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局面
江圖南只覺得心涼,連帶着身子都開始變涼了起來,他看着自己母親,臉上寫着愧疚,但是更多的還是不後悔。
她就這麼坐在那裏,看着江圖南,說完她能說的事情之後,就等着江圖南給自己一個答案。
江圖南喝了口水,嗆住了,但是不想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下咳出來,硬生生忍了下去。
江媽看着江圖南憋紅了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背,想讓他順順氣。
“不能說?”江媽又給江圖南遞了一張紙,“我看着她很不對勁,我看過那種情況,說實話,江圖南。”
江圖南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了,江媽用全名喊他的名字,那都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只有在江媽真的很無力很生氣的時候才會用這樣的稱呼喊他。
“沒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江圖南就好像真的能感受到柳卉的感受,除了沒什麼,好像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了。
“唉……”江媽覺得頭疼的厲害,她扶着桌子,看起來坐着都要搖搖欲墜倒下去似的。
“我見過的,我見過那種情況的,她到底怎麼了?”
江媽剛剛問完就又有些後悔,如果柳卉真的生了什麼心理的病,江圖南那個樣子一定是知道的,知道了還要一直陪着,看吃飯的時候也是一直照顧着,江媽大概能摸清楚他的決定了。
只是身為母親,尤其是身為經歷了一次不完美婚姻,還深受其害的母親來說,兒子的這個選擇實在是令人擔心。
“你怎麼打算?”
江圖南還是沒有回應,對江媽來說這也是很奇怪的,江圖南從來沒有這麼逃避過自己的問話,這孩子好像從來都能承受所有事情,所有事情都能面對。
但是這件事他居然如此逃避。
江媽的心又是涼了一大截。
“她確實生了病,但是生病而已,吃藥休養,一段時間之後總會好了,或者總會慢慢變好的。”
“柳卉那孩子,生了什麼病……”
江媽還算是安了點心,起碼江圖南願意說了,她揪着手裏的衣服,緊張還是緊張。
“抑鬱症。”江圖南猶豫了好一會兒,看着自己媽媽實在是受不住了才把實話說出來。
江媽手裏的水杯馬上就砸了下去,碎成了兩半。
“抑鬱?抑鬱症?”
江媽把那幾根掉下來的碎發撥弄了上去,然後直接蹲下來,想用手把碎掉的杯子撿起來,只是還沒開始,就被江圖南攔住了,江圖南扶起了江媽,然後把那些碎渣子拿了起來。
“你想陪着,陪着她好?”
“對。”江圖南把那碎掉地杯子放在桌上,用餐巾紙蓋住,“我會陪着,直到她好。”
這下換江媽沉默不語了,“抑鬱症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沒有那麼簡單吃藥就能康復的,她多嚴重?”
“不嚴重。”江圖南馬上回答道,“一輩子好不了,那也能花一輩子慢慢康復,有我在,總會比最開始要好一點。”
“說的是輕鬆。”江媽覺得胸口堵得慌,“誰知道之後能怎麼樣,這種情緒病……”
江圖南想要開口反駁,但是江媽沒給他機會,繼續強硬地說道,“她多嚴重。”
“別騙媽媽,媽媽有權利知道。”
“中度。”
“你考慮好了?”
“考慮好了。”
江媽沉默不語了,她看着江圖南的樣子,腦子裏兜兜轉轉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什麼態度?”
江媽沒打算直接說不同意,更沒打算大哭大鬧。
她很同情那些心理病的孩子,都很可憐,不過雖然是這樣,但是事情落到了自己頭上,憂心半分不少,同情也半分不少,只是如果有的選,還有別的機會,江媽會想要江圖南走別的路的。
在此之前,她還想知道柳卉是什麼態度。
江圖南好像也懂了自己的媽媽是什麼意思,“她本想和我分手,因為不想拖累我,真的,但是我不願意,也不接受。我們聊過了,兩個人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你就這麼喜歡她?”
