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刨坑的身世(三)

第51章 刨坑的身世(三)

婦人突然轉過了頭來,對少女說道:“你是誰,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麼我丈夫一看到你就會死?是不是你把他害成這樣的?”

“一定不是她,雲夢如此善良和美貌,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娘,你誤會人家了”,靈淵開口求情。

母親推開了孩子,走到少女的身旁,問道:“我丈夫死後你為什麼發笑,能告訴我實情嗎?我丈夫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母親快瘋了。

看到此景,少女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說道:“他不是我殺的,但他卻是因我而死的,我看到了他在雪地中佈置的陷阱,便將此事告知給了大雪山的生靈們,不曾想,那些生靈竟合起伙來將他反殺了,他最終是死在自己的陷阱之下的,這是我無法預料到的事情,我也不想這樣”。

“你……這和你親手殺了他有什麼區別?即然你殺了我丈夫,那我就要讓償命”,母親說罷,便欲舉起手中的長矛。

“不,媽媽,雲夢並不是有意害死父親的,她即然肯說出了實情,那就證明,她對此舉也是十分的後悔,雲夢,你快向娘道歉;娘,你也不要再怪雲夢了,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少年求情。

“你走開”,母親將少年一把推開,將他推倒在了地上。

少年倒地,看着頭頂的圓月,立即在雪地上痛苦的扭曲了起來,發出了慘叫。

看到此景,雲夢和母親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來到少年的跟前,兩個女子對視了一眼,母親說道:“好吧,看在淵兒的份上,今日我就暫且放過你,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必定殺了你”。

少女認真的看了少年一眼,轉過了身,消失在了茫茫的風雪之中。

看着少女走遠,少年凌空抬手,企圖將少女拉回。

但是少女的背影,就這樣一步步的,在少年的面前走遠、消失……

……

葬了爹后,小木屋中,就只剩下母親和少年兩個人居住了。

自從少女走後,少年整日悶悶不樂。

母親便對他說道:“孩子,你爹走了,這往後的日子,咱們就過得更艱難了。為了維持生活,娘去打獵,你一個人在家,不要害怕,知道吧”?

少年木納的點頭。

母親又笑道:“你看,我買來了什麼?”

少年看去,是一個風鈴。

母親便道:“以前啊,我每次打獵回來的時候,都看到你遠遠的站在家門口等着我,這大風大雪的,怪冷的,我知道你關心娘,但你身體不好,一直在門外久等,娘看着也心痛,這不,娘特意為此買來了這個風鈴,有了它后,你就可以在屋裏等着娘了,娘每次回來,就會遠遠的搖晃這個風鈴,你只要一聽到鈴聲,就能知道娘回來了”。

少年點頭,覺得媽很用心,便緩緩的躺回床上,準備睡覺,可是才一合眼,腦中又儘是浮現出了那白衣少女的身影,一時無法入眠。

時間慢慢的流逝,門外風雪呼嘯。

這一天,母親又外出打獵了。

少年拖着病體,一直在床上仔細的聆聽,他很想再次聽到那少女略微悲傷的笛聲,想知道她是否還在這附近,但少年每天等來的,都是傍晚時分母親打獵回來搖出的風鈴聲。

如此,兩年過去了,少年一直沒有聽到那少女久違的笛聲,此時回味,他隱隱感覺得出,在那少女的笛聲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悲傷。

他不知道那少女為何悲傷,所以他想,如果能夠再次遇見她的話,他一定要親口問她一問,但是想到少女離別時的背影,他又忍不住一嘆,心想這輩子,也許真的無法再次和她相遇了!

環視着屋中的舊景,少年感慨萬千,他每天的日常,就是不斷的重複着幾個簡單的動作,比如,對着一張板櫈傻笑,因為那是少女曾經坐過的椅子,又或者,拿起一個破碗把玩,因為這是少女在這個屋中唯一端詳過的東西。

當這些簡單的動作重複到無聊之後,少年便會仰頭向天,望着屋頂房樑上的裂痕發獃。

他想,自己和那少女此時的境遇,就好像那房樑上的裂痕一樣,一旦分開了,就很難相遇了。

每當想到這個問題,這一天的時間也過得差不多了。

門外的夜幕漸漸降臨,少年便會合眼靜聽,等待着母親打獵回來的風鈴之聲。

可是今晚,少年等了許久,仍不見那鈴聲出現,而天卻漸漸的黑了下來。

想到父親的慘死,少年不禁驀然起身,因為他清晰的記得,父親慘死的那天晚上,他回來得也是很晚。

而現在,同樣是這麼晚了,母親還沒有回來,莫非,她出了什麼事?

