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童養媳
阿碧回到家中,已是正午十分。
黑虎出其意料的在做一個十分精細的梳妝盒,盒內還擺放着十支很精巧的木釵。
阿碧忍不住拿起一支喜上眉頭斜釵,細細看起來:只見喜鵲的頭裏含着一顆小小的木珠子,木珠子正好箍住一串琉璃珠子。珠子在陽光的照射下發著晃眼的亮。琉璃珠子可是稀奇的東西,阿碧只在隔壁翠姑家裏看見過一次。翠姑特意收藏起來,說等着給她女兒小紅做嫁妝。
難道小紅要出嫁了?聽翠姑說小紅才八歲時就被送進了玄府做丫頭。阿碧自從來這裏之後都沒見過她,卻也時不時還享受點人家的光彩,常常在翠姑那裏吃到一點點小紅捎回來的東西,甚至連頭花也是她給的。剛才看見了玄府的人,估計小紅也回家來了。
阿碧興沖沖一路小跑到隔壁翠姑家。
果然還在門口就聽見裏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翠姑家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的小花前年及笄剛出嫁,小的小紅沒見過,而最小的兒子二狗跟阿虎差不多大,是村裡唯一沒欺負過阿碧的小孩。今天小紅回來,自然小花跟着夫家也回家來熱鬧熱鬧。
阿碧在大門口就看見了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着蔥綠色比甲棉背心,內穿粉紅連衣長裙,腰間繫着一根黃-色汗巾,清新可人。她猜想便是小紅。
小紅看見一個扎着一根獨辮子的小女孩,扶着門邊,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猜想便是母親常常提到的隔壁獵戶家小孩阿碧,便站起身來,在旁邊的小漆盒裏抓了一塊甜糯酥,站起來兩步走到門口,蹲了下來:“阿碧?我是小紅姐姐。請你吃糖!”
甜糯酥加了一些桂花,甜甜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阿碧忍不住咽了一口水,接過來在嘴邊小小的咬了一口。甜糯酥入口即化,桂花甜香留在口齒間,回味無窮。天啦,她記不清楚多久沒吃過如此香甜可口的小食品了。她忍不住三口兩下吃了個精光,還舔了舔留在唇邊的一點渣。
小紅看見阿碧吃得狼吞虎咽,一邊還直盯盯地看着桌子上那個大紅漆盒。不由得想起她家裏當年爹爹也是獵戶,進蓮花山後沒出來后,她母親為了養活一家人,迫不得已送她進了玄府。雖然人家都說玄府好,但是做婢女的艱辛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此刻,她看見了阿碧就想起了當年的她。忍不住拿出一小塊舊布來,悉數檢出盒裏的甜糯酥,包了一小包,塞在阿碧懷裏:“姐姐從玄府帶了很多來。你留着慢慢吃。這個可是京城帶來的。即便是在成都府都吃不着。”
“成都府?”阿碧詫異了。
小紅當下明白過來。成都是蜀洲州府,鄉下的孩子,能有幾個進過州府。她當時也是因為進了玄府,機緣巧合的才得進京了一番。她福氣很好,竟然遇見了趙府里管內事的周大媽。周大媽對她是一見如故,便做媒將她許給了自己的兒子周董。而周董卻不是趙府的家生子,獨立在外開了一個小小的鋪子,賣些小百貨。對於小紅這樣的鄉下人家來講,是燒了高香才找的好人家。自然高興地定下了婚約。
小紅卻不知阿碧發獃是因為她本來歷史就學的不夠好,蠻以為自己在宋朝中原某個地方獃著,沒先到竟然是在四川地帶。
可憐的孩子。小紅見阿碧乖巧的施禮,一對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像會說話一般。心裏喜歡,又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來,忍不住拉着阿碧在大桌子邊坐好,心裏盤算着怎麼能和阿碧說才好。
“小紅姐姐,多給我講講外面的新鮮事情吧。”阿碧卻想着怎麼樣才能擺脫這裏。不為別的,就算為了那點好吃的點心吧。
這個月來她來回在村裡數過很多次,這個小山村就兩百四十五個人,外加五十六隻狗,大概百頭牛,根據她的觀察和旁聽,在這個山村裡呆了一輩子沒出去過的大約佔了百分之六十。出去過的人,百分之八十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那附近的小鎮,換點生活日用品。村裡最有見識的便是易先生,去過京都。最要命的是這裏常常是以物易物,搞得阿碧看見一串錢都眼發綠光。
所以很多人家小孩想送去跟着易先生學習,但是他都看不上。難得看上了阿碧,阿碧還左右就是不去。
現在小紅回來了,自然成了第二個走得最遠的人。又是因成親回來,所以不到一會,張媽六嬸、小二麻子的都提着東西來串門,順便聽聽外面的事情,長長見識。
這一聽阿碧提起,不約而同點頭。
於是小紅磕着瓜子,邊絮叨起來。
“小姐!阿碧!”阿碧正聽得起興頭,忽然聽見黑虎在家裏咆哮着:“該死的丫頭!偷走我一根釵!”
