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死劍【下】
煙塵瀰漫。
藺一笑的拳頭很可怕，單從他方才與卓非凡交手之時的種種表現，趙伯就知道自己恐怕連他一拳也接不下來；但他沒有想到藺一笑的拳頭居然剛猛到了這個程度，重修后的吃酒齋後院牆壁又高又厚，但在藺一笑全力一拳之下，整堵院牆依然塌了大半有餘。
他方才把藺一笑比作巨熊，但顯而易見，再如何可怕的巨熊，也做不到藺一笑這種程度。
“誰贏了？”
卓越已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對卓非凡信心十足，但藺一笑的拳頭不止是轟在了牆壁上，也轟在了他對卓非凡的信心之上。此刻院內煙塵瀰漫，他看不清牆邊的兩人到底誰勝誰負，但他心中卻很清楚，不論是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這都會成為一個足以轟動整個京城的勁爆新聞！
鐵悵握着酒杯的手也停在了空中，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片煙塵，輕聲道：“我只知道，他們倆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分出勝負。”
辛詞臉色鐵青，有些苦惱地道：“又或許誰都沒有輸，輸的是吃酒齋。”
一陣清風拂過，多少吹散了些院內迷人眼的塵埃，於是四道人影總算是落進了眾人的眼中——煙塵里忽然多出了兩道身影，這一點眾人在第一時間便已經發現了，只是除了趙伯四人以外，其餘眾人只是輕輕地揚了揚眉，比起出乎意料，他們的神色更接近於詫異和不解。
而這四道人影之中，有一大一小兩道人影正古怪地緊貼在一起，直到煙塵徹底散去的那一刻，眾人才看清楚這兩人最後一次交手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又是什麼劍招？”
兩手十指用力地鉗着寶劍的劍脊，藺一笑面沉如水，雙臂居然有些微微顫抖，似乎是因為劍上的力道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劍握在卓非凡的手中，放在卓非凡的肩上，穿過了藺一笑的雙手，最後落在了藺一笑的脖頸前。他的動作看上去像是打算自刎，但若是他手中的劍真斬了下去，那麼在他身首異處之前，藺一笑一定會先他一步命喪黃泉。這動作實在是太過古怪，縱使藺一笑從鐵悵和師十四那裏見過了無數的奇招怪招，也未曾見過這種真正意義上的“以命搏命”！
“這是死劍。”
煙塵之中，站在最左方的那人有些唏噓地開口了：“鄙人當年見過這一劍，和尚應該也見過，能使出這一劍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並且那人眼下早已失蹤了多年——原來謝迎客將這些教給了你，鄙人原以為你們在凌雲山上只不過是論劍切磋，沒想到他居然將山上最寶貴的劍訣傳給了一個外人。”
“善哉。”
右側的人影一手禪杖一手念珠，語氣肅穆道：“凌雲山上的劍客雖然不凡，但沒有一個能與卓二公子相提並論，就算是謝迎客也不行。敝帚自珍終是下策，若是讓於無聲本人親自來決定，他也必然會將自己的劍訣傳給卓二公子。”
煙塵終於散去。
墨衫的師十四與黑色袈裟的佛爺分別站在兩人身後，師十四的眼中滿是懷念，而佛爺的神色則難得地出現了幾分唏噓與惋惜。更遠處，龍擒虎荀覓第五厲害等人以及七個渾身包裹在白色長袍之中的蒙面人正站在那裏，目光紛紛聚集到了吃酒齋之中。
鐵悵咽了口唾沫，終於緩緩地站起了身：“老賭棍，老和尚，你們倆居然會帶着自己的下屬同時出現在這裏，這可實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佛爺臉上的神色又歸於了漠然，他轉過頭仔細打量了一番鐵悵，這才輕輕搖頭道：“太吵，整個八街都聽到了。”
他指的當然是卓非凡和藺一笑的這一戰，這兩人眼下依然僵持在那裏，似乎是打算無視眾人一定要分出一個高下一般。只是師十四和佛爺顯然不打算讓他們在這裏決一死戰，前者緩緩地從腰間拔出了軟劍，後者則握着禪杖一步步地走到了兩人身邊，彷彿現在這一場戰鬥不再是卓非凡與藺一笑之間的單挑，而是變成了四人的混戰一般。
“我數到三。”
佛爺抬起了頭，目光越過了藺一笑兩人，看着師十四輕聲道：“一起出手。”
師十四輕輕點頭：“可以，我也沒有能拆開他倆的把握。”
“......三！”
沒有一也沒有二，佛爺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直接喝出了“三”！
