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5
前言:耽誤了太久,再次冒個泡,也沒什麼可說的,懶惰而已,剛剛才治好了一點點,也只是一點點。近期每天一章地更新,每天上午發,時間不固定,大概10點鐘左右吧。如果沒發,那麼不必在意,可能沒空上網,反正當天肯定發,因為這卷已經寫完了。
當然,這捲髮完之後,下一卷以及之後,就不敢保證了。近期狀態還行,所以可能會寫得多一些,但具體更新進度沒法預計。更新直接發公眾章節,什麼月票推薦票之類的,自然更不要求,反正也沒什麼用。坦白地說,一本書寫這麼久,確實也有些累了,之所以還重新提筆,最主要的原因,這是一個夢,我想把它做完。我曾經把這個夢給很多人看,也有很多人喜歡這個夢,陪我一起做這個夢。我希望能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和大家一起把這個夢做完。
如果仍然還記得這本書,仍然還喜歡這本書,那麼請告訴我。夢不是邏輯,夢不是經驗,夢不是責任,夢不是義務,夢是激情,激情是需要激勵的。尚稱幸運的是,我無需為溫飽發愁,為生計奔波,不用藉此養家餬口。我想看見的,是有人告訴我說:乳熊啊,你又開始做夢了,我也很懷念那個夢,一直在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做吧。
就是這樣,鞠躬,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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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鎮的議事大廳中,五六個人圍坐在一張長桌邊,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幾張紙,聚精會神地看着。
“根據剛剛獲知的情報,薩馬斯特計劃在四十八個小時之後發動‘化身’——這個‘化身’是否就是卡爾薩斯的那個化身,尚不能確定,我們姑且就叫這個。由於‘源’被封閉,現有的九級魔網不足以支持這個法術所需的能量,他打算用一個魔法陣來解決這個問題,”凱爾本看了看手中的紙,“有關這個魔法陣的資料,包括位置、結構和防禦,各位手上都已經有一份了,可以看一看。它分成三個部分,主體部分是在第七獄馬拉多米尼的中心地帶,兩個輔助部分分別在第二獄迪斯和第六獄瑪爾博吉。具體位置我已經標示在地圖上;每個部分的佈局結構,也都有詳細的示意圖,我就不廢話了;至於防禦力量,薩馬斯特本人會在馬拉多米尼,這個是確定的,兩個輔助法陣應該是由阿爾蓋深和路西恩兩人帶着自己的龍巫妖分別鎮守,這個只是預計,尚不能確定,但可能性比較高。”
“看起來很詳細,”馬爾克翻着手中的資料副本,“太詳細了,”他嘟噥着,“會不會有假。”
“應該不會。”凱爾本很肯定地說。
“又是阿爾蓋深給你的情報?”風暴-銀手略帶譏諷地說,“作為一個被迫聽命的間諜,他還真是賣力。”
凱爾本笑而不答,“總之,情況就是如此,”他說,“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
“廢話少說,”欣布不耐煩地發言,“那我們要怎麼做?”