阿碧低頭一看,原來她手裏還捏着剛才看過的那根喜上眉頭。抬眼一望,周圍人都向她看過來,也忍不住紅了臉,跳下長木凳,向家跑去。
“小小年紀,遇見這樣的爺爺,真是可憐。”
“真懂事啊,那麼小就知道婚慶才用的釵。”
大家議論紛紛,小紅心裏卻是很明白,那肯定是黑虎爺爺替她所做的。別看黑虎爺爺脾氣暴躁,但是他的木工活做得很棒。特別是他會做一些特別精巧的雕刻,那些花式連她都沒見過。
就好比這支喜上眉頭。平時村裡人家婚慶就一個喜鵲頭求個吉利。但是黑虎卻連整隻也雕刻出來,栩栩如生好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
這幾年,她能在玄府里混到了個二等丫鬟,也多靠了平時很有心眼,多多留意。
就這會功夫,她便看出隔壁那家窮獵戶的不平凡來。
她更加讚歎翠姑的話來,別看人家家現在窮,但是兩個孩子聰明伶俐,還知書達禮,一定不是普通的破落戶。將來說不定還很有出息。阿碧這個孩子就算如此破舊的衣衫,也擋不住目前那特有的資質。
乾脆跟二狗定個親,再不成認個乾女兒也好。
念着,她站起身來,跟眾人唱個諾,說要去看看請黑虎打的成親用的梳妝盒。回裏屋收拾點點心,便向阿碧家走去。
才走出自家門,隔着竹籬笆,就聽見黑虎的咆哮:“我家小姐怎可跟你去!少來拐她!”
小紅暗道,原來來提親的還不止她啊。
卻又聽見屋子裏砰砰作響,黑虎吼着:“小東西!四處惹是非!”
“黑虎大叔,她還是小孩子……”只聽易先生話沒說完,就見阿碧蹭一下從屋裏鑽了出來,身後黑虎舉着長凳向她砸去,均被她左閃右躲避開了。
小紅在前面瞧得真切,這黑虎雖說是打阿碧,卻總是連邊都碰不着。看起來好像是阿碧在躲閃,其實是黑虎故意離她三寸遠處打下去。
而易先生在黑虎身後,只看見揚起的灰塵,聽見黑虎的咆哮和看見阿碧躲閃的可憐樣子。他不禁哀嘆着,手裏拿着的錢包怎麼也遞不出去了。
“阿碧妹妹,姐姐給你帶好吃的點心來了。”小紅忍住笑,揚揚手裏的小包包。
救星啊!
阿碧一看見小紅,驚喜地跳了過去,一把抱住小紅的腰,其實她很想抱住那包點心的,估計是失傳的古方製作,反正她是沒吃過如此好吃的糕點。
“阿碧真乖!做姐姐的弟媳可好啊?”小紅的一隻手扶上了阿碧的頭摸摸,順帶拿起阿碧的左手,另一隻手一把抹下戴在手腕上的玉手鐲,向阿碧的手腕上套去。
但是沒套上,手裏的阿碧居然就被黑虎一把抓了過去,倒提着高高舉了起來。嚇得小紅和易先生大驚失色。
“小小年紀居然勾三搭四!怎麼對得起少爺?”黑虎邊說邊狠狠地打着阿碧的屁股。
阿碧沒反應過來,以她小小年紀怎麼就談的上勾三搭四這個詞呢?黑虎一個大老粗的怎麼說起文縐縐的話來?她和阿虎又有什麼關係?但是,一切都不容她細想,屁股上的劇痛,倒提着的血一口氣衝上了頭,她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嚇到了在場的另外兩人。
易先生忙着搶過阿碧來,好好看看沒事,摸出懷裏的針筒,想幫黑虎鎮靜一下,卻不想黑虎發瘋似的跑了出去,口裏亂喊着:“有人要搶少爺的養媳啦!”
小紅是頭一遭看見黑虎發病,嚇得臉色發白站在一旁愣住了。
易先生忍不住皺着眉頭,摸摸阿碧的頭,嘆口氣離去。
阿碧卻聽得清清楚楚,難道她是阿虎的童養媳?難怪黑虎對她一直不太好。
她再次完全暈倒,心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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