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決戰（二）

“弟妹。”

年宴開始前的一刻，一直忙來忙去的岳千燭被二皇子夏恪勤叫住。

“二殿下有什麼事嗎？”

夏恪勤抬手指着一邊：“可否借一步說話？”

流芳殿此時已經來往不少人，場面確實有些熱鬧。

“請。”岳千燭做出請的手勢來到一邊：“二殿下有什麼囑咐的？”

夏恪勤輕輕一笑：“囑咐不敢當，只是想告訴弟妹一件事讓弟妹有個準備。”

“請說。”

夏恪勤看了看左右，確認沒有注意到這邊才低聲說：“薛謨死了。”

岳千燭一愣，她知道薛謨被氣的病重一直在國公府偷偷治療。薛清平更是封鎖消息，沒有人能夠在從中得到了信息，但是二殿下怎麼知道？

“二殿下為何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實在驚人，岳千燭不會輕易聽之信之，更何況那是他們黨爭之間的事，她才不要被攪和其中。

夏恪勤對岳千燭的反應是意料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告訴岳千燭，可能是潛意識將她和沐王府都算作是支持的自己的人了吧。

“弟妹可以相信我說的話。”

“不會是二殿下所為吧。”岳千燭除了這種可能，可是想不到夏恪勤為何如此篤定薛謨就死了。

夏恪勤沒有反駁，而是說：“他已經病入膏肓，將他弄醒隨便氣他兩句，弟妹覺得他能堅持的住嗎？”

······

岳千燭能夠感覺到薛清平扣着自己的脖子的手越來越重，知道他馬上就會崩潰，於是艱難的繼續激怒他：“現在你回去，興許能夠看到他的屍體。”

薛清平徹底怒了也徹底慌了，他甚至不顧跪坐在地上苦苦拽着他的手臂想讓他不要殺人的薛素美，將她甩到一邊。

岳千燭能夠感受到薛清平扣着自己的力氣有些鬆動，她立刻攥緊玉釵轉身狠狠的刺進薛清平的肩膀。趁着薛清平吃痛，下意識的鬆開手，她迅速向外逃開。

“沐濋。”

夏沐濋一直盯着薛清平的動作，見到千燭如此這般逃過來迅速手急眼快的將她接過來，回身一掌將旁邊的薛清平震的老遠，那支玉釵隨即被夏沐濋的手指夾住帶了出來。

薛清平一倒，周圍圍着的賀家軍湧上來，控制住了薛清平和夏恪群，還有已經失去力氣的薛素美。

岳千燭被夏沐濋擁在懷裏，驚魂未定的她有了夏沐濋在身邊終於敢大口的呼吸，等她來不及說話就聽到薛清平大喊一聲，隨後玉階之下的徹底開始爆發了宮變鬥爭。

岳千燭被夏沐濋抱起向流芳殿走去，她倚靠在夏沐濋的胸膛看到夏恪信提劍而出，她沒有記錯今日神遠軍和安順軍的主指揮是夏恪信。

也正是如此，在這場宮變后夏恪信成為評判宮變的第一大功臣。有了這份功勛，夏恪信在朝中內務上更有發言權，這也給他在萍地與北邊部落的交往上更有益處。他的部落公主的王妃也終於有了底去敢與她的首領父王叫板，要與萍地安和王百年修好生兒育女，齊越與部落永久和平。

這就是后話了。

“我要看着。”岳千燭的脖頸還有火灼一樣的疼痛感，但是這種感覺遠不及她的戳心之痛，她要親眼看到薛清平的毀滅，見證他的失敗。

岳千燭的眼神堅定讓夏沐濋不自覺的停下腳步，不過他只是停頓片刻就將她放下，說：“好。”

兩人站在門口，正好落入初仁皇帝的眼中。這樣的一雙人讓他想起自己與沐映芝的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相互攙扶着準備看着一場足夠改變他們命運的血雨腥風。

殿前瘋狂的廝殺，初仁皇帝突然感覺累了，回頭對蘇逢磊說：“先將賢妃安頓好，其他人都送去祠堂，會有映行處理的。”

“是。”

初仁皇帝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勤兒。”

夏恪勤立刻上前：“父皇。”

初仁皇帝雙手負在身後說：“你去祠堂，這裏沒有清靜下來你在那邊。”

這是要將夏恪群帶走的意思，夏恪勤不知道父皇何意，但是他不能夠反對：“是。”