“根據這份新情報,我把之前的作戰計劃稍稍做了些修改,”凱爾本說著,將一疊新的文件發給所有參加會議者,“如果各位沒有異議,就照此執行吧。”
風暴-銀手翻了翻,凱爾本的計劃並不複雜,大致就是先用守門人水晶定住整個領域,然後兵分三路同時進攻,凱爾本自己帶着“月星”去馬拉多米尼的主魔法陣,對付薩馬斯特;其餘豎琴手由凱德立率領,進攻位於第二獄迪斯的輔助法陣;欣布則率領陰影谷本地的武裝力量,進攻位於第六獄瑪爾博吉的輔助法陣。
“兩個輔助法陣的防禦力量都不強,應該比較容易得手,但我要強調一次:絕對不要破壞法陣結構,”凱爾本說,“如果在戰鬥中破壞了,那麼要儘可能修復,並且立刻通知我。”
“你說過很多遍了,”欣布哼了一聲,“反正我持保留意見。”
“無所謂,你不反對就行。”
同為魔法女神的選民,又都是一方諸侯,凱爾本和欣布也是相識多年,而且還算是親戚(欣布的姐妹萊拉是凱爾本的妻子),但關係一向不是太好。真要說有什麼恩怨,其實倒也談不上,就是單純地互相看不順眼。尤其這一次,在得知凱爾本的計劃之後,欣布其實極不贊成,只是礙於各種原因,不好強硬反對,但臉色難看也就是難免了。不過凱爾本也不在乎這些,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只在乎結果。
“那就這樣吧,”見所有人均無異議,凱爾本拍了拍手,“大家各自回去準備,等我的訊號,然後就到玫瑰大廳集合。”
“玫瑰大廳”是陰影谷中那座晨曦之神蘭森德爾神殿的別稱,因其整個外牆均由玫瑰色玻璃構築而得名。前段時間,蘭森德爾教會的高層不知做了什麼決策,將各地神殿的精英分子抽調一空,陰影谷的晨曦神殿中,此時也僅剩三四名牧師駐守,而且還都是沒什麼戰鬥力的文職人員。不過晨曦之神是亡靈的剋星,這座神殿也是底蘊深厚,還是能夠幫得上一些忙的。凱爾本昨日已經聯繫好,由神殿友情提供一些經過祝福的聖水和護身符,以協助戰士們對抗龍巫教的亡靈巫師和龍巫妖。
所有人都站起來,準備離開。正在此時,一團銀色的火焰“砰”地在空氣中炸開,幻化成銀髮的幽靈。風暴-銀手愣了一下,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發生什麼事了,希倫?”
希倫掃了一眼房間裏的所有人,“萊拉不在這裏?”她問。
“萊拉不是在幫多芙治療嗎?”
“怎麼回事?”凱爾本沉聲問。
“萊拉不見了,”希倫說,“但她的外套留在多芙的房間裏。”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凱爾本怔了一下,隨即整個人化作一團銀火,轟地朝門外射去;緊接着,同樣是轟地一聲,欣布也化作火焰急速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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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無聊啊好無聊啊。”
穿着粉紅色睡衣,懷裏抱着一隻毛茸茸的小熊玩偶,凜將身體蜷成一團,在床上滾過來又翻過去,把原本疊整齊的毛毯弄得亂七八糟,她苦着臉,一副完全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在她旁邊,金髮的少女穿着藍色襯衫,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看着手中的書,彷彿對身旁的一切置若罔聞。滾了幾圈,發現仍然沒有被理睬,小女巫頓時不開心起來,她嘟着嘴,將小熊玩偶扔到一邊,手足並用地爬到金髮少女身旁,“別看啦,艾彌薇,”她像一隻小貓咪般趴在金髮少女的大腿上,努力搖晃着身體,“陪我說說話嘛。”
梅菲斯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撫摸着她的小腦袋,替她將弄亂的頭髮理順,“怎麼了,一直鬧騰到現在,”她說,“平常這時候,你不是早就呼呼大睡了嗎”。
“我也不知道呀,反正就是睡不着嘛,總覺得身上哪裏不對勁,煩躁得很,心裏也空落落的,”凜撒嬌地往她懷裏蹭了蹭,“肯定是因為你不理我的緣故。”
“我不就在旁邊陪着你么。”
“不行,我要你抱着我,”凜說,“我最近缺乏安全感。”
“行行,我抱着你。”
“還要親一下。”
“好好。”
梅菲斯低下頭,在凜的唇瓣上輕輕吻了一下,正待分開,小女巫突然伸出雙臂勾住她的脖頸。香滑柔膩的舌尖彷彿一尾小小游魚,自黑髮少女的櫻唇間吐出來,輕輕舔舐着金髮少女的貝齒。在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金髮少女的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回應,兩人的舌尖絞纏在一起,靈巧地互相挑逗着,吮吸着,交換着彼此的津液,直到其中一方終於回過神來。
“別鬧啦,”金髮的少女紅暈着臉,將還在戀戀不捨的小女巫推開,“你這傢伙,根本不是什麼缺乏安全感,我看你分明是欲求不滿。”
“人家孤孤單單一個人,又不像你有男朋友,當然欲求不滿啦,”凜理直氣壯地說,“我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嘛。”
“我又沒獨佔他,不是也經常借給你用么,”梅菲斯捏了捏凜的臉蛋,“昨天晚上他不是才剛剛把你餵飽,這麼快就忘了。”
“才不是呢,”凜說,“明明是你自己承受不住他,才拉我當替補,否則才沒我的份呢,”她噘着小嘴,“重色輕友!”
