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遼蠻子的壯舉

第4章 北遼蠻子的壯舉

——曹操是天下間跑得最快的人。

這是一句玩笑話,藍三當然聽說過這種有些老套的玩笑話。

那具膾炙人口的俗語“說曹操曹操到”已經流傳了千百年,有時候藍三自己也會用一用這種俗套的玩笑話來活躍氣氛,雖然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句俗語到底是從何而來。

但是現在他知道,如果“說曹操曹操到”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麼這絕不會讓人感覺到有趣或是好玩,只會讓人感覺到可怕。

比如此刻,忽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師十四。

江湖中從來不缺少傳言,而最常見的傳言就是預言——某某某未來將會成為武林盟主,某某將會一統江湖之中的六山四門兩宗一寺,因為某事江湖會陷入一片血雨腥風,諸如此類的預言江湖中從來沒有缺乏過。只是這些預言十有八九不過是有心人杜撰的而已,縱使碰巧或是有意無意之下一語中的了其中的幾件,也很難真正地讓人去關注這些毫無根據的預言。

畢竟人無法預知未來,號稱能夠預知未來的人也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江湖郎中。

師十四是戌亥八街的三位爺之一,藍三也很清楚,能夠在戌亥八街這樣的地方成為人上人,師十四手段和城府自然可見一斑。然而就算如此,師十四也不可能能夠預知未來,而無法預知未來的人,自然也不能身在千里之外時便知曉自己這一行人會在房中談論到他。

那麼,師十四如此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其理由就多少有些耐人尋味了。

——比如說,隔牆有耳,隔牆有眼,隔牆有人。

藍三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裝作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丑金剛和掌柜,發現兩人的神色同樣有些難看,顯然他們也想通了其中關鍵。

“小犬兒,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膽子倒是變大了不少。”

師十四自顧自地給自己沏了一碗茶,慢悠悠地道:“是師某人的名聲弱了,還是什麼給了你膽子讓你有了回到戌亥八街的勇氣?某家似乎說過,只要你敢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師某人一定會收回你欠我的那隻手。”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掃了面色慘白的書生一眼,一字一頓地道:“某家一向說話算數,你知道的。”

藍三的目光頓時投向了書生,雖然書生這個“小犬兒”的名字讓藍三有些想笑,可是此情此景,藍三顯然是笑不出來的——師十四沒有顯露出任何殺機,也沒有表達出任何的敵意,但他越是如此,藍三便越覺得眼前的中年男子可怕。

他握住刀柄的手微微有些發軟,手心也早已被汗浸濕。

他不知道師十四強不強,他也看不出來師十四的功力深淺,但是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他,只要他拔刀,那麼他立刻就會死得很慘。

這是老江湖的直覺,這種直覺救過藍三很多次。

丑金剛與掌柜也將目光投向了書生,只是兩人的目光之中都有些怒意。

書生和師十四之間的交談並不多,但是已經足以說明很多東西了。他們沒有想到書生居然和師十四有着過節,而且兩人之間的過節聽上去似乎並不小,而自己三人與書生同行,自然也會開罪眼前的這位師爺——兩人現在恨不得立刻出手替師爺解決掉書生,好讓自己這一筆生意少些麻煩,只是他們似乎全然忘記了書生之前所做的一切,忘記了書生為自己省去了多少麻煩。

這也算是老江湖的一種經驗,正道的那一套禮義廉恥畢竟只適用於那些大門大派的江湖正道,對於他們這種獨行俠而言,保全自己永遠是最重要的。

書生的額頭上滿是冷汗,他一步步地退到了門前,口中強笑道:“師爺,小犬兒當時不過一時糊塗鬼迷了心竅而已,您是大人物,又何必與在下這樣的小人斤斤計較?”