殿內還有最為無辜的其他大臣，這些人需要有人去安頓。看着他們一個個膽小受怕的模樣，初仁皇帝無奈，聽話的膽小，膽大的又不聽話，還真是讓人犯愁。

“萬里。”初仁皇帝輕嘆一聲：“我們回去吧。”

萬里公公福禮，回頭看了一眼殿外的爭奪，便跟着聖上回去慶華殿。

華燈初上，已經晚了許久的孔明燈終於被點燃升上天空。宮外的百姓看到他們的帝王為他們準備的年節大禮，山呼萬歲，卻不知在這一聲聲萬歲之中，齊越的天地早已經換了模樣。

這場由初仁皇帝下套，薛清平主動發起，夏沐濋與夏恪信的聯合部署出其不意的宮變，最後毫無疑問的以薛清平的失敗落下帷幕。

岳千燭看到滿地的鮮血和屍體，看着落魄的流芳殿，聞着空氣中的血腥味，看到天上華燈的燃燒殆盡，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搖搖欲墜。她落在一個溫暖的懷裏，安心而舒適。

“我們回家吧。”她說。

夏沐濋橫抱起她：“嗯，我們回家。”

未來的前路其實就是這麼血腥。夏沐濋抱着她走下還在滴血的台階，越過被斬殺的叛軍屍首，在神遠軍眾將士的拱手行禮之下，穩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是新年的第一天，屬於他們新的一年到來了。

······

岳千燭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裏是漫天的梨花從天而降，她正坐在梨花樹下聽着年幼的寧兒站在一邊奶聲奶氣的唱着歌謠。在她的身後是夏沐濋笨手笨腳的為他戴上玉釵，整理着她的髮髻。

春風拂面，滿院梨花香，身飄如雲。

岳千燭緩緩睜開眼睛，外面的陽光極其的刺眼竟讓她緩不過來勁兒來。等到她重新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忘月軒的卧房裏，鼻息之間不是梨花的香，而是寧兒身上的奶香氣。

小傢伙正躺在岳千燭的旁邊，四肢完全的呼呼睡着。

岳千燭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寧兒了，她側身躺着手掌輕輕拍着他的小肚子，心想剛才的夢有多不現實，她的寧兒連話都不會說又怎麼會唱歌謠。不過一想到夢裏的小糰子唱着歌謠氣喘吁吁的樣子，她就甚是覺得可愛。或許她應該去搜羅一些簡單易學的歌謠留給寧兒，等着寧兒長大一些教給他。

不過，一想到寧兒還是肉嘟嘟的時候，就要抱着小木劍跟着他父王屁股後面的可憐模樣，為什麼突然心生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難道自己也有讓他從小習武的想法？

“王妃，您醒了。”冬雲端着水盆走進來就看到自家娘娘與小世子這樣溫馨的一幕，她本不想打擾，不過想到外面的傳旨公公，還是不得不打破這麼美好的畫面。

岳千燭看見冬雲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明明只是半個月沒有見但是感覺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看到她的時候鼻頭竟然一酸。昨晚她聽到薛清平對忘月軒動手的時候，她第一個就是關心寧兒，第二個就是擔心這個小丫頭。現在看到冬雲無礙還笑呵呵的樣子，岳千燭一顆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了。

“你們昨晚沒事吧。”岳千燭坐起來輕輕抱起寧兒放在床的裏面，給他蓋好小被子。

冬雲笑着說：“沒事。”

“可是我聽說昨晚忘月軒被薛清平的人圍攻。”

“確實是圍攻了。”冬雲將手帕浸在水裏一臉驕傲的說：“可是有沐勝將軍在，那些個狂妄之徒壓根就碰不到咱們忘月軒的牆。”

冬雲興奮的說：“您可不知道，昨晚咱們小世子可是英勇。聽到外面有打鬥聲一個勁兒的握緊拳頭，閉着嘴巴發出嗯嗯的聲音。打鬥結束后，沐勝將軍進來看看情況，大大的讚揚咱們世子是個上戰場的好材料，咱們小世子什麼也聽不懂但笑的哈哈的。”

冬雲將擰乾的手帕拿出來交給自家娘娘，笑着說：“小世子是足足累睡過去的，往常這時候早醒了。”

岳千燭擦着臉的手一頓。完了，她的寧兒不會真的要做戰場氣奇才吧，她可是一直希望寧兒可以做個文人雅士的。

不過，聽到冬雲這麼講，她也覺得很驕傲，畢竟是沐王府的世子，性情方面肯定是要繼承沐濋的，要是做個武將，貌似也不錯。她可就是被夏沐濋的少年英姿吸引的啊。

想到夏沐濋，岳千燭一直不見他人影，問道：“沐王呢？”