金髮少女托着額頭,神情無奈,“我怎麼重色輕友啦。”
“上次在塔瑟谷,你為了討他高興,哄我用屁股跟他做,還騙我說會很舒服,只有一點點疼,結果疼得我哭得連床單都濕透了,”小女巫數落着,“還說不是重色輕友。”
“那次明明是你自己也想嘗試好吧,”梅菲斯反駁,“而且做完了,你不是也說感覺不錯——今天早上你還偷偷跟我說,想再試一次呢。另外,床單是濕透了沒錯,但你確定真是你哭的?你的眼淚沒那麼多吧。”
“那肯定是艾彌薇弄的,反正跟我沒關係。”
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小女巫隨即轉移話題,“對了,說到那傢伙,他現在在幹嗎呢?”
梅菲斯白了她一眼,“沒話找話,他在幹嗎我怎麼知道?”
“猜猜嘛,反正現在沒事。”
“猜不到,”梅菲斯說,頓了頓,“懶得猜。”
“那我來猜猜看,”凜嘻嘻笑着,“以那個大**的品行,現在肯定趁着你不在身邊的機會,和那個嘉芙蓮勾搭成奸,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床上做那種沒羞沒臊的事情。哦,還有那個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扎瑞爾——話說,艾彌薇,”小女巫皺着眉頭,難得地嚴肅起來,“你不覺得奇怪么。那個扎瑞爾,據說是個大魔鬼對吧,好像已經失蹤幾百年了,瓊恩是怎麼和她勾搭上的?”
“不是說她被封印在塔瑟谷的提爾神殿裏,是瓊恩把她救出來了嗎。”
“我知道,但也發展太快了吧,看他們的樣子,哪像是剛認識不久,說是多年不見的舊**還差不多,”凜趴在梅菲斯的腿上,雙手托着下巴,一雙大眼睛眨啊眨,之前的萎靡不振早不知道去哪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好浪漫啊。”
“浪漫你個頭!”梅菲斯屈指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記,“你還有沒有點基本立場。”
“哦,也是啊,”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忘了,她們和我們是情敵。”
“我才沒當她們是情敵。”
“是啦是啦,我家艾彌薇最厲害了,那些誰誰誰的,才不放在眼裏呢,”凜嬌笑,“除了珊嘉,對吧。”
“睡覺!”
凜俏皮地吐了吐舌,“遵命,我睡覺去啦,”她翻了個身,從梅菲斯懷裏滾下來,隨手扯過毛毯,將自己整個人連頭都蓋住,“對了,艾彌薇,”她的小腦袋又從毯子裏鑽出來,“你真的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自然是瓊恩啊,”凜說,“你不覺得,他突然變得陌生了許多似的。突然就認識了一些奇怪的人,突然就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突然就會說一些奇怪的話,腦袋裏都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沒感覺到嗎?”她自言自語,“難道說是我的錯覺?”
“你想太多了,睡覺!”
“哦。”
小女巫乖乖地將頭又縮了回去,不再吭氣,片刻后就發出香甜的酣睡聲。梅菲斯關掉燈,在黑暗中獨自默坐,靜靜思索。
凜剛才所言,她自然清楚。問題在於,她比凜知道得更多。凜所擔心的事情,她倒並不如何在意,真正的關鍵不在於此。瓊恩的很多秘密,包括他的身份來歷,他的“影火”、他與“伊瑪斯卡”的關係,以及各種分析猜測,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過她。通常情況下,資料越充足,越容易做出清楚準確的判斷,但有些時候,信息太多太繁雜,反而適得其反,讓人理不清頭緒。
梅菲斯現在就有點理不清頭緒,但這不妨礙她的直覺。身經百戰鍛鍊出的直覺,正在躍躍欲試地警告,告訴她危險在迫近。
要如何才能打開一條生路?
她沉思着,全然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間倦意上涌,就這樣半靠半躺着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顫動將她驚醒過來。
“誰?”
