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道破天機

且說那三十三天之上，太清鏡大赤天飄渺雲煙處，有一巍峨宮殿，名曰“兜率宮”，是為三界至清之氣匯聚之所。宮上虛空處星河璀璨、光茫耀眼，見眾星大如斗者不計其數。俯首視之，日月皆穿梭於下也。

宮內又住着一位神仙，是為：太上無極大道元陽上帝道德天尊萬仙之祖——曰“太上老君”。

悟空駕筋斗雲悠然而至，揚手撣撣眼前的飄渺雲煙跳入宮裏，口裏亂喊：“老官何在？故人來訪！”。

此時那太上老君正立在殿內，見大聖闖了進來，歷聲道“你這弼馬溫，既已成佛怎地如今仍不知高低，乖張莽撞，全不知體統”。

悟空也不由分說，徑直走到老君跟前道：“老官！豈不知本性難移也，俺老孫莽撞慣了，莫怪莫怪，再說你這兜率宮也不似那雲宵殿，也不似那雷音寺，一無看門遞信者，二無家僕門客，只這許多童子，叫誰人給我通報傳信？倒不如老孫自家進進出出還方便些”。

太上老君緩轉顏色道：“豈不知大道寂寞？三界之內，欲求上真者，終需各自修行，若紛紛擾擾、前呼後擁、左右逢迎者如何參得這無極大道？”

悟空道：“正是正是，承教了！昔日俺老孫在那下方地界花果山上享那人倫帝王之樂時，因尤不知足，迷失本性離了正道，才有這大鬧天宮之諸般故事。論當年，就是你這老官的九轉仙丹，俺老孫也只當炒豆子下酒吃咧！”。悟空說完也不見稍有愧色，轉頭嘻嘻憨笑。

那太上老君道手一伸，見那蟠龍柱上懸挂着的葫蘆飛入掌中，老君從葫蘆中倒出數粒仙丹說：“猴頭，你且再吃吃看”，

悟空大喜道：“老官這是何意？”不待說完，便從老君掌中一把奪過仙丹，不分好歹就往嘴裏送。

悟空道：“造化造化，俺老孫果是有緣，無故賺得幾粒仙丹。呵呵呵，多謝多謝，老官要是每每有此待客之禮，俺老孫也再不需行那樑上之事了！”

那老君也不和大聖言語，左手拿葫蘆，右手稍稍向前攤開掌心，只見數道金光從悟空腹中溢出。

悟空見狀，急忙護住，卻見剛才那囫圇吞下的那幾粒九轉仙丹早已回老君手中。老君打開葫蘆寶蓋，依個裝入葫蘆內。

悟空作色道：“小家子氣，小家子氣！吃幾粒怎地？”

老君道：“我這仙丹，若不是大有緣之人，就是吃入肚內也可百十年不化，一般小仙見也難見一面”。

悟空道：“此等說，當年那些仙丹果是與我大有緣咯”。

那老君揮揮玉麈飄然而立，但笑不語。

悟空見此狀方才恍然大悟：“老官卻是何意？莫非當初皆是老官有意……？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老君道：“不可說，不可說！”

正說間，金蟬子八戒沙僧三人駕祥雲落在兜率宮前，八戒急往宮內沖時一邊走一邊喊道：“猴哥，你忒快了些，也不等等我們，老官的仙丹仙果留我一分，猴哥猴哥！慢些用也！”

而那金蟬子與沙僧，停住祥雲，整整衣襟，尚來不及踏上宮前的縹緲仙雲，見那八戒早已疾步流星沖入宮內。

八戒道：“猴哥，吃完丹果在這陪老君散心咧？可還有剩咯？”不待說完，就在悟空腰上亂摸。

悟空將八戒手背輕輕一打說道：“獃子，瞧你這出息，不曾吃不曾吃，就剛才吃了幾顆丹還被老官奪了回去，正埋厭老官小氣咧！”

八戒轉身向那老君作了個長揖道：“道祖在上，一向少來拜謁，多有衝撞，莫怪莫怪！”

