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仇人已死
多少年過去了,霍皇后還是忘不了那個如同噩夢一般的晚上。
皇帝要滅了霍家,那麼霍家就不能有一個男丁存在,霍皇後為了徹底保住霍家的最後一點香火,只能打破牙齒往肚裏吞,跪着向殺父仇人求了一個恩典,說霍家幼子年幼身體病弱,怕不能長活,想沐皇恩以得陛下庇佑,斗膽求皇上收霍家幼子為義子,讓霍家幼子改姓為祁,進宮入住。
換個說法來說,這就相當於是讓霍家幼子活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算是半個人質。皇帝把霍家的最後一根獨苗把控在手心裏,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的讓霍家唯一男丁活下去。
皇帝也不願把事情做的太露骨,他雖殺了有功之臣,但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他要在史書上當一個明君,而不是過河拆橋的小人,便應了皇后的這個要求。
自此以後霍家的最後一個男丁就改名為祁丞軒,由皇后親自撫養。
霍皇后坐在馬車裏,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小人,那些往事就紛紛湧上心頭,淚水爭先恐後地往外湧出,他哽咽的說道:“你弟弟和你長的很像。”
馬車裏的另一個人,也就是祁瑾聿,長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帕子,動作輕緩的擦拭去霍皇后眼角的淚水:“母后,一切都會變好的,相信我。你要是想和弟弟說話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面。”
霍皇后卻決絕地搖了頭:“不行!不能見面,你和三皇子勢如水火,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你弟弟的存在,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弟弟。到時候別說你弟弟了,連你都不一定能討得了好,一頂混淆皇室血脈的大帽子扣下來,你就徹底地敗了。
自古以來無錯不能廢太子,你不能讓他們抓到你的把柄,當年是霍家兒郎用萬箭穿心之死才讓本宮留下了皇后這個位置,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等皇帝百年之後你才能榮登大位。這是霍家的鮮血白骨為你鋪出來的路,我們不能功虧一簣。”
只要熬死了皇帝,小兒子才能回到她的身邊。
不能急,一點都不能着急。
“母后只要看見你弟弟好好的,就算是即刻讓我閉眼,本宮也心甘情願。”霍皇后看見許念深開懷的笑臉,又看見他穿上新衣裳后那雀躍的腳步,心中缺的那一塊地方終於被填滿了。
她滿足了,原以為這輩子直到死可能都不能見到那個剛出生就被送走的小兒子了,沒想到還能有這麼一天,她真的死而無憾。
祁瑾聿聽不得霍皇后說這種喪氣的話,他將母親攬在懷裏,安慰道:“母后,你一定能長命百歲,我們母子三人很快就能團聚了。”
他的語氣溫柔,眼神卻狠厲,在霍皇后看不見的地方,祁瑾聿的臉上露出決絕的表情,霍家的血海深仇,當然只有以血才能奉還。
距離霍家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皇帝一日不死,許念深一日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母後身邊,只有等皇帝駕崩,他這個太子上位,才能將許念深宣召回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登基以後,什麼都是他說了算。
母子兩人一人隱忍着心中的恨意與傷痛,另一人則喜極而泣。
相比於他們這邊的悲傷氣氛,林靜漪那邊的氛圍顯然要好得多,兩個小孩有了新衣裳新玩具,如何會不開心。
許念深並不知道今日跟在他身後的那一輛馬車中坐着他的母親與兄長。
不過終有一日,他們會再見面的。
自從這次祁瑾聿帶着霍皇后悄悄見過許念深以後,就再也沒有讓曾屠夫向林靜漪傳達過消息了,林靜漪的日子便又如往常一樣,規律而又輕鬆地過了大半年。
又是一年春節到,這是林靜漪和宋衍深在京城過的第二個春節,一家人聚在一起放個鞭炮吃頓團圓飯,因為宋衍深還沒有對外恢復文家外孫子的身份,所以他是等到初三以後以文夫子的學生的身份去文家拜年的。
他進文家的時候,正巧碰上沈周潤從文家出來,兩個人在文府門口碰了一面。
沈周潤看見宋衍深的相貌之後,怔愣了片刻,心中疑惑漸起,直到宋衍深走了進去,他還盯着宋衍深的背影。
他臉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向門房打聽道:“剛才進去的那位是?”
