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帝京居,大不易

第94章 帝京居,大不易

帝京。

深秋季節,天氣涼得厲害,宮內一處榻上,隱約傳來幾聲咳嗽聲,聲音虛弱地厲害,室內宮人聞言,紛紛垂下了頭,深怕抬眼對上某個貴族之人,便小命不保。

榻上床幃朦朧,有一女子聲音輕輕柔柔的,“陛下,皇後娘娘剛剛將葯送進來,您還是趁熱喝了吧。”

榻上一人,面容稍有些清瘦,但眉目間依稀可見當年皇子的風采,只是到底歲月催人老,臉上皺紋橫生,眼神間也有些無神。

那女子輕輕一問后倒是再未言語,只是靜靜地等着榻上那中年男子的回復,床榻臨窗,窗子沒關緊,有細微的風吹了進來,帶着絲涼意,那女子一瞧,起身貼心地將窗子關好。

回來之際,聽到床榻之上那垂垂老矣的人問道,“朝陽,皇後幾時來過?”

短短几字出口,皇帝又連續着咳嗽了幾聲,朝陽起身又細心地為他腋好衣角,聲音溫柔地道,“一盞茶之前來過,本來想進來看看陛下,但是那時您正在午睡,皇後娘娘放下湯藥后便離去了,說晚些再來看您。”

床榻之上的皇帝閉了閉眼,那將必未必之際,一抹複雜的神色從眼角掠過,朝陽瞧的清楚,卻只淡笑不語,“將葯放那吧,我待會兒再喝。”

朝陽退後幾步,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隨即輕步掩門而去。

她走後,皇帝又對着床幃發了會兒呆,桌旁的葯卻是一動沒動,他掙扎着坐了起來,將窗子打開一絲縫隙,從那一處縫隙望出去,只見天邊沉的厲害,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他微微伸出手去,像是要感受那一抹風,但不知為何,手指剛剛透過窗口,又見他重新收了回來,這次卻是再沒向外望去。

距離寥夢鎮外的十幾里的郊外,兩匹馬正在踏足狂奔,馬上又坐着兩人,一人一襲白色的披風,一人身着一襲紅色的披風,風將那兩抹披風高高揚起,卻在下一刻又沉沉落下。

許是郊外的風來得過於猛烈,馬上的令明卿被吹的發出一聲輕微的悶哼,這悶哼夾雜在烈烈作響的風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言煜卻是立馬勒住了馬,向後看去,面露幾分憂色,“阿卿,是身上的傷複發了嗎?”

“沒有。”令明卿輕輕笑着,微微搖了搖頭,“是馬背上有些顛簸,我一時沒忍住,所以……”

言煜聞言,眉目間帶着絲絲倦意,只是目光望過來之時,眼中的心疼又藏都藏不住,“阿卿,下來。”

說著,將手遞給令明卿,“這距離寥夢鎮已不太遠,我們休息片刻再走。”

令明卿沒有推辭,只下了馬,然後看着言煜找地方拴馬,她悄然撫上傷口,之前被林之遙傷到的傷口正冒着絲絲血跡,說不上來哪兒疼,但就是全身都泛着絲絲痛意。

她目光落在言煜的背影上,心中感嘆,這身子有了言煜的照料后,反倒顯得嬌貴了,之前沒有言煜在身邊時,受了傷好像也沒什麼大礙。

正想着,言煜已經栓了馬之後回來了,他走過來,望望天際涌過來的雲浪,面色有些沉重,令明卿輕笑道,“怎麼了,言公子被這小小的雨難住了嗎?”

言煜轉過頭來,輕笑着,“言公子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好嗎?”

“哦?”令明卿眼底帶了幾分笑意,“那無所不能的言公子,風雨欲來,我們該去哪兒避雨呢?”