奧沃的青銅豪宅,展開便如一個小型堡壘,各種魔法防禦重重籠罩。瓊恩臨走之前,將控制權交給了梅菲斯,有外人要進入的時候,她能夠第一時間獲得反饋。梅菲斯看了看床頭的沙漏,顯示是凌晨四點一刻,這種時候誰會突然登門造訪?擾人清夢,也太缺乏禮貌了吧。
她輕輕起身,從枕頭下拿出一面小圓鏡,翻轉了一下,鏡中雲霧散去,顯露出門口來訪者的身影:一頭亂糟糟的銀髮,不修邊幅的黑袍,美麗的臉龐上帶着幾分焦急之色,正是凜的老師,阿格拉隆的風暴女王欣布。
梅菲斯微微皺眉,開門迎接出去。“你們沒事吧,”欣布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劈頭就問,“凜呢?”
“怎麼了?”梅菲斯反問,“凜在睡覺,和我在一起——出什麼事了?”
“我去看看她。”
凜當然沒事,她正抱着小熊玩偶睡得香甜,不知是不是夢裏在吃什麼美食,小嘴砸吧砸吧地,連口水都流出來了。或許是房間裏溫度太高,她的臉蛋有些紅,欣布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想試試溫度,卻被她迷迷糊糊地撥到一邊,“別鬧,瓊恩......”她口齒不清地說,“太大......吃不下了......找艾彌薇去啦......”
梅菲斯的俏臉頓時漲得通紅,欣布倒是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尷尬的氣氛維持了兩分鐘,最後還是梅菲斯鎮定下來,“到底出什麼事了,”她問,“讓你深夜來訪。”
欣布猶豫了下,低聲說:“萊拉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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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物質界的居民而言,九層地獄是個非常陌生的地方,最多在那些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中被偶爾提及,基本還都只是作為背景介紹一筆帶過。不過“九層地獄”這個詞翻譯得不錯,很容易讓人能夠顧名思義,想像那是一個類似於地牢之類的所在,有很多層,每層都有一個往下的入口,無數奇形怪狀的魔鬼們遊盪其間,無所事事,直到某一天被英雄勇者們衝進來,砍瓜切菜般剁翻,爆出一堆金幣藥水魔法裝備。至於那些大魔鬼、大公爵,自然就是每一層的守關頭目,專門負責爆綠裝橙裝,勇者們只有幹掉它,才能順利進入下一個場景,逐層前進,直到砍翻第九層的最終boss阿斯蒂莫斯,拯救世界。
必須說,這種想像雖然與事實存在不少差異,但也不是完全錯到離譜。金幣藥水自然是不爆的,綠裝橙裝也是休想,更不存在“守關頭目”這種東西——九獄各層之間的通道又不是只有一處,多的甚至上百處,哪裏守得過來,也毫無必要,而且各層地獄之間,也不是樓上樓下的關係,而是平行存在。但至少有一點是正確的,就是“逐層前進”。九獄的位面法則是“邪-惡”與“秩序”,等級森嚴,高下分明,前後因承,按部就班。比方說,想從阿弗納斯(第一獄)去耐瑟斯(第九獄),就得從前八獄一層層跑過來,回程亦然,沒有捷徑,什麼傳送魔法之類的更不好使。
薩馬斯特請嘉芙蓮出手,藉助伊瑪斯卡第五秘器“九重地獄之鼎”張開領域,將整個陰影谷籠罩其中,演化成九獄幽冥。這樣做所導致的結果,是薩馬斯特一方取得了巨大的主場優勢——但副作用也是有一點點的,就是交通變得很不方便。薩馬斯特自己倒無所謂,但他的手下們就多了很多麻煩。比如說阿爾蓋深,他原本正在迪斯(第二獄),十分鐘前突然接到傳訊,要他立刻到斯泰吉亞(第五獄)去見薩馬斯特,以前他只要念句咒語,發動傳送瞬移就可以了,現在就不得不花時間跑路。雖說對於一名巫妖而言,時間並不算什麼,但這種缺乏效率的工作方式,還是讓他很不習慣。
招來自己的龍巫妖,阿爾蓋深按照事先發放的地圖指引一路飛行。大約二十多分鐘后,他接近了目的地。
黑暗天空的籠罩下,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洋,漂浮着數不盡的冰山,大大小小,形態各異,隨着波濤起伏不定;海面之下,無數猙獰可怖的身影若隱若現,在冰山周圍穿梭巡遊。每一塊冰山上都建着一座燈塔,發著光,卻反而映得周圍更加陰霾。成千上萬點燈光,在凄厲狂風和沉沉黑暗中載沉載浮,忽明忽暗,彷彿幽幽鬼火,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墳場。
