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清算(一)
岳千燭在夏沐濋的懷裏又睡了一個回籠覺,等到兩人起來已經是晌午。兩人簡單的吃了一下午飯,才與來的傳旨公公一同入宮。
宮裏經過昨晚的皇宮變今天有點風聲鶴唳的意思,到處都帶着寂靜,到處都人人自危。來的路上夏沐濋已經告訴岳千燭關於在此之前的一切。
薛清平已經被關入死牢,德妃被關在宣蓉殿內,大皇子夏恪群則是直接被關在流芳殿。昨晚事出的地方就是流芳殿,聽說夏恪群一人被關在那裏,聽着外面抬屍體,沖洗血水的聲音嚇丟了半個魂兒。
守衛皇宮有功的人如賀寒嘉帶領的賀家軍,如臨時指揮的夏恪信,還有千鈞一髮帶兵而入的蘇惟和岳千煬統統被留在皇宮,等待聖上的召見。
也就是夏沐濋擔心岳千燭,不顧勞累的直接回去陪她。
昨晚參見年宴的那些人都被送去了祠堂,那裏有元帥沐映行,他本是不與外事打擾,卻不得不臨危受命,將這些人留在祠堂,至今還未放回。
昨晚去到祠堂的不僅是是他們,還有二皇子夏恪勤,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指着去祠堂,不過,他並沒有違抗聖令,白白錯過一場好戲。
“聖上最後只能是有意二殿下。”岳千燭被夏沐濋十指緊扣着走向慶華殿,心裏已經瞭然。沒有意外,夏恪勤會是最後的贏家。
“早在父皇準備將薛黨一網打盡的時候,父皇就選好了未來儲君的人選。”夏沐濋不以為然:“夏恪勤雖然不是最理想的儲君人選,但卻是最合適的。”
“他有什麼合適的?”
“夏恪勤宅心仁厚,張弛有度。齊越現在是守江山,需要這樣人來懷柔各方。”
張弛有度可以,宅心仁厚?岳千燭說:“你忘了薛謨被夏恪勤殺了嗎?”
嚴格來說是薛謨被夏恪勤的幾句話給氣死了。這一點是夏沐濋確認后告訴給岳千燭的。
夏沐濋說:“登上儲君之位,總不能一點血不沾吧。”
“那不還是因為聖上沒得選擇?”岳千燭喃喃,要是沐濋參與儲君爭奪,還能輪得到夏恪勤。夏沐濋耳朵靈敏,抬起手扇子輕拍岳千燭的小腦袋,寵溺笑着:“我可不合適。”
“為什麼?”岳千燭可要聽聽夏沐濋的自知之明。
夏沐濋說:“我習慣了進攻,不喜歡後退。帝王推拉之術在於以退為進,而我更喜歡單刀直入。就像這次宮變,父皇感覺到苗頭就想法設法做下多個圈套將薛清平一網打盡。但是我選擇的是直接武力鎮壓,以暴制暴。”
岳千燭說:“帝王之術也在於師出有名,不逼着薛清平翻案,如何能夠抓到他的把柄?我們的帝王不僅要給齊越萬民一個交待,也要給天下諸國一個合理的理由。”
是啊,一代帝王設計圍剿以國國君,數十餘官員,沒有一個合適的借口怎麼能夠讓天下諸國信服。
“正因為如此父皇才能會選擇做等待,考慮周全在做行事。而我做不了等待——”夏沐濋說:“就算給我一次機會,面對昨晚的狀況,我還是選擇直接將薛清平解決掉。”
天知道夏沐濋一直忍着手刃薛清平的衝動,一想到千燭受他威脅,受了傷,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再說。”夏沐濋突然感嘆一聲:“我的等待早就在你身上用盡了。”
等了四年才將人等來,夏沐濋已經耗盡了所有的耐心。
岳千燭轉頭看見夏沐濋稜角分明的側顏,他已經不是六年前的他了,可是他的執着依舊一如既往。那時候的岳千燭想,夏沐濋應該忘了自己去迎接他的新生活和更加和美的未來。但是現在的岳千燭想,幸虧她回來了,幸虧他等待着自己,她自私到已經離不開他了
兩人手牽着手的走在慶華殿的台階上,迎面就看見跑來迎接的秦紹星。
“王爺,王妃。”
岳千燭看到秦紹星的臉色不錯,想來他已經好好休息過,如此她便安心了。
“什麼時候過來的?”夏沐濋問。
秦紹星回答說:“半個時辰前。”
岳千燭問:“你一直在宮裏?”
秦紹星說:“是。末將一直在宮裏整頓昨日的聯合部隊,時間一晚,聖上就准許我們在偏殿臨時休息,今兒個一早大部隊才離開。”
夏沐濋切了一聲:“這個安和王搶功勞的時候比誰都快,後續整頓的時候不見他個人影。”
秦紹星笑了笑說:“也沒有。昨晚安和王就將安順軍的整頓好帶走了。”
“這時候倒是分得清。”夏沐濋指着秦紹星說:“你怎麼不在昨晚將神遠軍安頓好帶出?”
