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位爺
“掌柜的”這種說法,往往是一種籠統的稱呼。店鋪的老闆往往會被稱之為掌柜的,商號車隊的主事人會被稱之為掌柜的,而某些平日裏的主職業是打家劫舍、只是偶爾來到城鎮裏銷贓的悍匪,為了掩人耳目也會自稱“掌柜的”。
所以在刀客藍三看來,自家的這位“掌柜的”,八成應該是後者。
掌柜的身材很高大,從他敞開的衣襟里探出頭來的那幾道猙獰的刀疤證明了這位掌柜顯然不是那種整日撥弄着算盤的普通掌柜。更何況一位普通的掌柜一定不會像他一樣將自己的頭髮剃得乾乾淨淨,也不會像他一樣在腰間懸上一把九環大刀。
掌柜的手下顯然有些硬功夫,他的指關節很粗大,手指間的老繭沒個十年功夫恐怕練不出來,並且不論何時何地,他的右手都不會離開腰間的刀柄左近,顯然是隨時都在準備着拔出自己的九環大刀——雖然藍三並不認為自己的這位掌柜手底下的功夫比自己更硬,但注意到了這一點的藍三很高興,他為自己日漸敏銳的觀察力而高興。
當然,他心中也很清楚,他所觀察到的這一切和他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畢竟在戌亥八街做生意的“生意人”,往往都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掌柜的不一定就必須要是掌柜,書生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書生。
“掌柜的。”
書生的聲音響了起來,讓藍三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
曾經的他只是不喜歡書生,而現在,這種不喜歡已經變成了討厭。尤其是當書生親眼目睹了自己這個“老江湖”被孫八指耍得團團轉之後,他心中就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找個機會把書生滅口。
掌柜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享受着身後侍女輕柔的雙手:“說。”
書生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身高並不高,甚至在身高八尺有餘的藍三身邊顯得有些瘦小。他從袍袖中取出了一卷絹紙,在幾人眼前的木桌上鋪開了來:“既然咱們已經到了戌亥八街,在下以為,對於戌亥八街的那三位爺多少還是了解一二為妙——畢竟接下來咱們的交易對象就是這三位爺的其中一位,而這三位爺的消息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到一堆。”
掌柜終於睜開了眼,他對着書生微微點頭,似是在讚許書生的表現,又似是在讓書生繼續說下去。
“那在下也就不多做贅述了,諸位且聽我細細道來。”
書生笑了笑,他指着排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像,直截了當地道:“第一位,天王老子藺一笑,戌亥八街牌面最大的一位爺。戌亥八街最大的戌亥酒坊,以及大大小小十餘戶酒家,盡數在這位爺的把控之下。除此之外,戌亥八街之內的兩個鐵匠鋪、四家裁縫鋪、街上的馬車行、十餘家雜貨鋪、以及近八成街上的小販,都和天老幫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比起那兩位爺而言,天王老子的生意格局要小一些,但論及人多手雜、勢力龐大而言,他卻是這三位之中的翹楚。”
他微微頓了頓,看着掌柜搖頭苦笑道:“掌柜的,如果您那批貨要找個脫手的去處,那麼就在下看來,這天王老子是下下之選,若非萬不得已,最好莫要與他接觸。”
藍三看了侃侃而談的書生一眼,沒有說話。
掌柜的有一架馬車,馬車上除了他自己,還有他的“貨物”,一個上了鎖的巨大木箱。
但是沒有人知道掌柜的貨物到底是什麼,因為掌柜從來沒有在他們眼前打開過那個木箱,也從來不讓他們經手木箱,就算是將木箱從馬車上移到現在他們所處的戌亥客棧二樓地字二號間,都是由掌柜親力親為的——那個木箱很沉,並且掌柜對這木箱極其珍重,這是藍三唯二能夠看出來的訊息,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看出來的這些東西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現在,這個木箱就在掌柜的身邊,和他不到一尺的距離。
“你這廝說話好生叫人難懂,既然這天王老子是戌亥八街牌面最大的一位,為何反而成了下下之選?”