老君道：“你這野彘，如今倒有幾分斯文氣象”。

一旁的悟空忍不住大笑道：“他不過是匪盜翻書——充作斯文罷了”。

正說間，那金蟬子手持九環錫杖，身披錦襕袈裟翩翩步入殿內。見悟空和八戒正圍着老君嘻笑，慌忙快步向前起手躬身施禮道：“太上無極大道道德天尊在上，貧僧奉我佛如來旨意前來拜謁，唐突之處已甚是惶恐，我這倆個徒弟頑劣粗魯又多有攪擾，貧僧之罪也！”

老君還禮道：“向聞金蟬子風采絕倫，果不其然。功德佛遠來勞頓，無需多禮，那猴頭是常客，八戒初來，他二人無罪也”。

悟空道：“師傅，你是不知，若說問罪，我還要問這老官之罪咧！”

悟空繞過太上老君，立到金蟬子身邊道：“七百年前，俺老孫在花果山上立齊天大聖旗，率數萬妖眾大反天庭之時，玉帝遣十萬天兵，又布十八架天羅地網也奈何不得俺老孫。后菩薩舉薦二郎神，那二郎神又攜梅山六兄弟又一千二百草頭神，並十分天兵，擒拿了我眾兄弟等，使我孤掌難鳴、獨木難支，故而慌了陣腳、敗陣而走。而後俺老孫又與那二郎神賭變化、弄神通，他也七十二般變化，與老孫手段一般。他又得照妖鏡及眾天兵神將相助，使俺老孫無可逃脫。沒奈何，只得與其苦戰，正戰至酣處，誰想，這老官竟拋下那金鋼琢打中俺老孫，才使我被二郎神等所擒矣。”

說到此處，悟空用手指了指天靈蓋，接着道：“此事系俺老孫理虧自不必說。后得觀音點化勸我向善，又蒙師傅解救我於五行山下，方脫離那五百年石下之苦。從此虔心勵志、情願修行，追隨師傅西行取經。”

悟空轉頭對金蟬子道：“師傅可還記得？我們四人行及那金兜洞時遇到一魔王，善使一個圈子，將俺老孫的金箍棒套去。”

那悟空憨笑着又跳到老君身邊，接着道：“俺老孫一生縱橫三界，多賴此棒也，失了那兵器，俺老孫正如虎失其牙，龍失其爪也！沒奈何，俺老孫只得赤手空拳請得水火星君等諸天神將前來助陣。誰想，那圈子甚是厲害，滿天神將的兵器盡皆被那金鋼琢套去。正一籌莫展之時，是俺老孫到如來處請我佛前來收伏，熟料那如來也頗忌此怪。又教十八羅漢攜了十八粒金丹砂前來助陣，不想，也被那金鋼琢套去。”

悟空又跳至太上老君身邊道：“幸得如來早有囑附，教我向這老官處求得伏妖之法。你道怎地？原來那魔王是這老官的座騎青牛精變的，偷得金鋼琢下界為妖。后老官親自下界收伏此怪，我等方得度過此難也！那時節俺老孫上天入地、求神告佛之時，真是有苦無處說哩！”

悟空說完，那八戒又道：“師傅還記得朱紫國降那賽太歲么？”

金蟬子點點頭，那八戒接着道：“那賽太歲所用寶貝紫金鈴也是這老君八卦爐里煉的；還有那鐵扇公主的芭蕉扇是老君用來扇火的；還有那金角大王銀角大王本是這老君身前的童子，那童子所用法寶全是這老君日常使用的；還有那火雲洞紅孩兒，在火焰山上修行三百年練就了三昧真火，那火也是這八卦爐中之火咧。”

悟空見言及此索性撒了個潑道：“老官，整好賜百十個仙丹給我等，權當賠禮了！”

太上老君作色道：“好你個刁鑽猴頭，百十個仙丹，你當飯吃呢，沒有沒有！”

沙僧在一旁見此狀忍不住大笑對金蟬子道：“師傅，你看大師兄和二師兄，他倆一唱一和，若下得那凡間做得點生意，准不會做賠本買賣咧！”