這個念頭一起,少年的心不禁慌亂了起來,他越想越怕,忍不住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少年向門外跑出了好遠,但見天地間無數雪花紛落,哪有半分母親的身影。

“母親……母親……”少年忍不住大聲的呼喊。

但是母親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

此時圓月當空,少年不停的奔跑在月光下,不顧血液里冰冷的刺痛,四處吶喊,最終摔倒在了地上。

正當少年欲再次起身的時候,一道鈴聲突然從遠處的雪地中傳了過來。

聽到鈴聲,少年大喜!因為,這是母親的鈴聲。

於是,少年向著那鈴聲的方向跑了過去,果然看到了母親滿身風雪的身影。

“媽,你終於回來了,我真害怕你有什麼意外”,少年激動的開口。

母親漫不經心的撣掉了身上的積雪,說道:“怕啥,媽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病情一日重過一日,媽不放心,便看看能不能打到一隻靈狐,這不,回來晚了些嘛”。

“母親,我的病不要緊的,我死不足惜,但是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少年關切的出聲。

“傻孩子,你若死了,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母親回答。

兩人回到了屋中,雪越下越大,門外的風颳得簌簌的響。

這一夜的屋中很是安靜,不知道延續了多久,門外風雪的呼嘯聲比往常猛烈了數倍,一輪圓月卻孤冷的墜入九嶷。

突然,在小木屋的沉寂中,一聲大喊打破了寂靜。少年突然從床上坐起了身,感受到體內寒毒的侵蝕,他痛苦的慘叫出聲。

“孩子,你怎麼了,哎,我怎麼忘了,今晚是月圓之夜”,母親立即起身,走到了少年的身邊,想查看他的情況。

“母親,不要緊,我能忍受得住”,少年咬牙堅持,牙齒被磨得‘咯咯’直響。

“孩子,你等等,母親這就去為你燒熱水,這張棉被你也先蓋着,能暫時驅驅寒”,母親將自己床上的棉被蓋在了少年不斷發抖的身上。

“啊……”少年又大喊了一聲。

恰在此時,窗外的風雪聲又猛烈了幾分。

突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小木屋的的房梁竟發出了一聲悶聲,似乎就要斷裂開來,而且風颳得很大,使得整個小木屋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啊……”少年又大叫了一聲。

聽到少年的慘叫,母親卻是被那房梁的斷裂聲嚇傻了。

因為她知道,一旦房梁斷裂的話,她和少年要是還逃不出去,那就必定死在當場!

“啊……”少年又在床中慘叫了一聲。

母親此刻顧不得少年的慘叫,迫不及待的就要背起他逃命。

可當她背起少年想要推開房門的時候,才發現,小木屋的門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推不開了。

“呃,這是怎麼一回事?”母親大驚,電光火石之間,她聯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事情,那就是,這小木屋的門,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會是誰幹的呢?”母親想不明白,自己已避世多年,住在這荒效野嶺之中,並沒有什麼仇家啊,那怎麼會有人在這緊要關頭想取自己的性命呢?

不斷的猜測,母親終於想到了答案,心驚道:“噢,是了,這應該不是仇人乾的,而被積雪堵住的,今晚的風亂得很緊,將原先屋頂的積雪都刮落了下來,所以才將門口給堵住了,一定是這樣。

可要真是這樣的話,那情況就更加糟糕了,因為那屋頂上的積雪本就很多,一下子全部堆積下來的話,憑自己的力氣,這門她根本無法推開,而要在這房間中的其它地方另開一個洞的話,以她目前的體力和時間,也一定來不及,怎麼辦?”

一緊張,母親推門的力氣又增大了幾分,但那門依然沒有被推開。

“啊……”少年在母親的背上痛苦的慘叫了起來。

聽到這聲音,母親立即將背上的少年放在了地上,然後卯足了勁的去推門,但是那門被積雪封得死死的,即使被母親推開了一點,還是無法讓人走出去。

“啊……”少年又慘叫了一聲,綣縮在了地面上。

門外的風雪無情的呼嘯着,完全不顧少年的慘叫。

母親急哭了,對孩子說道:“淵兒,這門無法推開了,咱們今晚就要死在這裏了”。

“咯吱咯吱,咔咔咔”,房屋的晃動在寒風中更加的劇烈了起來,眼看就要倒塌了。

聽到母親的話,少年也企圖起身,和母親一起推門。

但是他才站起,又被血液里的冰冷刺痛了,不由得癱倒在了地上。

“咔咔咔”,房屋的晃動越來越劇烈,那張掛在屋檐上的狐皮,也在這風雪之中不住的搖晃着。

眼看無力回天,母親哭道:“孩子,對不起,今晚我們都要葬身於此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實在對不起,孩子”。

“媽,你不該向我道歉,要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是我連累了你,你為我付出的實在太多了,而我卻沒能回報你半分,最該死的人應該是我,你是無辜的”。

眼看小屋快倒了,母子倆紛紛說出了道別的話。

恰在此時,一道笛聲從風雪中傳了進來,笛聲清脆悅耳,卻又帶着一絲淡淡的悲傷。

聽到這道笛聲,少年立即聽出來了,這笛聲是那白衣少女發出的,於是忍不住脫口說道:“是她,雲夢”?