這是“斯泰吉亞”,九層地獄的第五層。
阿爾蓋深坐在龍巫妖背上,在距離海面大約百尺的空中高速飛翔。一路行程都很順利,如果是在真正的斯泰吉亞,天空早已被各種魔鬼所佔據,這樣大搖大擺闖入的外來者肯定會被群起而攻之,即便是阿爾蓋深這種大巫師,再加上一隻龍巫妖,也很難全身而退。但在此處,伊瑪斯卡第五秘器的力量尚未完全發揮,領域中自然演化出的邪魔都是些低級角色,完全不足以對他構成半點威脅。即便偶爾有一兩隻不識趣的傢伙來攔路,甚至無需阿爾蓋深自己出手,只要龍巫妖稍稍釋放一點王霸之氣,就足以擋者披靡了。
但他的臉色依然陰沉。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牧師,”沉悶,帶着些許油腔滑調的聲音在腦海中直接響起來,“需要談談心嗎?”
“閉嘴,瑪厲戈瑞斯,”阿爾蓋深沒好氣地說,隨手拍了拍龍巫妖的骷髏腦袋,“我在思考問題,現在不想被打擾。”
龍晃了晃腦袋,“在思考什麼?”它饒有興緻地問,“如何做一個優秀的兩面派?”
“你的話太多了,”阿爾蓋深說,“這對你沒好處。”
龍巫妖發出無聲的笑,“言多必失嘛,我懂的,牧師,”它說,“只是作為這麼多年的夥伴,表示一下對你的關心而已。”
阿爾蓋深沒有接話。
龍巫妖百無聊賴地噴了口閃電,將海面上一座冰山擊得粉碎,“好吧,牧師,說點正事,”它說,“你覺得,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或許吧,世界上哪有能夠永遠保守的秘密,”阿爾蓋深回答,“但又有什麼關係呢,他還是那樣天真。”
“是啊,死不悔改的天真,”龍巫妖說,“那麼,下一步要怎麼做?”
阿爾蓋深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他最後說,“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吧。”
龍巫妖哼哼冷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
幾分鐘后,眼前出現了巨大的冰山,在山頂上矗立着一座高塔,泛着暗藍色的金屬光澤。龍巫妖降落在塔前的平地上,阿爾蓋深從它的背上跳下來,走進高塔。
然後他看見了薩馬斯特。
龍巫教的領袖坐在寬大的躺椅中,手中把玩着一卷竹冊。阿爾蓋深知道那其實是一本書,用竹片削製成狹長的片狀,以繩連綴成冊,在其上書寫文字。費倫大陸是沒有這種東西的,這卷竹冊來自於東方的翔龍王朝,據薩馬斯特說,是他在東方大陸遊歷時,一位偶然結識的當地巫師送給他的禮物,裏面所記載的並非魔法,而是翔龍帝國一位大賢者與其學生的談話記錄,主要是講述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薩馬斯特對這本竹冊頗為鍾愛,閑暇時常常翻閱,阿爾蓋深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聽到腳步聲,薩馬斯特抬起頭,示意阿爾蓋深在另一張躺椅中坐下,“你那邊情況如何?”他問。
“泰拉斯奎的腦垂體腺皮已經放入金龍胃液中浸泡,估計還有三十個小時就可以完全溶解。”
薩馬斯特點了點頭,“路西恩那邊進展也不錯,看來按預定計劃發動應該沒有問題。”
阿爾蓋深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龍之墓已經完成了?”他問。
“還沒有,不過路西恩剛才過來回報,說一切順利,”薩馬斯特說,“你知道,他做事一向還是挺可靠的。”