金蟬子苦笑着搖搖頭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悟空、八戒，不得無禮”。

太上老君輕拂頜下銀須善口微開，似自言自語道：“果是天道往複，今番又脫不得這個火字也？”

那唐僧八戒及沙僧皆未曾聽見，唯獨那猴子刁鑽機巧，聽得仔細，慌忙問道：“老官是何意，無論又脫不得火字？”

太上老君見悟空相問，回道：“你今日為何而來？”

悟空道：“有一般妖魔，先擾雷音寺，后又鬧靈霄殿。如來以甚深般若觀知此魔來歷，意差我等重拾家當尋着路徑去剪滅此魔，又恐我等山高路遙，稍有阻礙之時無神兵天將可求助。故而傳我等諸多法術，又授我等幾樣寶貝以便降魔防身、翻山渡海之用。佛祖尤恐不濟，怕我等有失，故使我等先到靈霄寶殿玉皇大帝處，乞了件寶貝曰‘無影劍’。又賜我等一神獸，曰‘白澤’，善知諸天之物，今次又來你老官這，乞幾件寶貝用用。”

老君道：“我方才講的正是此事也，爾等且隨我來！”

......

老君領着唐僧師傅四眾轉過幾層琉璃台、幾幢飄渺宮殿來到丹房，但見那八卦爐內烈焰騰騰、爐外雲煙裊裊。爐前一個童子手握無字天書正在打盹，聽得悟空八戒等嬉笑之聲慌忙起身，向老君施禮后立到一旁。

老君不待眾人立定，問道：“爾等可知這八卦爐中之火？”

八戒道：“三昧真火唄！”

老君問：“可知這火來歷？”

眾人搖頭，面面相覷，悟空道：“實不知！實不知！”

老君輕搖玉麈，手沾長須道：“這三界內，有一般草木而起曰煙火；有一般腐屍沉渣而起曰鬼火；有一般人畜體內而起曰業火；有一般地心噴薄而起曰地火；有一般熒惑流星而起曰天火。此等五火，皆為凡火：凡火者，燃柴積炭、鍊石難化，只可在人間燒柴煮飯、煅造凡兵鐵器，卻煉不得神兵法器也。而我這三昧真火與彼火絕然不同。”

老君稍做停頓后，接着道：“天地之初、乾坤之始，輕者上浮於天，濁者下凝與地。及有一團正陽之氣匯聚而成，名曰《太陽》。此三昧真火正是日心之火也。”

“哦！日心之火？”悟空與八戒齊問。

老君道：“元始天尊以先天之無量大法力，採集這日心之火置與這八卦爐內。以供開化萬物，運轉乾坤之用。此火水澆、風吹、土淹皆不可滅，哪怕是一點流熒星火也可萬萬年不熄也。其熱力數萬倍於那五等凡火，故而此爐極能練化萬物。此，即為‘三昧真火’也！”

“而我這爐內之‘三昧真火’，亦有三六九重之分。三重者，日表之火，可開化萬物；六重者，日中之火，可煉造諸天神兵法器。神界之內，諸多神通廣大的寶貝皆由六重‘三昧真火’煅造也；九重者，則為那日心之火，只可煉那無量法寶，萬萬來年，也將就一兩件寶物可從這《九重三昧真火》中過也！”

“這《九重三昧真火》！正在我這八卦爐爐心之中！”

眾人聽罷，皆驚訝不已。

老君又道：“適才講那紅孩兒，其所練之火其實不過是些搬運之法，將那火焰山上的火種藏於口內，再借些草木硫磺之物以助火勢。雖口能噴火鼻可生煙，卻還未修成三昧真火也。那等火，雖也勉強稱之為“三昧真火”，卻不過是在三重之下，其熱力卻遠低於我這爐中之火也！”

老君方將八卦爐中的機要對眾點破，行者聽罷，就跳將向前，到得老君跟前輕聲問道：“老官剛才講又脫不得一個火字卻是何意？”

（畢竟行者與此火何干，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