江媽知道江圖南不會為了讓她好受故意撒謊,她也信就算柳卉那孩子病了,但是心還是好的,她一直都格外喜歡柳卉就是因為她看得出來她是個什麼樣的小孩兒。
但是……江媽的朋友家裏的孩子也有過這樣的病,一家人都被折騰的很難受,她害怕自己兒子這麼年輕,太過輕視這個病帶來的後果。
對他不好,以後後悔了難受。
對柳卉也不好,柳卉對他的留下真的上了心,把他當做救人的稻草,結果他也走了,那會更可怕。
“喜歡?”江圖南苦笑了一聲,“媽,我是愛她。”
“與其說是不想她拖累我,不如說是我不想被拋棄,我喜歡她這麼多年,在一起這麼些日子,我是真的想和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說實話,媽,”江圖南緩緩說道,看着桌面,面色柔和,“以前因為我爸的原因,我對婚姻還挺抗拒的,我覺得一個家的責任太重,我擔不起做不到,我不想要婚姻,就算在最開始我和柳卉在一起的時候,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其實我心裏也有猶豫,我害怕婚姻。”
“但是和她真正在一起之後,我想要婚姻了,想要結婚,想要和她有一個家,想要和她相伴到老,因為愛她,所以覺得有個家會特別幸福。”
江媽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比剛剛知道柳卉生病,並且江圖南還要一直陪伴還要驚訝。
她沒想過他那個要死的父親真的給他帶來了這樣的傷害,也沒想過他能喜歡……不,是愛柳卉愛成這樣。
“那就試試吧……”江媽的嗓音有些顫抖,“只是會很難……”
“不難的,我可以的,柳卉也會努力變好,媽,真的。”
自己能變好嗎?
柳卉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媽媽也跟瘋了一樣用手砸着自己的肩膀,哭着問你怎麼會得這種病。
她很疑惑,她不知道,就算是好好吃藥,就算是真的能慢慢緩解,但她能經受的住家裏不斷的無形的壓力嗎?
她能嗎?
柳卉看着自己的媽媽開始哭的厲害,心裏反而沒有什麼波瀾了,那些痛苦和絕望,都沒了。
連着對自己媽媽的愛彷彿也沒了,只剩下了冷漠。
等到柳媽冷靜下來了,才算是完。
柳媽哭就是因為收拾房間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柳卉的藥罐子,這才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什麼叫抑鬱症,只是從來沒想過抑鬱症真的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人身上,尤其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就綳不住了,本來想着要自己承受,不想外揚,但是沒想到就這麼被柳卉瞧見了。
還讓她這麼誇張地崩潰。
活生生像個瘋子。
柳媽緩了緩自己的情緒,這個家只有她和柳卉了,柳卉出了事,她一定要扛住才行。
“站起來,先站起來,坐着好嗎?坐着休息一下?”
可是柳媽無論怎麼叫,柳卉都沒有回應,身體也是在她不斷地訴說中才動了動。
柳卉聽得到柳媽在說什麼,也跟着柳媽的命令做着事,可是一句話也不說,如果江圖南看到柳卉這個樣子就一定知道是什麼情況,知道她又出事了。
但是柳媽不知道。
在她眼裏看到的只有這個逐漸變得可怕的女兒,像是一個會活動的植物人,除了能動以外,其他和木頭沒有再多的分別了。
柳媽誠惶誠恐地看着柳卉坐在床邊,垂着頭,看着角落,詭異的很。
之後無論柳媽怎麼哀求,柳卉都還是像剛剛那樣,柳媽一點法子都沒有,直到她焦頭爛額不知所措正要打電話給柳爸的時候,柳卉才僵直地轉了轉頭,機械地吐出了一句,“我要睡了。”
柳媽擦乾淨了臉上的淚痕,點了點頭,“好好好,你先睡,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可是柳卉說完那句訴求之後就又恢復到了平靜狀態,柳媽只能看着柳卉一個人離開她的卧室,走向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關門,所以柳媽能看到柳卉的動作,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樣,機械地咔擦咔擦往床上走,然後掀開被窩就進去了,一下去,就見不到人,只能看見被窩裏的一坨。