冬雲接過自家王妃用完的手帕，將手帕放回水盆里，拿過來一杯溫水：“王爺昨晚將您送回來之後一直就是腳不沾地，只是陪了您一會兒就入宮處理別的事了，今早才回來。看您睡得正香，王爺不好打擾您，就讓婢子將世子抱來陪您。”

岳千燭喝過水說：“他昨晚才是最累的，是應該休息的。”

“休息什麼啊，王爺就睡了一個時辰。”冬雲心直口快：“說起來就可惡，今兒個一早宮裏來了傳旨公公要王妃入宮。王妃昨晚回來的可是虛弱，哪裏經得起一早入宮。王爺得知后，不僅沒有讓婢子叫王妃起床，他還起來去應付聖上派來的傳旨公公，現在正坐在廳外呢。”

岳千燭一愣，她抬頭看了一下窗外，瞧着應該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昨晚流芳殿宮變，今天聖上就來傳旨讓她入宮，想來不是小事。她將水杯遞給冬雲，掀開被子說：“馬上收拾，我要入宮。”

“我的王妃，您着什麼急。”冬雲將水杯放在一邊按住自家娘娘的掀開被子的手：“您還有傷不能隨意動。咱們王爺說了，聖上這邊不急，過了晌午，等您休息好了，王爺再陪您去。”

岳千燭差點忘了自己的脖子上還綁着紗布，只是因為不疼，她就給忽視了。昨晚自己也算是從生死一線上活過來的人，想想還真是有些后怕。

既然沐濋不讓自己急着，那她也就不急了。相信聖上也能夠理解，不然也不會對傳旨公公遲遲不回而不滿。

岳千燭重新回到床上，講真，她現在還沒有從恐慌中緩解出來。

冬雲看到自家娘娘如此聽話，可算是放心：“您就儘管休息，天塌下了還有咱沐王府頂着呢。”

冬雲的話沒有錯，沐王府不僅僅是夏沐濋，也有神遠軍。這次宮中劫難也是靠着沐王府上下一心才避免受到傷害，有沐王府在，她就會安心。

“千煬呢？還有蘇世子？”岳千燭想起昨晚的宮變之中，千煬和蘇惟就在其中，但是一直都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

“他們在宮裏。”

冬雲正在回答，就聽到從門口傳來夏沐濋的聲音。緊接着，夏沐濋邁着輕盈的步伐走進來，可是他的腳步再輕盈，臉上的憔悴可是遮不住，熬了一個打夜的可是不精神。

冬雲見到自家王爺來了，行禮后帶着水盆退下，關緊房門。

夏沐濋走到床邊躬下身子仔細看岳千燭脖子上的紗布，內疚道：“又讓你受傷了。”

岳千燭摸着紗布笑着說：“哪有！這可是本沐王妃英勇的象徵！都是沐王府的人，我總不能輸給個小娃娃吧。”

夏沐濋餘光看到岳千燭身旁的寧兒，他這個兒子的英勇事迹恐怕都要傳到神遠軍里了。

岳千燭雙手托着夏沐濋的下巴說：“我可是為了齊越才受的傷，你說聖上請我入宮是不是要給什麼賞賜？”

見岳千燭有意不提起受傷的事，夏沐濋再說可就顯得他不懂事了。他脫掉外跑順勢躺到岳千燭的被窩裏，將坐着的岳千燭拉下來，讓她躺在自己的身上。

“你想要什麼賞賜？”夏沐濋閉着眼睛一邊抱着她一邊說。

岳千燭沒有答，她能要什麼賞賜，只要經過昨夜一役，她關心的人都還活着，她可就放心了。

“對了，你說千煬在宮裏？”岳千燭差點被夏沐濋打岔過去。

夏沐濋嗯了一聲：“昨晚他們救駕有功，都被留在宮裏休息。父皇今天會一一面見他們。”

怪不得傳旨公公不急，看來在她前面還有不少等着論功行賞的人。

岳千燭還想問什麼，就聽到頭頂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她抬頭就看見夏沐濋已經睡了過去。他是真的太累了，不僅是昨天還有很久以前的籌備都快耗盡了他的體力。也就只有岳千燭在他身邊，他才能如此安心的熟睡。

岳千燭沒有打擾他，頭頂是夏沐濋的呼吸聲，身側是寧兒睡覺的呼呼聲。這樣的日子，還真是不枉費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