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青魚（5）
變天了……
倒不是又打仗了，而是老天爺發怒了……
去年的收成差，今年依舊差，災害頻發，外加上……那些老百姓不能談論的原因，餓是真的餓，能餓死人的那種。
可即便挨餓，也要從牙縫裏省出要上交的糧食。對此，吳白不懂，爸媽告訴他：長大了你就會懂的。
長大嗎？吳白現在十歲了，農活兒能幹許多，讀書識字也中規中矩，他私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
自己的妹妹也長大了，比起干農活兒，妹妹要厲害許多，畢竟妹妹不需要讀書。爸媽是這麼說的，女孩子不需要讀書。
村裡不少女娃都是這樣的，很多事情與她們無關，從她們的上一輩、上上一輩，如是而已。
家裏已經有好幾天揭不開鍋了，爸媽每天都出去找東西，差一點樹根樹皮野菜，好一點一些糟糠米。
不只是吳家這樣，整個村子都差不多，一到白天，大人們出去找吃的，小孩能不動就不動，動多了會更餓。
吳白和吳青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裝睡。
吳青的肚子又叫了，她抱着吳白，說：“哥，我餓……”
吳白摸了摸吳青的腦袋，“忍忍，爸媽應該快回來了。”
此時的吳父吳母正在河邊，湊在河邊的還有不少人。魚，都想要魚，可是都沒弄到。
早些日子，這河裏的魚就被撈得差不多了，但不妨礙大家來碰運氣。總有漏下的不是？
吳父吳母自治的網，在水裏撈着，撈了半天也一無所獲。
“唉，估計是前些年譚老的死導致的，他那個侄子一看就不正常。”周邊有人嘀咕道。
“對啊，看着就是個怪人，譚老家的那把火肯定是他燒的。”
“把氣運都燒沒了！”
“要是譚老還活着，他應該能找到辦法吧？”
大家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吳父無奈地把往丟到岸邊，淌着水走向吳母，“沒得弄，找點別的吃吧。”
“怎麼辦啊……當初不該把那棗樹給砍了的，留着的話興許還能有些棗。”吳母說。
“都砍了提這做什麼。”吳父蹲下，開始抽旱煙。
“能不能別抽了，趕緊找點吃的。”吳母喝道。
吳父不爽，起身吼：“我不煩嗎？你就不能等我想想怎麼辦？”
吳母蔫了，低下頭，一個勁兒嘀咕着“怎麼辦啊”。
越嘀咕，吳父越煩，給了吳母一巴掌，隨後往野外走去，“回家等我，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吃的。”
……
剛入夜的時候，吳父回來了，懷裏揣着個包袱。躲着村裏的人，生怕別人看見。
進了屋，忙叫吳母鎖門。
“有吃的了，今晚可以吃頓好的！”吳父能壓低聲音，卻壓不住那份欣喜。
他把包袱放在桌上，一家人全圍了過來。
吳母催促：“孩子們都餓着呢，你弄了什麼東西？”
吳父慢慢打開包袱，這裏面是一塊肉，洗乾淨了的，看起來像牛肉，又像羊肉。
這肉就放在這裏，吳白的口水就止不住了。
吳母大喜，下午那一巴掌沒白挨，她興奮地問：“你從哪兒弄的？”
吳父得意地坐下，“我自有辦法，托熟人弄來的。”
“這是豬肉還是牛肉？”吳母又問。
“羊肉。”吳父說，“別問了，快去弄，都餓了。全弄了，別留，一頓吃完。”
他們的開心，與吳青無關。吳青在看到那肉的時候，臉色煞白。
吳父吳母自始至終沒有注意到吳青的表情，吳白也是在吳母拿着肉去廚房才注意到。
吳白問：“怎麼了，妹，一會兒就有肉吃了。”
吳青搖頭，小聲說：“我不吃。”
“怎麼連肉都不吃，好不容易能吃飽一頓了。”
吳青還是搖頭，可憐兮兮地看着吳白，說：“哥，你也別吃好不好，我感覺這肉很奇怪……”
吳白：“你是不是又看到什麼了？”
吳白是家裏唯一相信自己這個妹妹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的。
“我……我看到一個人，我不認識，剛剛就坐在爸爸旁邊……”
吳白看了看吳父剛剛坐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別多想了，妹，可能是你看錯了，一會兒就吃肉了，吃飽。”
為了做這肉，吳父把門窗關得緊緊的，生怕味道飄出去被別人聞到。也不敢用灶，炊煙一出，村裡人還是知道。
就簡單弄口鍋架着，燉一鍋湯。
肉是該肥的地方肥，該瘦的地方瘦，看着就喜歡，吳母半天捨不得下鍋，說要留一半。
吳父聽這話眉頭皺起，臉色有些難看，“我不是說了，一頓吃完嗎？”
“留點明天吃多好。”
吳父催促：“快弄，別留，明天我再去弄。”
吳母不太相信吳父明天還能弄到，就說：“你還有那麼大本事哩！留點吧！”
“讓你弄，你這婆娘，又找打？”吳父揚手作勢。
吳母立刻軟了下來，開始盤弄，“行，我看你明天怎麼弄來。”
“我明天要是弄不回來，我把我的肉割給你吃。”吳父說。
吳母把肉下鍋，笑道：“誰吃你肉，你肉肯定不好吃。”
肉一煮，慢慢的，油就上來了。油花這東西，以前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鬧災荒后，更是沒見過。
“這油花的模樣怎麼感覺怪怪的。”吳母盯着鍋里。
“有什麼奇怪的？”吳父在往爐子裏加柴火。
“月牙的油花，不是滿圓。”吳母說。
浮在水面上的那層油，家裏不是沒燉過肉湯，吳母做菜這麼多年，油花她只見過滿圓的。
吳父嘟囔：“盡想這麼沒用的，這肉特別唄，外地的羊肉，沒吃過吧？”
吳母也沒多想，畢竟她這幾十年，從沒出過村子，吳夫這麼說，她便答：“你倒還真長本事了，跟了你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你這麼有本事。”
“我本是大着呢！”
肉湯出鍋，屋裏香氣四溢。
吳白早就餓了，聞着香味，更難受了，肚子叫個不停。
肉一端上桌就夾了一大塊放自己碗裏。
“又不是不夠吃，急什麼？”吳父看着自己這個傻兒子。
吳白一口咬下去，香，太好吃了，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三兩口，一大塊肉就吃完，他便起身，拿起吳青的碗，半碗湯，幾塊肉。
吳母見狀，有些不開心，說：“她還小，吃不了這麼多，你多吃點。”
說著，吳母從吳青的碗裏夾了一大塊出來，放到吳白的碗裏。
吳白朝吳母笑了笑，隨後看向吳青，“妹，吃吧。”
吳父瞟了吳青一眼，“吃，夠的。”
吳青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裏，還沒嚼就覺得一陣噁心，立馬吐了出來，一個勁兒地乾嘔。
這番，吳父吳母不開心了。
吳母筷子一拍，“這娃子，浪費東西，不吃就去睡覺！”
吳父臉色也不太好。
吳白拍了拍妹妹的背，見妹妹好受點，就湊到她耳旁說：“你先去回屋躺着吧……”
吳青下桌，往屋裏走。
身後，吳父吳母罵罵咧咧個不停。
吳青進屋前回頭看了一眼，分明是多了個人，就在吳父身邊，看着那一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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