路西恩是龍巫教的另一位元老級成員,同時也是薩馬斯特的學生,頗得真傳,與阿爾蓋深的關係向來不是很好。薩馬斯特幾百年前被晨曦之神蘭森德爾化身臨凡擊敗,灰飛煙滅,所有教徒都認為他已經隕滅,唯有路西恩堅持認為他的老師仍然活着,並且必將歸來,他公開反對由阿爾蓋深接掌龍巫教,帶領親信部屬離開本部遠走異鄉,據說這些年來在夏亞地區發展得風生水起。去年薩馬斯特突然高調回歸,舉世震動,路西恩聞訊后立刻率部投奔。此次薩馬斯特要重現耐瑟大奧術師卡爾薩斯的“化身”法術,取巫師之神阿祖斯而代之,有三個前期準備工作需要完成:其一是俘虜阿祖斯的選民,傳道巫師塔拉夏—維若拉,作為施法的媒介,這件事薩馬斯特自己親自出馬搞定了;其二是打破精靈的翡翠夢境結界,擊傷泰拉斯奎巨獸,取得其腦垂體腺皮來製作施法材料,這件事交給了阿爾蓋深主持,其三是建立“龍之墓”,這件事即是交給了路西恩負責。有關“龍之墓”的具體詳情,阿爾蓋深並未得到通報,只聽說是一個超大型魔法陣,用於輔助薩馬斯特施展“化身”法術,另外與他之前發動的“龍狂”也有關係,更細節的東西就沒有了,連路西恩將它構建在何處都不知道。
“路西恩確實從不令人擔心,”阿爾蓋深說,“但傳道巫師那邊......薩姆,你是不是太冒險了。”
“冒險?”薩馬斯特反問。
“從陰魂城來的那個蘭尼斯特,其立場也很值得懷疑,”阿爾蓋深直截了當地說,“你曾經說過,傳道巫師是你完成法術的必備要素。你讓她脫離我們掌控,還是放到這樣一個人手中,不覺得有欠考慮嗎?”
薩馬斯特搖了搖頭,“你多慮了,這個我自有分寸。”
“希望如此,”阿爾蓋深說,“別忘了斷域鎮的教訓。”
薩馬斯特呵呵地笑起來,“我想自己還不至於在同一個人身上犯兩次錯誤吧。”
“無所謂,反正我也只是提醒一下,聽不聽在於你。”
“別這樣,塞恩,”薩馬斯特低聲說,“我們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你知道我一向都很重視你的意見,只是有些事情,我暫時不方便說,晚點我會告訴你的,”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我一直都記得,當年我和艾拉斯卓鬧翻,是你勸我預作準備,以防萬一。倘若不是聽從你的建議,我早已灰飛煙滅,今天也不會還能坐在這裏了。”
阿爾蓋深聳了聳肩,“這麼多年前的舊事,還提起來做什麼。話說你突然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哦,差點忘了,”薩馬斯特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這個給你。”
阿爾蓋深伸手接過,展開一看,然後他愣住了。“巨龍契約?”他有些驚疑不定地問。
那是一張平凡無奇的暗黃-色羊皮紙,邊角已經頗有破碎,上面橫七豎八地印着一堆看似毫無意義也毫無關聯的花紋,又像是某種文字或者符印,顏色深淺不一,有的鮮艷,有的已經黯淡到幾乎看不見。在一般人眼中,這就是一張紙,還是已經被塗鴉過的廢紙,但身為龍巫教的創始人之一,阿爾蓋深很清楚地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龍巫教的至高寶物,甚至可以說是立教之本:巨龍之契約。
薩馬斯特以其在魔法學上的絕世天賦,獨闢蹊徑,發明了“龍巫妖”這種**東西,並據此創立了龍巫教。龍巫妖是巨龍轉化為巫妖而成,既保留了絕大部分生前的力量,又獲得各種因死亡而賦予的威能,龍巫教的全盛時期,同時擁有約二十隻這樣的恐怖怪物,橫行大地,威震遐邇。一般來說,每一頭龍巫妖都有一名相對應的“邪龍侍者”,只有邪龍侍者才能控制、指揮其對應的龍巫妖。但教主薩馬斯特例外,只要他願意,可以同時指揮幾乎所有的龍巫妖。他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所憑藉的即是“巨龍契約”。
“龍巫妖”是薩馬斯特在“巫妖”的基礎上發明出來的,兩者有不少相通之處,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都擁有“命匣”,但兩者的命匣並不完全相同。巫妖的命匣是一個單純的生命容器,並無其他用途;而龍巫妖被創造出來,原本就是要作為“打手”而存在的,打手這種東西,不僅僅是要能打,更重要的是聽話,好控制,否則這樣兇悍強力的怪物,一旦反噬起來那可如何是好,所以龍巫妖的命匣就不僅僅是生命容器,同時更是控制道具。在“轉化”的儀式過程中即加入了特定的符咒,變成龍巫妖后,邪龍侍者持有命匣,既可以秘法控制其行動。但薩馬斯特作為發明者,他自然要給自己留一手,任何一頭巨龍,只要是自願轉化成龍巫妖,即視為和發明者自動達成了契約,這即是“巨龍契約”。持有這份契約,薩馬斯特只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既可以驅使這些龍巫妖,而且他的“權限”是在那些持有命匣的邪龍侍者之上的。