言煜往四周望了望,目光鎖定在一個黑黑的小圓點上,令明卿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淡淡笑道,“走吧,先避雨,再趕路。”

那雨來的極快,兩人堪堪走進一處破舊的小廟,大雨便傾瀉下來,言煜心中有些慶幸,還好來的及時,阿卿的身子本來就虛弱,若是再淋了這場雨,那他真得自責死了。

令明卿看着眼前的小破廟,倒是很安然,大雨之中能夠有這樣一個避雨之處已經足夠幸運,哪兒還敢再強求別的。

言煜將令明卿安置在一處風雨打不進來的角落,自己忙前忙後去撿拾一些木材,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個精緻的火摺子。

令明卿站在角落裏,嘖嘖了兩聲,想着言煜的東西,不管大小,不管輕重,都精緻得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言煜很快生好了火,天邊夜色漸漸四合,兩人拿出隨身攜帶的吃食隨便吃了點,令明卿枕在言煜腿上漸漸有了睡意。

言煜的嘴角始終帶着幾分笑意,覺得他的阿卿真是不管做什麼都好看。或許是因為所處的壞境,所以令明卿並沒有睡得很沉,她醒來的那一刻,剛閉上眼睛不久的言煜也睜開了眼。

兩人向外望去,只見外面暮色有些重,但雨已經停了,唯有周圍竹林間的葉子上還在滴着水。

兩人對視一眼,令明卿隨即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然後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又重新上了馬。

一場暴雨過後,天地萬物都帶着清新的氣息,令明卿很是喜歡這種味道,不禁多聞了幾下。

言煜見到令明卿如此,眉眼間也儘是笑意,先前的緊迫感也被驅散了幾分。

這一刻,有人騎馬徹夜狂奔,夜色縹緲,其嘴角也淡淡一抹。

有人立於山疊,望向風雨欲來的帝京,眼神深處帶着些微嗜血。

有人卧於床榻之上,雖病相顯露,卻緩緩張開一張大網,只等劍意相對的那一刻。

有人站在深深宮闈之中,身處高位卻心底茫然。

又有人將目光落在皇宮的紅牆碧瓦之上,默默嘆道,宮內好像又起風了。

言煜和令明卿徹夜狂奔,到達帝京郊外的那一刻,周圍忽然湧現出了很多青衣人,那些青衣人看到馬上的言煜后,紛紛單膝下跪,聲音沉重又緩緩道,“帝師清兵閣,在此恭候少主歸來。”

令明卿眼底淡淡泛起一抹好奇,早知言煜這人在京的身份不會太低,但還是被這陣仗所驚到,帝京郊外,如此多的青衣人出行卻不露聲色,而他們口中的“少主”又該是帝京哪個勢力的?

如此想着,不禁又有些頭疼,本來她遠避帝京,身處江湖為的就是一份清靜安寧,帝京中各個勢力錯綜複雜,一個小小的舉動便可引發一場血戰,這樣的地方,若是身後沒有勢力的人,又怎敢輕易前來?

帝京居,大不易啊。

馬上言煜淡淡頷首,道,“有事?”

那眾青衣為首之人朝着令明卿的方向微微看來,神色雖面不改色,但眼神有些飄忽,言煜淡聲反問道,“少主夫人聽不得?”

令明卿明顯被嗆了一下,微微咳嗽了幾聲,目光有些閃爍,那青衣為首之人見此也再沒藏着掖着,道,“家主那邊傳來消息,讓您入帝京先回言家。”

言煜淡淡點頭,心中早已有所猜測,又問道,“皇宮那邊有何消息?”

“陛下的病早先年間就有,之前一直沒來叨擾言家,前不久一場大病來勢洶洶,中宮那位親自前往言家,想請您出山,但是被家主婉拒了。”

言煜聞言,輕輕挑眉,“中宮那位?”

青衣為首之人應聲道,“是。”

言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皇後娘娘親自來言家……”

令明卿立在一旁,這些話盡數聽了進去,只是並未怎麼放在心上,她這次本不打算來,只是言煜說想讓她來帝京逛逛,看看風景。

她看得出來,言煜是想讓她來的,既然如此,她便跟着來了,但是對於帝京中的這些勢力卻沒半分興趣,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困。

言煜又對着那邊交代了幾句,那群青衣人來時快,去時竟也快,不過片刻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令明卿看向言煜,問道,“現如今……???”