秦紹星撓了撓頭,喃喃道:“我們沒有主心骨啊,王爺昨晚比誰走的都早。”
“我——”夏沐濋抬腳就要去踹秦紹星,被岳千燭拉住了。昨晚是她不舒服夏沐濋才抱着自己回去,這事可不能讓秦紹星背鍋,嚴格說起來要怨也只能怨夏沐濋。
慶華殿外,夏沐濋還是不會光明正大的踢自己的主將,感覺身後有岳千燭給台階下,他也就下了。
秦紹星嘻嘻笑着說:“王爺莫氣,咱們留下也是有正事做的,昨晚末將可是一直幫着老賀整理流芳殿來着。”
岳千燭笑着開心,看到他們二人如此熱鬧,自己也跟着豁然開朗。她拽着夏沐濋的衣袖說:“罷了罷了,我們的秦將軍可是守衛皇宮的頭等大功,就讓他多驕傲一會兒。”
秦紹星點頭如搗蒜:“還是王妃懂我。”
“誰懂你!”夏沐濋拿起扇子就要去敲秦紹星,因為他被岳千燭拉着,也就沒有大到一個勁兒躲避的秦紹星:“以後,本王的王妃不會懂任何人。”
好傢夥!王爺也太能吃醋了吧!
“是是是。”秦紹星見勢不好連忙見風使舵:“末將不會說話,這臭嘴。”
說著秦紹星還拍了怕自己的嘴以示自己說錯了:“王爺王爺,今天陳領軍託人帶話回來,他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怎麼回事?”岳千燭問。她今天一天都沒見到陳致。
秦紹星將陳致與賀寒嘉聯合抗敵,賀寒嘉為陳致擋了一刀受重傷,被陳致送回賀家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好在賀小姐沒有波及生命,只是不舒服不想讓陳領軍離開。”
岳千燭:“······”
夏沐濋:“······”
“這麼高興啊。”
就在幾個人無語着,就聽到不遠處出來聲音,眾人看去來者正是成益侯蘇逢磊,瞧他的模樣心情不錯,與今日的燦爛陽光實在是太過貼合。
“姑父。”
“侯爺。”
“呵呵呵。”蘇逢磊走過來看着夏沐濋與岳千燭兩人,笑着說:“看着你們二人休息的不錯,不枉費這時候才來啊。”
岳千燭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夏沐濋比岳千燭大方多了,說:“姑父知道本王的王妃昨日受傷,理應多休息一會。”
“沒錯,昨晚爭鬥沐王妃被迫捲入其中,本侯了解。不僅是本侯——”蘇逢磊指了一下不遠處一直待命的秦紹星,對他們二位說:“你們的秦將軍做傷亡報告的時候,沐王妃的名字可是赫然在列啊。”
傷亡報告?岳千燭想到昨夜之戰會有傷亡,卻沒想到秦紹星竟然將她的名字寫了上去,也不知道要說他心細還是鬧着玩的。
岳千燭剛想回頭瞪一眼秦紹星,就聽到夏沐濋問:“父皇在裏面?”
蘇逢磊回答:“對,不過此時他再見一位很重要的客人。這個客人你也認識。”
夏沐濋皺眉:“誰?”
“魯朝太子唐佑。”
岳千燭與夏沐濋皆一怔,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夏沐濋說:“皇宮剛剛放生巨變,這個時候唐佑過來,安的不是好心。”
蘇逢磊說:“本侯也是這麼想的,可是聖上還是決定要見他一面。”
岳千燭上前一步問:“他這次來是什麼理由?”