門房四兩撥千斤的說道:“是我們家二爺的客人。”
沈周潤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誰不知道那人是文家的客人?如果不是客人的話,也不會大過年的就登門,他只是想問那人姓甚名誰是什麼身份而已。
可是門房並不會對他說這些,門房雖然不是文老爺的心腹之人,並未進入文家的核心圈子裏面,可是能在文府官邸內當門房,那也不是愚笨之人。自從沈少爺走了以後,文家人對沈老爺的態度明顯直線下降,兩家這門親很快就走動不起來了,他如何會向沈周潤一個外人透露自家二爺的會客情況?
別說沈周潤只給他一錠銀子了,就是給他一百兩,他這張嘴也不會像沈周潤張開。
因為門房像個鋸嘴葫蘆一樣,沈周潤在他這明顯打聽不出來什麼,只能甩袖走人,上了自家的馬車后,跟小廝說讓小廝在這裏等着,看看剛才那人什麼時候出來,到時候就跟着他回去打聽一下那人的住處。
因為那個人一出現,他心中就莫名的湧起不妙的感覺。
可是不是只有沈周潤會讓自家的下人打聽宋衍深,宋衍深進到文家書房以後也跟文景則說:“小舅,我剛才進府的時候在門口碰見沈周潤了。”
“你們倆碰見了?他有沒有認出你?”文景則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宋衍深和文景行長的是真像,像到了什麼程度呢?
就是張知府第一眼看到宋衍深,就覺得宋衍深跟文家肯定有關係的程度,也是文首輔第一次看見宋衍深就以為宋衍深是文景行兒子的程度。
外甥和大舅如此相似,沈周潤應該也看出來了。文景則怕今天兩人一碰面會打草驚蛇。
宋衍深好似猜到了文景則的顧慮,抱歉的說道:“是我的錯,我如果晚些來就好了。”
“哪裏就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早晚都是要見面的,既然今天見到了,就讓他在死之前做個明白鬼吧。”這是文景則第一次在宋衍深面前如此直接地表現自己對沈周潤的恨意,毫不掩飾的說出那番話。
他說完以後也不向宋衍深解釋,而是對心腹之人耳語了幾句,那人便領命出去了。
等那人出去以後,文景則才像宋衍深說起沈周潤方才的來意:“他過來求父親說自己想外放,地方官入京不容易,但京官外放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只要他想出去,那些偏遠地方哪裏去不得?特意過來跟父親說一聲,還不是想讓父親給他找一個富饒的地方。”
文景則沒說的是,沈周潤想外放出京,一是因為之前春風樓的那一把火得罪了太多的人,在京城已無他的立足之地;二是想逃到外面去,避開文首輔的視線,在外地任職期間生幾個兒子,留一點香火下來。
但文家怎麼可能會讓沈周潤心想事成?
沈周潤在坐馬車回家的途中,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好像是有人在拚命大喊:“讓開!快讓開!這馬瘋了!”
他聽到此話之後,正欲挑開車簾對車夫說小心一點避讓一下瘋馬,可是當他剛把車簾掀開時,那匹瘋馬就直直地向他的馬車撞來。
一陣天旋地轉,他好像聽到了路邊行人的尖叫聲,聽到了車夫在驚恐的喊老爺,聽到了馬兒痛苦的嘶鳴,也聽到了自己身上骨頭斷裂的聲音,如此清脆,從他的體內傳到他的耳中。
他隨着車廂一起翻到了地上,沈周潤本以為自己在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之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可是當那匹馬向他的身上踏來時,他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被人攆碎了似的,痛上加痛。
瘋馬的主人看到自己撞了人,立刻擠開人群逃了出去,轉眼便消失在街角,再也尋不見。
沈周潤躺在地上,整個人像蝦一般弓着背蜷縮在一起,嘴裏不斷吐出血沫和血塊,沈家的下人也不敢輕易挪動沈周潤,只能讓郎中到這裏來。
等郎中來的時候,沈周潤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了。
郎中來了以後手往沈周潤的脈搏上一搭,沒過幾秒就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