說話的是房間裏的另外一人,這人與書生和藍三一樣,都是掌柜雇來的幫手。這人足有九尺開外,生得是環眼豹頭燕頷虎鬚,目中時不時閃過一絲煞氣,單單隻是站在那裏,看上去就宛如一頭時刻準備擇人而噬的凶獸,顯然絕非易與之輩——只是說來也怪,這人雖然生得像個悍匪,身上卻穿着一件破舊的袈裟,頭髮也和掌柜一般剃得一乾二淨,卻又和那寺中僧人有幾分相似。
這人藍三也認識,只是和書生不同,藍三尚未來到這裏之前,他就知道這惡僧的名號了。
因為這惡僧乃是少有的幾個被天下大派之首、佛心山無門寺所通緝的惡人,丑金剛。
能夠在六山四門兩宗一寺之中的“一寺”無門寺的通緝之下活到現在,丑金剛顯然不是個吃素的角色。
“因為和這位爺做生意,風險實在是比另外兩位爺大出了太多太多——這位爺僅僅只是過去一年之內,就干下了不下十樁黑吃黑的行徑。”書生長嘆一聲,搖頭無奈道,“掌柜的,雖然在下不知咱們的貨物到底是什麼,但顯而易見,這東西一定不是什麼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抬到街上吆喝的貨物——顯然這筆生意咱們要做得手腳乾淨不留線索,但換言之,若是咱們被這位爺過河拆橋了,也沒地去找人說理。”
書生微微頓了頓,看着那惡僧與藍三嘆息道:“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就算藍大俠和丑大師武功蓋世,只怕也頂不住天老幫數百人的圍攻。不說別的,那天王老子藺一笑就是個扎手的點子——去年‘塞外神拳’馬大風在八街之上與其交手,十招之內便被他一拳斃命,這事不少人都有目共睹。”
丑金剛和藍三的臉色微微一變,皆是面色陰晴不定地沉吟了起來。
掌柜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示意書生繼續說下去。
“第二位爺,就是師爺師十四。”
書生揉了揉眉心,似乎覺得有些頭疼:“這位爺的名字拗口,但是他的性子比他的名字更古怪——戌亥八街里充斥着各種江湖浪子和亡命徒,有些人在戌亥八街之外是官府緝拿的要犯,但只要他在戌亥八街老老實實按照戌亥八街的規矩做事,官府對這裏也是鞭長莫及。而對於江湖人而言,金錢、美酒、女人、神兵都是他們趨之若鶩的東西,因此師爺的生意在戌亥八街一直都做得很好。”
書生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絹紙上的第二個頭像:“賭和色,都是那些亡命徒最難以拒絕的誘惑。師爺的生意就是賭坊、客棧與青樓,同時他和官府似乎多少有些關係,不少犯官的家眷都會送到他手上來,只是這些人後來的下落如何,沒有人敢問。”
官府——掌柜聽到這兩個字時,顯而易見地輕輕皺了皺眉。
藍三忍不住開口道:“既然這師十四是個開賭坊的,應當是一口吐沫一個釘的好漢才是,性子古怪又從何談起?”
“的確,賭坊坊主自然是個言而有信之人,畢竟沒有人會願意在一個謊話連篇的傢伙的賭坊里一擲千金。”書生輕輕地撇了撇嘴,慢慢道,“只是這位爺又太言而有信了些,他說他今日要吃燕窩,那麼就算戌亥八街里最後的燕窩已經被天老幫購下了,他也會不惜和天老幫撕破臉搶下這份燕窩;他說他要打斷賭坊里出老千的賭客的手,那麼就算這位賭客是泰山劍客郎秋風,他也一定找人打斷他的手;他說他要把搶他生意的傢伙扔進護城河裏,那麼就算對方是福源賭坊的大人物,第二天也一定會在護城河裏餵魚。”
藍三愣了愣,旋即瞳孔微微一縮,緊緊地閉上了嘴。
泰山劍客朗秋風,去年忽然隱退江湖金盆洗手,許多人都不知為何。
兩年前,“福源賭坊”三掌柜的屍體被人在京城的護城河裏撈了出來,同時撈出來的還有他的護衛燕州四虎,而福源賭坊的另外兩位掌柜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彷彿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件事一般。
現在,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得到了解答。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第三位,那位佛爺呢?”
書生掃了一眼桌上的絹紙,點着第三個人像道:“巷尾佛爺,戌亥八街的三位爺里最神秘的一位。佛爺並非真在巷尾,佛爺無處不在,人們找不到他,然而他卻能夠找到戌亥八街里的任何人——無所不在,無所不知,佛爺不但神秘,而且詭異。”
掌柜皺了皺眉頭,沒有在意書生前面那一番聽上去頗有些不切實際的話:“這麼說來,這佛爺應當是個情報販子了。”
“掌柜好眼力,佛爺的生意的確和情報有關。”
書生笑了起來:“沒有人知道佛爺的消息都從哪裏來,但戌亥八街之上的每個人都知曉,如果你有什麼想了解的江湖秘辛或是謎團,只要你拿得出錢,佛爺就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說來也怪,佛爺手下並沒有多少人,平日裏也未曾聽說他擅自離開過戌亥八街,但就連惡名昭彰的鐵龍雀似乎都對佛爺有幾分看重,可見佛爺是何等的手眼通天。”
說到這裏,書生微微頓了頓,他看了一眼掌柜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地道:“實不相瞞,掌柜的,在下今日登門拜訪佛爺時,試探性地提了一句掌柜手中的貨物......”