蘇逢磊笑岳千燭問到了點子上,說:“知道唐路吧。”
岳千燭:“嗯。”
蘇逢磊說:“唐路一直被聖上關押在紅紗軍的大牢,宮變前不久被魯朝細作馮恆救走。得知馮恆隨着薛國——薛清平共同叛君,所以今日來宮裏是來找聖上要回唐路的。”
只怕是要唐路是假,探聽宮變情況是真。唐佑這個人自從贏下在魯朝的太子之位后玩弄人心的水平也在上升。
蘇逢磊說:“如今薛清平結黨營私、通敵叛國、刺殺聖上、發動宮變的事實已經塵埃落地。只是聖上要將一切真相大白,故而會耽誤一些時間。”
岳千燭以前只是覺得權勢能夠迷失一個人,確實沒想到已經得到權勢的精明薛清平竟然也能如此狠撞南牆。他是齊越的支柱,是聖上的肱骨之臣。不知道聖上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着自己最為信任的人一步一步背叛自己的。
蘇逢磊似是看出岳千燭的惆悵,作為長輩,他說:“世間萬物一切都有跡可循,沐王妃不必多擾。薛清平一案結束后,關乎到岳家的名聲,本侯有平萊王說好,會聯合昭告天下。必定還已故的岳侯和夫人一個公正。”
岳千燭只是扯了一下嘴角:“與晚輩而言,上次的翻案給予岳家清白就已經足夠,如今用如此惡名昭著的宮變來給他們二老做衣裳,岳家擔不起大任。”
蘇逢磊搖頭說:“岳侯爺的國策論聖上已經讀過,一邊讀一邊感慨錯失了如此優秀的臣子,這是我朝的損失。當年的案子迫於無奈,無奈的背後是薛清平與魯朝廢太子唐路之間的骯髒勾當,是薛黨想要藉此平步青雲的造勢,這對岳家和淮州府來說都是一種恥辱。”
“縱然二老已故去,可是活着的人總要堂堂正正。”蘇逢磊說:“沐王妃如今已經是一地王妃,身份地位自然不用說,岳家怎麼說也是聖上的親家,這點溫情還是要有的。令弟岳小侯爺更是未來的少年臣子,朝廷已經錯過一個老侯爺,肯定是不能錯過小侯爺。”
蘇逢磊感慨說:“沐王妃一定要接受的心安理得,這才讓本侯與一直愧疚的老王爺心裏安生。”
世人都說皇家最無情。曾幾何時岳千燭也是這麼認為的,皇家一直是她害怕而生畏的地方,是因為與沐濋相識之後,她才知道皇家也可以有赤子之心和天真爛漫。一路上,她見識到太多的皇家人和權勢者,他們狹隘、自私、狠毒,不擇手段,披上政治的外衣來炫耀一種名為慾望的“平和”來掩飾自己的貪婪。
但是蘇侯府不一樣。蘇惟是第一個讓岳千燭感受到太陽的孩子,他的純真,他的執着,他對待真理的堅持是岳千燭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長公主的大度和溫柔還有偶爾的孩子氣,是岳千燭見到過皇家最有人情味的一面。
還有成益侯。這個能夠口吐半個齊越的男人,是最擁有手段和能力的掌權者。但卻能將真相與權勢分的開明,能夠將善良原原本本的展現在自私自利的朝局上。
不是他們不懂世間的骯脹,而是他們選擇善良。這無關交情,無關感情,只是單純的追求一份正義,心中一處安心而已。
岳千燭鼻頭酸了起來,她忍着不讓感動落淚,深深的行了一個禮,千言萬語,她只能說一聲:“晚輩謝過蘇侯爺。”
這是一個晚輩對長輩的行禮,是受害者對匡扶正義之人的感謝。岳千燭自知這份恩情無以為報,但要長長久久的放在心裏。
蘇逢磊喜歡岳千燭的真誠,他對岳千燭的了解大都是從兒子口中和岳家案中得來的。他相信他的判斷沒有錯,他詳細一個快意恩仇后依舊保持本心的人,絕對不會錯。
他微微點頭應下了這個晚輩之禮,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們始終都是橋歸橋路歸路,始終走不到一處去,可是那又如何,眼前美好便足以,以後的事便由以後分說吧。
······
太陽正在徐徐落下,岳千燭一直站在慶華殿外,身影漸漸被拉長。夏沐濋與秦紹星還有後來趕過來的賀寒生商量了一下宮變善後和皇宮重新部署的問題。
三人解散后,夏沐濋來到岳千燭的旁邊,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逗着她:“我就說來早了,我們還能再挺一挺那個傳旨的老太監。”
岳千燭被逗笑,說:“他也是聖命不能違背,折騰他做什麼?”
“折騰他沒有眼力見唄。”夏沐濋轉身半倚着圍欄看着她說:“老太監沒人敢,本王可以教他做事。”
“哪個太監要是跟你做事,沒等你管教呢,就得被府里的小丫頭嚇個半死。”岳千燭想起王府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冬雲小霸王,就為剛才的傳旨公公感到可拍。
兩人正說笑着,慶華殿的大門就被打開。萬里公公走出來,隨着萬里公公出來的就是唐佑。
三人見面情緒各有分明,只是沒有多說。
聖上這次只想見沐王妃一人,萬里公公知道沐王是陪着沐王妃來的,也不敢趕沐王回去,幸虧聖上早有預見,他也好說辭。
“沐王爺。”萬里公公送唐佑出殿,來到跟前道:“聖上請您進去。”
夏沐濋看了一眼唐佑,對萬里公公說:“父皇不是要召見千燭嗎?”
萬里公公說:“聖上得知沐王爺親自參與宮中新佈防事宜,所以請您移步殿中,詢問一下。”
夏沐濋輕笑一聲:“父皇還真是找個好理由。”
詢問佈防可是不能別人在的,這是逼着自己不讓陪着千燭啊。
“好。”夏沐濋回頭抱了一下千燭,說:“我在裏面等你。”
“嗯。”岳千燭怎麼會不明白聖上的用意。
夏沐濋跟着萬里公公剛走一步,說:“魯朝太子就放在這?”
萬里公公說:“王爺放心,會有人專門送魯朝太子出宮的。”
夏沐濋眯眼看了一眼唐佑,不放心的走了進去。
見到夏沐濋走進慶華殿,岳千燭主動說:“太子殿下,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