柳媽悄聲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又掉了幾滴眼淚,她沒敢給柳卉房間關門,害怕半夜有什麼事她察覺不到。
但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在柳媽剛剛回到房間的那段時間裏,她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又哭了起來,然後給柳爸發著微信打着字,想和他說說柳卉的事情。
以前柳媽也干過這種事,明明已經離婚了,但她還是有什麼事,想聊什麼家裏的事情,就會給柳爸發個微信或者短訊,但是柳爸幾乎不回,除非是事關家裏的大事,有關柳卉的大事,他才會有所反應。
可現在也晚了,柳媽發了很多信息出去,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柳媽也沒有睡好一個晚上,一整個夜裏都睜着眼睛睡不下去。
直到熬到了白天,六點多,她才從房裏出來,偷偷看着柳卉,被子底下呼吸均勻,看起來睡的很香。
起碼能睡着就是好的,她查了查抑鬱症的東西,抑鬱症很容易失眠,柳卉能睡着是好事,總比一直睡不着好。
看着時間還早,柳媽收拾收拾了自己,準備出門給柳卉買點愛吃的早飯,然後打個電話給柳爸。
等柳媽抹着淚買完了東西,站在家樓下,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給柳爸打電話。
一通響了五十四秒,沒人接。
第二通也是響了五十四秒,還是沒人接。
第三通,第四通,第五通,都沒人接,直到第六通才算是響了半天被接上了。
柳爸的聲音聽起來也是還沒有醒,迷迷糊糊的,問怎麼了。
柳媽顫顫巍巍地把柳卉的事情說了一遍,讓柳爸趕緊回來看看怎麼辦,總不能讓女兒就這麼病下去。
“確定嗎?”柳爸已經徹底清醒了,但是嗓子還是啞的,被嚇得,“你陪着去檢查過了嗎?”
“我昨天才發現怎麼陪着!她自己去的,不知道有沒有拉着朋友一起,昨晚她爆發過一次,狀態真的很不對勁,你趕緊回來!”
“我明天回來。”
說完,就掛了電話。
柳媽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拿着早飯進了屋,才七點鐘,柳卉還在睡,也正常,如果不去學習的話,柳卉就該是這個時間還在睡覺。
柳媽等啊等,想啊想,利用這些時間再查了查抑鬱症的事情。
從七點等到八點,從八點查到十點,再從十點想事情想到十一點半。
房間裏愣是一點點動靜都沒有。
這不對勁。
柳卉確實是愛睡懶覺,但是幾乎不會睡到這麼晚,最晚最晚十點頂天了,而且就算是睡晚了,柳卉一定會有動作,一定會翻滾或者發出些睡熟了的聲音。
可是這下一點都沒有。
柳媽咽了咽口水,嚇得不輕,深怕柳卉是不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沖了過去,動靜很大,咚咚咚的,一般來說柳卉肯定會被吵醒。
可是房內還是沒有動靜。
柳媽衝到了床邊,掀開了柳卉的被子,陽光直接射在了柳卉的眼睛上,但是柳卉還是那個樣子。
唯一可以說是安了一塊心的是,柳卉的胸口還有着明顯的起伏,是沒問題的。
柳媽摸了摸柳卉的臉,眼淚又是刷刷地往下流。
柳媽像是很多年沒有碰過柳卉一樣,把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摸了一遍,然後就摸到了柳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傷害了自己。
手臂上方有好幾個新鮮口子,還有幾個滲出了新血。
還有一些地方,留下了疤痕,不嚇人,但是柳卉皮膚白,那幾個小傷疤留下的疤痕就特別明顯。
醜陋的連成了一片。
柳媽現在才感覺到窒息的滋味和後悔的滋味。
她想起了以前柳卉給她看過的自殘的痕迹,但是她心情不好,完全沒管,柳卉說沒事,她就當沒事了。
那時候還只是一點點傷口,一看就沒動過刀。
柳媽沒想過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