兩道精光頓時射到了書生的臉上,讓書生的呼吸微微一窒。掌柜的身體微微前傾,盯着書生一字一頓地道:“他怎麼說?”
“說來慚愧,在下雖然是戌亥八街出身的當地人,但是身份低微,說是下九流也不為過,自然是見不到佛爺的。”書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強笑道,“佛爺讓鋪上小廝傳話於我,讓我準備好一千兩白銀再來問他......”
丑金剛冷哼一聲:“故作玄虛,裝神弄鬼。”
然而他話音剛落,書生的面色卻微微一變,盯着丑金剛強笑道:“丑大師,那小廝所說的話還有後半段——他說,您一定會對佛爺的手段嗤之以鼻,並且評價為‘故作玄虛,裝神弄鬼’。”
丑金剛的目光一凝,面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他還說,”書生轉過了臉,看着掌柜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道,“我知道你在北疆做了什麼,我也知道箱子裏是什麼東西,不過這些與某家無關。若是要做生意,今夜子時,某家會在店裏等你。”
咔嚓!
掌柜一時失神之下,竟是掰斷了身下木椅的扶手。他身後的侍女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雙手也停在了空中,一張姣好的面容在剎那間變得有些蒼白。
“滾出去。”
掌柜回頭看了一眼那侍女,猶豫再三才終於搖了搖頭,語氣不善地下了逐客令。書生的話語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經有些後悔自己叫了這客棧里的侍女來為自己按摩了——他本以為書生不過是收集了些情報而已,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位佛爺似乎早已對自己的舉動了如指掌,並且還借書生之口當眾道出了自己秘密的冰山一角。
下意識地,他就打算將這背後的侍女滅了口。
只是他看見了書生的目光,以及書生抿着嘴輕輕搖頭的動作。
——這裏是戌亥八街。
——如果那侍女是戌亥八街的“自己人”,那麼自己立刻就會遭到那三位爺的報復。
掌柜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神情不善地目送着那侍女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房間。
丑金剛似乎並沒有想到那裏去,他看着那名侍女慌亂之下重重關上的房門,陰沉着臉看着掌柜低聲道:“真的不解決掉她?”
“丑大師大可放心,那侍女聽到的只會掩藏在她心底,絕不會與外人道——這是規矩,是在這裏生存的法則。”書生又一次舉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苦笑道,“更何況,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幾人在這裏不過是幾隻小魚小蝦罷了。諸位有所不知,在下此前出門之際,甚至在這客棧里看見了好幾位江湖上惡名昭彰的悍匪,若是放在戌亥八街之外,這些傢伙只怕早就被鐵龍雀們登門拜訪了。”
藍三忍不住道:“說一千道一萬,為何大魏的皇帝會允許這麼一個地方存在於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書生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掃了藍三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因為這裏,不過是另一座監獄罷了。”
藍三沉默,旋即臉上露出了瞭然之色。
丑金剛忽然怪笑一聲,若有所指地道:“原來只是一群籠中鳥而已,難怪這些傢伙縱使能通天徹地,也只能龜縮在這一畝三分地之上——看來能從戌亥八街里出來的當地人,也只有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了吧。”
他似乎是在嘲弄書生,但書生卻故作未聞,只是看着掌柜低聲道:“掌柜的,這三位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如果咱們的貨物太過搶手,那麼不論我們與哪一位交易,都勢必會開罪另外兩位。”
說話間,書生指着眼前寫滿了字跡的絹紙,輕聲道:“就在下看來,這三位爺之中也就只有佛爺或許好說話些,就算咱們的貨物在佛爺那裏脫了手,佛爺也會留幾分情面送我們一程——而另外兩位,說句不中聽的,如果咱們做完生意后被人堵在了門口,這兩位或許立刻就會過河拆橋。更何況我們不論要在戌亥八街里做什麼,都逃不過佛爺的眼睛,不如乾脆一點直接登門拜訪佛爺為妙。”
他故意頓了頓,似是在給眾人留出思考的時間:“因此,掌柜的,在下以為,我們和佛爺交涉或許才是上策。”
書生侃侃而談,言語間滿是自信,理由更是頭頭是道,就連一向不喜他的藍三都忍不住微微頷首,對書生的提議頗為認同。而丑金剛更是連連點頭,臉上滿是對書生的讚許。
“......這位師爺,如何聯繫?”