軟劍猶如毒蛇出洞，師十四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就在佛爺喝聲出口的一剎那，他低喝手中軟劍便已經揮了出去。那軟劍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至極地穿入了藺一笑雙手與卓非凡長劍之間，下一秒，只見得他輕輕一挑，原本旗鼓相當的兩人力道便驟然失去了平衡，長劍也頓時脫離了藺一笑十指的掌控！
劍鋒急轉，脫離了掌控的長劍帶着一往無前的慘烈氣息斬向了藺一笑和卓非凡的脖頸，只是兩人的表情都毫無變化，彷彿早已視死如歸了一般，若是佛爺出手慢個半拍，只怕這大魏年輕一代中最為可怕的兩人便會就此命隕於此。
所幸佛爺並不這麼打算，雖然他的心裏藏着無數的秘密，他的想法也無人知曉，但顯然讓這兩人在這裏身死並不屬於他想法的一部分——因為就在卓非凡長劍斬落的一剎那，他的禪杖，便已經來到了長劍上方！
“降魔！”
口業的喝聲震得卓非凡的動作一頓，長劍也於剎那間凝固住了一瞬，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之中，佛爺手中的禪杖已然帶着雷霆萬鈞之勢，重重地轟擊在了卓非凡手中長劍之上！
咔嚓！
也不知道是因為此前與藺一笑碰撞了太多次，還是因為佛爺的這一杖着實威力駭人，卓非凡手中那柄陪伴了他十年有餘的長劍居然在剎那間發出了一聲脆響，下一秒，那寶劍驟然四分五裂，在眾人或惋惜或詫異的目光之中，徹底化作了漫天的鐵片！
鐵片四射，打在藺一笑的身上，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細小的傷口；而另一側的卓非凡則面色冷峻地讓開了身子，任由那原本是自己寶劍的殘片無力地從自己眼前飄過，最終無力地跌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組成了一片誰也看不懂的古怪圖案。
“好劍法。”
藺一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順手滿不在乎地擦了擦身上的血跡，看着卓非凡咧開了嘴：“我剛才難得地感覺到了危險。”
卓非凡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柄，然後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他回過了頭，看着桌旁的卓越，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吃酒齋的大門。
“等等。”
就在他經過鐵悵身邊之時，鐵悵忽然抬手攔住了他：“吃了嗎？”
這問題有些沒頭沒腦，也實在是有些不看氣氛，但卓非凡好像並不這麼覺得。他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忽然自然而然地轉過了身，然後坐在了卓非凡身邊給自己的倒上了一杯酒——顯而易見，他今天還處於粒米未進的狀態，雖然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既然鐵悵已經提醒了他，那他便從善如流地開始了進餐。
“你回來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師十四緩緩地將軟劍收回了腰間，看着鐵悵揚起了眉毛：“順帶一提，這身甲胄實在是有些和你不搭。”
鐵悵在師十四眼前轉了一圈：“我倒是覺得還挺好看的。”
“對啊，阿悵，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藺一笑從辛詞的手中接過了自己的大袍，然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鐵悵的身邊，“京城是不是挺難混的？沒事兒，混不下去了就回八街來，在八街咱們兄弟才是最大的那個！”
“你這話當著師爺佛爺的面說，也是不怕這兩位當場便和你翻了臉。”
鐵悵笑嘻嘻地推了推藺一笑的肩膀，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看着藺一笑輕輕地嘆了口氣：“不過你說得沒錯，京城的確不好混，這才短短的幾天功夫，我小命便差點丟在了外面。”
嘭！
藺一笑一拍桌子，怒道：“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敢動你？把他帶到八街里來，看老子不把他骨頭給他打斷！”
“他肯定不願意來八街。”
鐵悵咂了咂嘴，看着藺一笑笑眯眯地道：“倒是你——你願不願意出八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