師十四的目光之中看不出喜怒,他盯着書生看了良久,終於輕輕地笑了笑:“小犬兒,如果師某真想要你的命,老和尚是護不住你的。”

於是書生的臉色再變。

“我知道你現在是佛爺手下的鴿子。”

師十四的目光依然看不出喜怒,他的聲音也和此前一樣緩慢而冷漠,只是落在眾人的耳中卻與驚雷無異:“老和尚的確知道很多,但是這並不代表很多事情只有他知道——比如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老和尚手下的一隻信鴿,是老和尚的爪牙之一;比如我還知道你之所以和他們在一起,就是奉了老和尚的命令確保他們手中的東西不落在我和藺一笑的手中,並且不惜一切代價地讓這東西來到老和尚的手裏;比如我更知道,你昨天晚上就已經偷偷和老和尚聯繫過了,只可惜昨晚老和尚不在他的醫館裏;今日老和尚倒是本打算親自登門,然而藺一笑那條瘋狗卻纏上了老和尚,導致老和尚只能和你們約到今夜子時......”

他看着書生髮青的臉色,臉上閃過了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我說得對嗎,小犬兒?”

書生沒有回答,但在藍三看來,他似乎也不用回答了,因為他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而他隨時都準備奪門而出的動作更是證實了師十四所言不虛。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師十四這一番話明裡暗裏說明了很多事情,也替掌柜三人解答了很多疑問。

比如書生為什麼會在戌亥八街外擔任嚮導,比如書生為什麼對於與師爺進行交易表現得如此拒絕,比如書生為什麼能夠在三言兩語間便令那些守在戌亥八街街口的天老幫幫眾為他們放行。

這些問題顯然師十四都已經給出了回答,因為書生並非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在他的口中,書生其實是那位佛爺手下的一隻“鴿子”。

三人此刻看向書生的目光都顯得有些怪異,雖然那份怪異目前還稱不上是敵意。而對於掌柜的而言,眼前的局勢多少顯得有些詭異,他沒有想到自己尚未進入戌亥八街之時,居然就已經被戌亥八街的佛爺盯上了;他更沒有想到,自己甚至還處於一頭霧水的階段之時,那三位爺就似乎已經實行起了他們自己的計劃。

比如那位佛爺,他在自己的身邊埋下了一個眼線,而自己居然一無所知——想到這裏,掌柜忽然有些慶幸於自己的明智,慶幸於自己並未完全信任書生。至少自己現在還沒有完全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就算那位佛爺是敵是友暫時猶未可知,他也絕不願意落到一舉一動都被對方所掌控的地步。

比如眼前的師爺,這個渾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的中年男子就像一池深不見底的死潭,無風無浪,深不可測。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後手,對方又知道了多少東西,但是有一點掌柜卻很清楚,那就是師十四既然敢於出現在這裏,那就一定有了穩操勝算的把握。

再比如那個至今為止還沒有開始行動的天王老子,雖然他沒有進行任何的行動,但掌柜的卻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只怕都已經落在了對方的眼裏——天老幫是戌亥八街之上最大的一股勢力,自己進入這片區域時要經過他們的關卡,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們聽在耳中,和自己交談過的店小二、客棧掌柜、甚至剛才那個侍女,或許都有可能是天老幫的一份子。甚至也許自己對街的小販、隔壁的住客、窗外那個掃街的老頭,都有可能是天老幫的一員。

——還有街吏。

街吏不在戌亥八街之中,關於這一點,掌柜的早在戌亥八街之外時便打探清楚了,那位街吏十餘日前便離了戌亥八街,聽說是去了鐵龍雀的大營處理事務,至今未回——這個消息的可信度很高,因為掌柜的從許多途徑打聽過,每一個人給出的答案都是街吏未歸。而像街吏這種戌亥八街的風雲人物,若是他回到了戌亥八街之內,自然不可能將消息封鎖得如此之好,連半點風聲都不走漏。