就在掌柜開口的一瞬間,藍三清晰地看見書生的臉色微微一變,一絲惱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掌柜似乎並沒有看見書生的表情變化,又或許他看見了,只是故作未見。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盯着書生一字一頓地道:“某家準備和這位師爺交涉,若是談妥,貨物就直接在他處脫手。”
——掌柜不信任書生。
——或者說,他不完全信任書生。
藍三看着書生有些生硬的表情,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雖然他不喜歡書生,但是就他個人看來,書生一路上的出謀劃策堪稱盡心儘力,甚至他們之所以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入戌亥八街這樣的地方,都是靠着書生出面與街頭的天老幫幫眾交涉,否則他們還得經過無數的盤問和排查——雖然書生如此盡心儘力的原因和掌柜許給他的銀子應該脫不開干係,但不論怎麼說,若非書生在,或許他們僅僅是收集這三位爺的消息就得花上好幾天。
而戌亥八街這種地方,多待一天都是危險。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書生為他們免去了很多麻煩。
但掌柜的依然不信任他,也許是因為他出身戌亥八街。
“您確定嗎,在下不認為師爺是個好選擇。”
書生臉上的神色變化了許久,才終於找回了他平日裏的氣度。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看着掌柜誠懇地道:“掌柜的,就如在下此前所說,和師爺做生意只能算是中策,還請三思。”
他的語氣很誠懇,但顯然沒能打動掌柜。掌柜依然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對着書生輕輕地擺了擺手,慢慢地道:“出去的時候叫店小二來為某家換張椅子,損壞的椅子價值幾何,某家原價賠償。”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腦,就和聊天時突然開口說“天色已晚”一樣沒頭沒腦。
但兩者的意思都一樣,它們都代表着送客。
書生看了看藍三,又看了看丑金剛,見兩人都只是低頭默然,終於無力地嘆了口氣,抬腳緩緩轉身走向了房門。
他的步伐很慢,比老態龍鐘的老人步伐還要慢,或許是在期待着自己出門之前掌柜能改變心意,不再考慮和師爺交易的事情。
所以他還沒能走出房門,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
敲門聲並不急促,但很有力。
在這樣的地方聽見敲門聲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屋內的幾人都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幾乎是在敲門聲響起的一瞬間便握住了腰間的兵刃。而距離房門最近的書生則愣了片刻,他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見沒人將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便無奈地搖了搖頭準備去為門外的不速之客開門。
這種行為很“雛”,只有初出茅廬的菜鳥或者沒有經驗的後生才會這麼做。
但對於一位書生而言,這種做法顯然很理所當然,畢竟聽見敲門聲就去開門無疑是正常人都會做的下意識反應。
所以他徑直走到了門前,抬起雙手便準備推開房門。
沒有一個人阻止他,不論是藍三、丑金剛還是掌柜,都只是安靜地看着他開門的動作。
在他們看來,如果外面有人埋伏,那麼開門的書生自然會成為第一個犧牲品。
但這和他們無關,甚至他們還樂於見到書生成為第一個犧牲品——沒有人不喜歡錢,少一個人分錢對大家都是好事。
只是他們終究還是失望了,因為書生尚未推開房門,房門便已經被屋外的人打開了來。
門外站着一個身材頎長身穿墨綠色長衫的中年男子,他們似乎在哪裏見過的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打量了面色僵硬的書生一眼,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古怪笑意,他似是認識書生,而書生那僵硬的表情也證明了他們彼此之間一定關係匪淺。只是這中年男子卻並未與書生多做交談,而是徑直步入了屋中,甚至他路過書生時還輕輕拍了拍面色慘白的書生的肩膀,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走到了三人之間,坐在了一張無人坐的木椅之上。
“看來某家沒有走錯。”
中年男子的聲音很奇怪,並且他說話的語速也很緩慢,那種緩慢的說話節奏讓人總想催促他語速更快一些;而他說話時,他的右手食指又一直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着,可是那敲擊的節奏卻又太快了些,快到讓人有些心煩。
掌柜緊緊地握着腰間的九環大刀,他的目光很警惕,只是這份警惕顯然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中年人的神態實在是太過放鬆了一些,放鬆到彷彿這裏就是他自己的地盤、是他的家一般。
這種不合時宜的放鬆往往只有兩種可能,一者是這人是個傻子,一者是藍三幾人根本不配讓他提起警覺。
這中年人顯然不是傻子。
掌柜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死死地釘在中年人身上,緩緩地道:“足下何人?”
“幸會。”
中年人隨意地拱了拱手:“鄙人,師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