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青魚(6)
吳白對自己的父親刮目相看,不僅僅是吳白,還有吳母。
這一個多月里,吳父每天都能帶一塊肉回來,有時候是一大塊,有時候是一小塊,沒有一天空着手。
村裏面別的孩子都在挨餓,餓得不願意動,吳白卻每天都有力氣到處晃悠,找些可以吃的東西。
為吳青找吃的,也不知道吳青是怎麼了,一吃那肉就吐,根本咽不下去。一家子,除了吳青都吃個飽。
吳父吳母不願意管這個糟踐好東西的傢伙,只剩下吳白,為了自己的妹妹出點力。
樹根樹皮,野菜,這些東西吳白認得,偶爾運氣好能碰上些正兒八經的糧食。
這天,他跟着村裏的大人們一起到處逛悠着,村口的單身漢狗叔也在。
狗叔看見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說:“吳家小子還出來找吃的?你家不是昨晚吃肉了嗎?”
大人們聽狗叔這麼一說,都投來詫異的目光。
吳白也不在意狗叔是不是長輩,罵咧道:“瞎說,你別在這裏瞎扯王八犢子。”
“嘿,這娃子!”有大人被吳白這模樣笑到。
狗叔跳着眼皮看着吳白,說:“我昨晚路過你家的時候可聞到了,就是肉味,你爹天天往山上跑,往荒野跑,怕不是從鬼那裏弄來的肉。”
有大人客氣問吳白:“小白啊,你家真有肉吃?”
吳白搖頭,“沒有的事情,狗叔瞎說的。”
吳父吳母叮囑過吳白,不能讓外人知道家裏有肉吃。每天晚上吃肉也都很小心,但再小心也難免有所疏漏。
也還好,暫時看來只有狗叔知道。
“你們信這小子的話,他們家昨晚絕對吃了肉。”狗叔也來了脾氣。
“你瞎扯!”吳白憤道。
“算了算了,狗子你跟小孩置什麼氣。”有人打圓場。
狗叔瞪了吳白一眼,懶得再說什麼。
吳白又氣又慌,就不再跟着這群大人。
……
入了夜,吳父和以往一樣抱着包袱回來,只是這一次包袱很小很小。
這段時間,包袱一直在變小,這一次帶回來的三個人根本吃不飽。
吳父臉上掛着憂愁,把肉交給吳母后就坐在大堂里抽旱煙。
對於肉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一直有,吳白和吳母不得而知。問起,吳父只說一個養羊的朋友給的,多問一句,吳父便會生氣。
吳白從屋裏出來,把今天白天的事情告訴給了吳父。
本來憂愁的吳父,在聽到狗叔知曉自己家昨晚吃肉后,先是暴起,滿臉的憤怒,隨後像是想起什麼,笑了起來。
吳白摸不清楚狀況,自己的爹好像是有點奇怪了。
是越來越奇怪了,自從開始吃上肉之後,吳父就在慢慢變化。
吳白也說不上來哪裏變了,最明顯的應該就是眼神。每次對上父親的眼睛時,他的眼中總有短短的一瞬,詭異的感覺。
那感覺,吳白總感覺父親看自己不像是在看一個兒子,不,是不像在看人。
吳白還在疑惑父親笑什麼,吳父就跑進了灶房。
也是剛好肉還沒下鍋,吳父趕緊攔住吳母。
“切一塊下來,一半就行。”吳父說。
吳母不解,“以前多的時候也不見你要留,現在這麼點,本來就不夠吃還切一半?”
“你切一半,明天就有多的了,夠吃幾天。”吳父笑着說。
“行行行。”吳母切下一半。
現在這個家裏,吳母不會再去質疑這個丈夫,畢竟……能不餓死比什麼都重要。
今晚就勉強墊了墊肚子,吃完后,吳白和往常一樣,把今天弄到的野菜煮一下。吳父樂得自己兒子這麼做,野菜味兒還能蓋蓋家裏的肉味兒。
且,說到底是自己的女兒,餓死也不像話。但他們夫妻倆實在是懶得管那丫頭,吳白出力了,不是整好的事情?
第二天天還沒吐白,吳父就出了門,把昨晚切下的肉包好放懷裏,往村口那邊去了。
去狗子那裏,趕早是避免被人知道。
到了狗子家門前,天剛剛蒙蒙亮,還夾雜着一點黑。
吳父敲門,沒人應。再敲一遍,屋裏傳來狗子的罵咧聲。
“誰呀,娘的這麼早跑來敲!”
不一會兒,狗子打開門,見是吳父,眉頭一皺。
“你來做什麼?”
“聽我兒子說,他昨天把你惹不高興了。”吳父說。
“你家自己吃肉還不讓誰,你那兒子,不懂禮數!”狗子似乎沒有讓吳父進門的意思。
吳父賠笑:“我沒教好,來,這不是賠禮道歉嘛,順帶……咱哥倆商量下今晚吃不吃的問題。”
吳父露出懷裏的包袱,湊到狗子耳旁,說:“肉。”
狗子眼中放光,臉上當即掛滿了笑意,“孩子嘛,多大個事,進來坐進來坐。”
肉給了狗子,聊得也算舒服。
狗子看到肉,真的像狗一樣,聞了半天。
“這什麼肉?”狗子問。
“羊肉,你吃的時候可別讓其他人知道,傍晚的時候,咱哥倆一起去,應該還能弄到。”
狗子喜笑顏開:“好,一起去,你怎麼弄的?”
“去一次你就知道了,你可別讓別人知道,到時候就不夠我們吃了。”
“肯定,肯定。那行,傍晚你來找我,我們一起。”狗子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吃肉了。
吳父起身要走,“那你就弄肉吃吧,我就不打攪了。”
“好,好。”
吳父剛走不遠,狗子就把門窗全都關上。
聽到聲音,吳父回頭看了一眼,邪魅一笑。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看向人的眼神,而是看向食物的。
傍晚時分,吳父和狗子一同去了荒野,進了山。
沒人看見,刻意躲着外人的,還能叫人看見?
入了山,天慢慢黑了下來。吳父帶着狗子一頓亂走,走得狗子來了脾氣。
“吳三,你騙我的吧?你在這瞎晃悠!”狗子不願意走了,靠在樹邊。
“沒騙你,真有羊。”吳父拿出背後的柴刀。
狗子身上也帶了一把柴刀,吳父讓他帶着的,說是為了殺羊用。
“在哪兒呀?”狗子問。
“那邊,在你後面。”吳父指着狗子身後,“已經露頭了,你看。”
“我看看。”狗子不大相信的回頭。
這一回頭,就是他這輩子最後的回頭……
……
“今天這肉挺多的,看起來就新鮮!”吳母切着肉,哼着曲兒。
吳父吐了口煙,“切一下,能多放幾天就多放幾天,朋友那裏的羊不好弄了。”
“行。”
屋裏,吳青躺在床上,不停地發抖。
吳白摸了摸吳青的額頭,不燙。
“妹,怎麼了?”吳白蹲下來,看着自己的妹妹。
“哥,我看到狗叔了。”
“狗叔?”
“嗯,剛剛還進來了。”
“進來了?你是說狗叔在我們家?”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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