——街吏是整個戌亥八街唯一一個名義上的“官府中人”,如果有人能夠在戌亥八街這樣的地方因為自己手中的貨物找自己的麻煩,那麼這個人一定是街吏。

但是他不在這裏,至少現在不在。

如果他在的話,掌柜或許根本就不會到這裏來做這一筆生意。

但就算街吏不在,現下的情形對於掌柜的而言,也已經足夠兇險了。

掌柜的額頭上也漸漸地滲出了汗珠,他經歷過很多大風大浪,他覺得自己見識過的很多。

但是當他來到戌亥八街以後,他忽然發現自己見識過的還不夠多。

“我們先來談談生意吧,閣下既然想與師某人做生意,師某自然是求之不得。”

師十四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迫使掌柜的重新將精神集中在了眼前的師十四身上。這個古怪的中年男子似乎暫時不打算再理會一旁面色慘白的書生了,或許是因為書生已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又或許是因為對他而言眼下的交易更加重要,他只是緩緩地站起了身,掃了一眼掌柜身邊的巨大木箱,然後一語不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代表着數字一,顯而易見。

他沒有問掌柜的貨物到底是什麼,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個字。那是一種篤定的氣勢,彷彿既然他給出了這個數字,那麼掌柜的就必須要接受這個數字。

“一千兩銀子?”

不過這個價格顯然無法讓掌柜的滿意,他皺緊了眉頭,強壓着怒氣看着師十四道:“閣下也不知這箱中到底是何物,就如此......”

“上個月,一個小部族北遼蠻子因為部族裏實在揭不開鍋,鋌而走險在北疆劫了一支大魏的商隊。”

師十四乾脆利落地打斷了掌柜的話,看着對方頓時變得鐵青的臉色,繼續慢慢地道:“歐羅斯和大魏有近百年的通商歷史,而若是要從西域直達京城,最快的方式就是走北疆草原上的塞外道,而最近朝廷遣了些人去歐羅斯,與歐羅斯人的學者一道研製火器,聽說已經有了些成果。”

掌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多出了几絲驚怖。

秘密被人知曉、尤其是自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的秘密被人揭穿之時,總會讓人感到驚怖。

師十四似乎全然沒有閉嘴的意思,他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那精緻的茶盞,悠然道:“雖然那支車隊裏只有三十餘人,但車隊裏的高手不少,甚至夏侯家的七公子夏侯棟也在其中。夏侯棟倒是實力平平,但他的身邊有一位實力不錯的夏侯家的供奉充當其護衛,照理來說,就算遭遇了上百名北遼蠻騎,想要護着夏侯棟殺出重圍應該也不算太難——不過可惜,顯然北遼蠻子的實力頗為強勁,這三十餘人居然全部死在了那裏,雖然他們自己也拋下了上百具屍體,逃回去的恐怕十不足一。”

他的話語似乎有些前後矛盾,畢竟他前腳還說夏侯家的供奉如何,能夠保護着自家的少爺殺出重圍;後腳就變成了北遼蠻子實力不錯,這三十餘人全部死在了那裏。

但掌柜的卻很清楚,這兩句話之間並沒有任何問題。

也正因為他明白,所以他的臉色才更加可怖。

“噢,還有。”

師十四用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漫不經心地道:“除了北遼蠻子和車隊裏的人,那裏居然還有上百具馬匪的屍體,看他們的穿着,似乎是北疆的麻衣匪——說來也怪,麻衣匪算是北疆實力不弱的馬匪,大頭領呼延叱刀法在北疆也算排的上號,其下四位頭領也都算得上是有些實力,居然盡數折在了這裏。甚至除了大頭領呼延叱以外,另外四位頭領都死在了亂軍之中,那大頭領呼延叱則不知所蹤,興許是被北遼蠻子們給俘虜了吧。”

師十四微微頓了頓,看着面色鐵青的掌柜輕輕地笑了笑:“看來師某人得通過街吏向陛下奏上一折,勸諫陛下謹防這些能夠先斬夏侯棟等三十餘人、再滅麻衣匪上百人的北遼蠻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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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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