就知道找老太太,討厭!”
玄月臉色一變,快步上前準備拉住他。
樓台中間幾人齊聲驚呼:“羽澤,住手!”
“羽兒!”
“羽澤哥哥!”
但是,紅袖跑得飛快,箭落在她腳後跟。看得玄月無可奈何地搖着頭,笑着也走向了老太太。
她得意洋洋地回頭對着羽澤吐着舌頭,羞着臉,搖搖手裏的梅枝:“怎麼樣!怎麼樣!射不中吧!嘿嘿!”
說著一溜煙跑進了樓閣,直奔中間的老太太懷裏。
阿碧一看樓台正中。只見樓台開着門,門口放着一張大大的紅木雕花靠椅,靠椅邊放着一個臉盆大小的銅盆,上面罩着一個麒麟銅蓋。
阿碧隱約看見裏面閃過的紅點,估計是一個大暖爐。
靠椅上靠着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面目慈祥,頭戴一朵大紅花,左邊插着一支翡翠珍珠八寶簪,額頭勒着一條紅黑相間的額帕,額帕正對眉心處縫進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紫紅色珍珠。耳邊也垂着一對暗黑的珍珠,顯得老太太雍容華貴而不失典雅。
老太太一隻手指指紅袖,又指指外面氣得摔了小弓箭發脾氣的羽澤,一隻手拿着絹帕捂着嘴,靠在椅子上笑道:“看這兩孩子!”
“羽澤哥哥,別生氣。”老太太旁邊坐着的一個女孩子開口了。
阿碧一望,原來是個大約五六歲,梳着雙平髻的女孩子。她髮髻上只帶了一圈赤金珠花。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繡花緞面合領夾襖,自腰下蓋着一條小小的水紅綉着一對小白兔的小被子,露出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晃蕩着。她面色約有些蒼白,唇色淡淡的紅色,一看就有不足之症。
此刻見羽澤着急,忍不住揭開小被子,便要跳下靠椅:“你就當是姐姐贏了嘛。你是男的,要讓着女孩子。”
羽澤忙跑了過來:“把妹妹凍壞了我可擔當不起。”說著,把小被子重新給她蓋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對着紅袖揮揮手:“算你贏了!”
惹得大夥悶頭暗笑。
他還是不服氣,一把抓過放在旁邊的四隻箭,站在了剛才紅袖擲箭處,一支一支向大花瓶射去。
且料,他心浮氣躁,四隻箭只進了一隻。
紅袖笑得倒在老太太懷裏:“這下服氣了吧。”
羽澤氣得直跺腳:“一定是你剛才使了什麼鬼!”
“對啊!我使小鬼!小氣鬼!”紅袖心情大好,對他羞着臉:“沒本事就沒本事!下去練習練習,我們再來比試!”
羽澤嗤之以鼻,背過身去把箭全部拔出來,開始一支一支投擲。
眾仆婢忍不住埋頭,捂嘴偷笑。
阿碧見他率直可愛,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羽兒,別頑皮了。過來洗洗臉,休息休息。”只見站在老太太旁邊的一個少婦忍住笑,走了下來,拿手上的黃-色絲帕給羽澤擦擦額頭的汗珠,拉着他向老太太身後走去。
阿碧見她瓜子臉、杏目、櫻桃小嘴是個標緻的古裝美人。她梳着流雲髻,帶着金釵、簪着兩朵小小的菊花。頸部護領處綉着金百合,穿着淡綠色對襟長衣,長衣顯露出藕色襦裙上掛着的一串玉環佩,環佩上綠色長長的絲帶隨風飄蕩,顯得她窈窕飄逸。
阿碧猜想她便是羽澤的母親。不過,她那身行當應該很值錢吧。
果然耳邊聽見小紅小聲說道:“這是緒夫人,羽澤少爺的母親。最受老爺寵愛。”
但看老太太旁邊另外一個少婦頭戴金步搖,穿着淡紫色印金小團碎花長裙,外加一條金色披帛,左邊腰間掛着一個香囊,右邊腰間掛着一串玉佩。玉佩環環相扣,在微風裏輕輕的鐺鐺作響。
阿碧見她鵝蛋臉,不過眉目修長,笑容溫和,和玄月挺相像,更像古畫裏慈眉善目的觀音。如果真是觀音,不知道會不會施捨一下她那串玉佩和金步搖。
小紅見她發愣,解釋道:“那是玄月公子的母親,敏夫人。最和藹的。”
阿碧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在想:奢侈!浪費!
乖乖,就這些個人穿戴夠鄉下人吃喝一輩子了。就那個黑色大花瓶,去賣了估計也能讓家裏吃上一個月。哎!她怎麼現在隨時都在為吃穿發愁。阿碧暗暗嘆氣。人家家連普通的婢女頭上都帶着珠釵。而她唯一的髮釵還是阿虎用黑虎爺爺的刻刀,做了一隻鳳頭竹釵,找來一顆琉璃吊在上面做首飾。
不過,看她們那樣,想來,那個紅袖也不會吝嗇那串銅錢了。看她剛才那樣,裝作忘記了打賭的樣子,看來,還要想個法子才可以。不為別的,就為過一個好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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