果然,笛聲一停,小木屋的屋頂就傳來了一陣木頭的爆裂聲,然後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就從那爆裂的洞口處飄了下來,一把捉住了少年的手臂,便欲帶他離去。

看到少女想帶自己離開,少年立即忍痛說道:“不,先救我母親”。

聽到少年的話,少女焦急的說道:“我只能救一個人,救了你母親的話,你就得死”。

“我本就該死”,少年堅持。

“不,姑娘,先救淵兒,我求你了,只要你能救走淵兒,我便不再怪罪你殺死我丈夫的事情了”,母親真切的請求。

“不,先救我母親,我活不了多久了,救我沒有什麼意義”,少年再次堅持。

“咔咔咔”,小木屋的主梁已經斷開了,無數碎木紛紛落了下來。

少女立即說道:“沒有時間了,再拖延下去的話,我們三人都得死”。

“姑娘,救救我的孩子,我看得出來,你能夠救他,他也非常喜歡你”,這句話,母親是在少女的耳邊輕輕的說出來的。

說罷,母親便一頭撞向了屋子的木樑上,噴出了一口老血。

“不,母親”,少年掙脫了少女的手,想往母親的方向爬去。

“淵兒,保重”,母親用餘音向少年道別。

此時,整個木屋倒塌了下來,少女將少年抱起,展開了輕身功法,從屋頂的洞口中飛躍了出去,逃過了這一劫。

小木屋也最終被風雪壓垮了。

少年也因為悲傷和疼痛的雙重傷害,昏迷了過去。

……

當少年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小木屋的床上,篝火繾綣。

“母親……母親……”,少年從床上坐起身來,感覺自己的身子好了許多。

聽到聲音,一個白衣少女站起了身,遞給了他兩隻烤魚,說道:“你身子虛,吃點烤魚吧”。

“我不吃魚,你走吧,我不怪你”,少年抱頭痛哭。

“我還不能走,因為你母親在臨死之前讓我照顧你,我沒有反對”,少女平淡的開口。

“你怎麼這麼傻,我母親如此,你也一樣,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可是你們非要堅持,我都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堅持什麼,到底是我有病,還是你們有病啊”,少年咆哮。

少女一嘆,道:“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吧,心生善良,總想把美好的事物帶給他人,可到頭來,多少善意只為他人作了嫁衣,還被罵了一聲,傻”!少女起身,將桌上的破碗拿在了手中,碗中仍殘留有一道未乾的鮮血。

看到少女端碗的手腕上纏着一道白紗,少年忍不住一愣,問道:“你手受傷了?”

“不錯,是我不小心划傷的”,少女平淡的開口。

“來,我看看”,少年感覺少女的話似曾相識,依稀想起了他們初遇時的情景,忍不住開口出聲。

少女走近身來。

少年將她的皓腕挽起,端詳了半晌,說道:“可惜了一支柔荑,你以後要多加小心一些,不要再弄傷自己了,好不好”。

少女點頭。

少年便說道:“你若不肯走,想留下來照顧我一段時日也可,但是,我存留在這世間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降臨,也許,等到下一個月圓之夜,我就必死無疑了,如果你真的要堅持留下來照顧我的話,那你就一定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什麼?”少女問。

“就是在月圓之夜的那一天,你一定要離我而去,走得遠遠的,不要讓我看到你,讓我有尊嚴的死去,好嗎?”少年的目光肯切的盯着少女。

少女沉默了半晌,微微的點了點頭。

看到少女點頭,少年自嘲一笑,心情大好,然後洒脫的站起了身,在這屋中環視了一會,問道:“這小木屋是你重建的吧”?

少女點頭,說道:“你暈迷了五天,我就將這小木屋按照記憶中的樣子重新修建了一遍,你覺得怎麼樣,像不像你以前住的小木屋”?

“像,太像了”,少年點頭,又環視了一遍,說道:“除了屋中多開出的那一扇窗外,其餘的地方都像,不知道門外房樑上的狐皮是否還在”。

少女不答。

少年便欲出去,要看狐皮。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道風鈴的聲音,‘叮鈴鈴’的作響。

聽到這一陣鈴聲,少年心神一震,問道:“可是我母親遺留下來的風鈴?”

少女點頭,說道:“不錯,我將你母親安葬了后,便將這風鈴解來,懸在了房樑上的狐皮旁,讓她們作了個伴”。

聽了少女的話,少年便想推開門去看那個風鈴,但推了兩下,門沒開。

看到此景,少女立即解釋道:“噢,是這樣的,為了避免悲劇重演,在我重修木屋的時候,作者就囑咐我將門的打開方法從前推變成了后拉,所以你要想打開這扇門的話,往後拉門就可以了,同時,作者還托我向你道歉,說之前小木門的設定方式確實不太合理,在此他向你說聲對不起了”。

少年沉默,沒說什麼,捉住木門的門栓往後一拉,便走出了門去。

來到門外,庭前月白風清,雪花如柳絮般紛紛而落。

少年漫步到了房檐前,看着那隨風搖擺的風鈴,陷入了沉思。

風鈴在寒風中輕輕作響,少年望鈴如面,眼角含淚,對那風鈴自語道:“好懷念母親啊”!

少女也走到了少年的身邊,身穿一襲白色的披風,望着那風鈴旁隨風飄蕩的狐皮,也同聲感嘆,道:“是啊,好懷念母親啊”。

此時雪花簌簌而下,天地間似乎多出了一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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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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