言煜牽起她的手,道,“阿卿,先陪我去趟皇宮。”

令明卿點了點頭,自是沒什麼異議。

兩人一路風塵僕僕進了皇宮,皇宮門口的禁衛軍明顯是認得言煜的,看到言煜后紛紛行禮問安,言煜心裏想着事,並未怎麼在意,只快速帶着令明卿轉了幾條走廊,又轉了無數個彎,這才看到了皇帝的寢殿。

令明卿有些感嘆,“你這多年未回來了吧?這些路還記得如此清楚,想必是以前來的次數過於多,所以刻在了骨子裏。”

言煜笑道,“小時候沒少來宮裏,後來漸漸大些了也就不怎麼來了。”

令明卿輕輕點了點頭,倒也沒問為什麼大些了就不來了,這種帝王之家,皇家秘聞向來披着一層又一層神秘的色彩,誰也不知道這些秘聞的背後是不是帶着血腥和殺戮。

更何況,令明卿的心中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她只想着跟言煜走完這一趟,就回梨花冢去。

從進了皇宮后,言煜的步伐明顯有些加快,但顧及到令明卿的身子,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令明卿笑道,“你要是急就先去,我自己慢慢往那走。”

言煜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若是江湖中言煜還能放心幾分,但這皇宮詭譎,他怎麼能放心的下把阿卿一人留在這裏?

大概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兩人終於走到了寢殿門口,言煜對着門外守着的女官侍衛吩咐了聲,這才回頭對着令明卿道,“阿卿,你在這裏稍微等等我,我馬上就出來。”

那些門口的女官和侍衛紛紛應道,言煜進去后,令明卿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口,這些女官和侍衛臉上都是一個表情,一絲不苟,但同樣也無趣的厲害。

令明卿把目光落在那些層層疊疊的紅牆碧瓦上,不得不承認這裏的位置用來俯瞰整個皇宮真是最合適不過了,令明卿的耳目從小就要比一般人要強很多,所以站在這白玉宮殿的門前,可以看到皇宮內的眾生相。

回過頭,偶然瞥見一個女官的眼神似有似無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令明卿淡淡審視了一眼那個女官,面容很是清秀,兩道秀眉彎彎,可是又偏偏帶着幾分皇宮中女官特有的冷肅。

令明卿撤回自己的視線,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言煜出來。

言煜進入寢殿後,發現裏面的陳列設施都沒多大的變化,寢殿內只點着幾根蠟燭,燭光搖曳,床幃之上明明滅滅,言煜在距離床榻十公分的位置跪下,俯身道,“言煜參見陛下。”

床上有一人斷斷續續咳嗽幾聲,隨即道,“帝師不必多禮。”

言煜起身後,一眼便望向了桌子上擺着的葯,葯是深褐色的,乘在白玉碗中,言煜只淡淡望了眼,並未多說什麼。

床榻之上,皇帝起身靠在床頭,面色儘是蒼白,言煜微微伸出手去,“陛下可否讓臣把把脈?”

皇帝伸出手,笑道,“也不知是何人能讓你從那個肆意暢然的江湖中回來?”

言煜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布袋,然後輕笑着,“言家向來是最了解我的。”

皇帝許是年紀大了,倒也沒多說什麼,只問道,“我這病可嚴重?”

殿外,白玉台階下站着個女子,令明卿最先看到她,台階下那個女子也抬首望來,兩位女子於宮殿前遙遙一望。

台階下那個女子的神情開始複雜起來,令明卿一眼看去,那裏面有震驚、不可思議,又帶着淡淡的冷肅。

宮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言煜從裏面走出來,輕輕地牽起令明卿的手,然後笑道,“阿卿,我們回去啦。”

正說著,那女子抬起裙擺一步步走了上來,門口站着的女官和侍衛見此,紛紛行禮道,“見過朝陽郡主。”

朝陽輕輕點了點頭,對着宮殿門前的人道,“大家辛苦了。”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甚至帶着些溫柔,聽的人精神一震,紛紛道,“不辛苦不辛苦。”

與那些女官侍衛寒暄完后,朝陽又看向言煜和令明卿兩人,面上帶着幾分微微的詫異,“不知兩位是……”

言煜只淡淡道,“路人而已。”

門口的那些女官侍衛:……

令明卿:……

這位公子,您是不是對“路人”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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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似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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