龍巫教不是什麼正道組織,其成員大多是窮凶極惡之輩,從不講什麼禮儀道德,如此強力的寶物只能是領袖持有,否則叛亂指日可待。自立教之日,巨龍契約就在薩馬斯特手中,後來隨着他失蹤而消失,阿爾蓋深雖然接掌龍巫教,卻並未拿到契約,所以他才壓不下路西恩。如今薩馬斯特把這東西給他,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啊,其實早就應該給你了。龍巫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發明,我獨佔其功這麼久,已經是很過分了,”薩馬斯特咳嗽了兩聲,“而且我馬上要離開了,留着它又沒什麼用,萬一弄丟了更麻煩。你接下來還要統領教會,拿着它也方便點。”
阿爾蓋深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羊皮紙上滑動着,輕輕摩挲那一個個巨龍的真名,“為什麼不留給路西恩?他對你一直很忠誠。”
“路西恩的忠誠我從不懷疑,但他的威望與資歷尚不足以擔當此任,我覺得還是你更合適一些。”
阿爾蓋深沉默良久,“謝謝。”他說,將羊皮紙收入懷中。“你真的要走了?”過了一會,他問。
“嗯,此次事了,無論成與不成,反正我肯定是要離開了。”
“你真的要去做巫師神?”
“試試看啊,”薩馬斯特笑了一聲,“說不定我做神祗挺稱職呢。”
“薩姆,我覺得......”
薩馬斯特擺了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塞恩,我知道。”
“哦?”
“你覺得我很愚蠢,”薩馬斯特說,“覺得我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發動一場冒失的戰爭,就為了得到一個荒謬的結果——你們都這麼想,難道我不知道嗎。”
“難道不是嗎?”
“是,但我別無選擇,老朋友,”薩馬斯特嘆息着,“從她降臨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落入陷阱,無法自拔。這已經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標,是我唯一想做並且能做的事情,我為此準備了太久,付出了太多,沒辦法半途而廢了。”
“感情問題,我不予置評,”阿爾蓋深說,“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對她如此迷戀,始終無法忘懷,但這不是我在意的重點。重點在於:你現在的做法,能實現你的目標嗎?”他抬起頭,凝視着薩馬斯特的眼睛,“你要發動化身,取阿祖斯而代之,倘若失敗自然不談,即便讓你成功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真的覺得她會對你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當做從未發生過?你襲擊艾拉斯卓,險些致她於死地;你設下陷阱,殺了希倫;你殺了至少上百個她的牧師,現在還要殺掉她的丈夫——你做了這麼多,現在還在幻想能和她再續前緣?我實在不明白,你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你為什麼就不覺得她會殺你為阿祖斯報仇呢?”他停了停,吐了口氣,“阿祖斯只是個半神,而且是她的從神;你即便能取代阿祖斯,她要殺死你,並不算什麼難事吧。你若在物質界,她還奈何不得你;你主動去找她,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衰老的龍巫之主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很久沒有聽到你說心裏話了,塞恩,”他輕輕地咳嗽着,“不過你弄錯了一件事情:我並不是為了和她再續前緣——這種奢望,早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徹底放棄了啊。”
阿爾蓋深愣了一下,“那你是為什麼?”
“我只是想,能和她再見一面啊,”薩馬斯特嘆息着,“想問她一個問題,無論答案是什麼,就算是沒有答案也行,我只是想問出來,就可以了。”
他自嘲地一笑,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襲擊她的女兒,殺死她的牧師,處處和她的教會為敵,其實只是想逼她出來而已,可是她始終都不肯露面,就算是收回銀火,她也是讓阿祖斯來做。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通,她為什麼就不肯再見我一面呢。不過後來我想通了,既然她不肯下來見我,那我上去見她就行了。我現在進不了她的神域,但我成了神祗,她就不能不見我了。你說得對,她會殺了我,但在此之前,我想說句話的時間還是有的吧,於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你......”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很可笑,有時候自我反省,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去做,因為若不如此,我就不知道自己繼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我老了,病痛纏身,生命於我而言已經足夠漫長,漫長到麻木,不值得珍惜,現在唯一所求的,也就是了結心愿了。”
阿爾蓋深目瞪口呆,相識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如此不了解對方,不知道對方居然是如此“天真”,不,或者應該說,自己一直就知道他是個天真的傢伙——但仍然未曾料到他的下限所在。世界上怎麼會、怎麼可能有人能夠天真到這種地步?
“你今天能和我說這些,我很感謝,塞恩,”薩馬斯特說,“過去你幫了我很多,我一直未能回報,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了。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能最後再幫我這一次,讓我完成心愿,了無遺憾,可以嗎?”
阿爾蓋深乾澀地笑了一聲,“當然。”
薩馬斯特點了點頭,彷彿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還有一件事,路西恩剛才來過。”
“嗯,我知道。”
“他說他的一個手下,昨天看見你在陰影鎮外和凱爾本碰面。”
阿爾蓋深的身軀猛地一震,他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握住了那張巨龍契約,隨即又鬆開,“那還真是巧。”他說。
龍巫之主的眼神陡然間變得銳利逼人,但轉瞬之間便又黯淡下去,恢復成衰朽老者的模樣,“為什麼呢?”他問,“能說說看嗎。”
阿爾蓋深沉默了半響,“抱歉,薩姆,”他說,“我身不由己。”
“我相信,塞恩,”薩馬斯特說,“所以告訴我怎麼回事。如果你遇上什麼麻煩,我會幫忙解決。”
“這個麻煩恐怕無解,”阿爾蓋深苦笑了一聲,“我的命匣在凱爾本手裏。”
出乎他的意料,薩馬斯特點了點頭,“我知道。”
阿爾蓋深真的怔住了。
“很驚訝嗎?”薩馬斯特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她的那幾個女兒,一個比一個胸大無腦,智商堪憂,不足為慮,老傢伙也老了,真正難纏的,也就是凱爾本。既然如此,我當然也要預作點準備,以防萬一。”
“你在陰影鎮裏安排了人?”阿爾蓋深疑惑地問,“誰?”
薩馬斯特搖了搖頭。阿爾蓋深見他不願回答,也不再追問,“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為什麼還把巨龍契約給我?”他換了個問題,“你是什麼意思?”
“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討論其是非;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糾纏其對錯。總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要努力向前看才是正道,”薩馬斯特拍了拍手中的竹冊,“這是那位東方賢者教導其學生的名言,我覺得很有道理。”
“我的命匣在他手中,生死操於人手,不能不俯首聽命——我怎麼向前看?”
“我手上恰好有個人質,可以用來交換你的命匣,我想凱爾本不會拒絕的,”薩馬斯特說,“你拿回了命匣,一切問題不就不存在了嗎。”
“人質?你是說維若拉?”阿爾蓋深皺眉,“凱爾本不會答應吧。就算他答應了,那你的‘化身’怎麼辦?”
“維若拉的死活,他確實未必放在心上,”薩馬斯特一邊咳嗽,一邊冷笑起來,“但若是他妻子呢,總不會不在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