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匆匆五年
漆黑的刀芒劃破空間,在冷漠的臉孔之上劃出兩道相互交叉的巨大傷口,靈氣形成狂風,自九天之上吹拂而下,那本就處在崩碎邊緣的巨大面龐,僅有一雙尚未睜開的眼眸在輕輕顫動,立在地面之上的獨臂張梁,在靈氣風暴之下,粉碎成空。
不知何時盤膝坐於三丈高台之上的張角,身形正在一點點降低,土黃色與血紅色相互浸染的三丈高台,仍舊在一點點縮小,而今只有丈許高。
面孔徹底崩碎,遮擋那雙眼眸的眼皮終於消失,日月同現,陰陽交匯。一圓一缺兩道目光,跨越無盡距離,落在祭台之上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張角身上。
大地傳出轟隆之聲,正在太行山脈之中奔行的顧凡,只覺土地在盡情延展,山嶽在變的挺拔,河流在變得狂暴,整個世界都在轟隆聲中迅速擴大。他與左慈之間的距離,也因為這突然間的變化被驟然拉開。千里之外的精氣狼煙,變得縹緲不可見。
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凡不曾駐足,瞥了一眼消失在身後的雲氣箭矢,急速朝着前方遁去。
他不曾注意到,左慈早已在刀芒升空之時,便停下腳步,面色凝重的向西而望。
一幅幅深埋記憶的畫面,像是煮沸的水,從最深處翻騰而出,讓他身形顫抖,無法在空中穩住身形,狼狽的跌落在地面之上。
一道背影仿若跨越時空,出現在他的眼前,身披黑色錦袍,五爪金龍盤旋其上,他背對眾生,揮手粉碎身前天地,日月無光,星辰顯現,身周是伏屍一片,血海屍山。
玄天崩碎,秦國覆滅!那種天地寂滅的氣息,哪怕是四百多年過去,左慈依舊不敢忘卻。
歸墟之海在的蠶食在加速,深淵封印在鬆動,整個天地的破滅皆在其一念之間……
“蒼天本源……”張角意識陷入模糊之中,耳邊傳來無盡咆哮,似海浪滔天似大地崩碎。
那雙無情眼眸邊緣,有裂紋向著其內蔓延,它變得逐漸靈動,最終化成一道由億萬念頭組成的人影,背對眾生,身披龍袍,腳蹬雲靴。
“叛逆!”這是一道集合四百栽以來,先賢與眾生的怒吼之聲。宛若驚雷響在張角耳畔,讓他意識清醒三分,身軀崩裂愈發迅速,就連身下高台,都有裂紋產生。
……
張角?顧凡停下身形,終於清楚為何會遠遠便感到熟悉。那一抹劃開天地的刀芒,可不是張梁所發么!如此說來,那道將九天刺穿的精氣狼煙,難不成張寶發出?
他們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死去的!可張角此時在做什麼?
日月漸為崩碎,顧凡運轉眼眸之中的幽綠之光,他模糊看到兩道身影正在激烈的交鋒,一者是身高三丈卻虛幻模糊的張角,一者是僅有雙眸透亮的模糊人影。
眼眸傳來陣陣刺痛,一道道靈力線條宛若蛛網迅速將眼眸覆蓋,顧凡悶哼一聲,閉上眼眸的同時,血紅色殺氣自眼眸迸發,殺氣凝實如血,流淌而下。
本為靈氣與殺氣凝成的身軀,此時竟然如積雪遇到烈陽,快速消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靈魂念頭轉動,顧凡感覺剎那間飄過無盡歲月,來到一片染血的星空之下。一個垂垂老矣身披龍袍之人,正在高台之上宣讀着什麼,隨後他將帛書投入身前大鼎,高台下無數人相繼跪地叩首,隱隱能夠聽到山呼海嘯般的呼喝之聲。
有些人消散在跪拜之初,有些人消散於跪拜之時,有些人泯滅與跪拜之後!他們身軀之中散發無數光點,這些光點相互勾連,形成一道薄如蟬翼的光幕,籠罩在大鼎之上,緩慢而堅定的向外擴散,它吸收靈氣,也吸收人間七情六慾,成長的速度讓人感到可怕!
籠罩的範圍在增加,光幕的厚度在加強!無數生靈,生於其內,死於其中。不見輪迴,不見超脫,唯有它在一點點發展,最終將整個天空都籠罩,將血色蒼穹完全遮蓋!
歲月流轉,每年都有帝王祭拜。這種場景一直持續到一場突然爆發的混戰,無數扭曲不甘的面孔,掙脫光幕的束縛,形成一道道天火流星砸落而下,平息了戰爭……
靈氣復蘇的程度逐漸加快,光幕始終無法遮擋靈氣的滲透,它從自身之上分離出一種雜質,混在靈氣之中,瀰漫所籠罩的整個空間。帝王將像仍舊在祭拜,可他們好像不得其法,那光幕再也無法擴展擴大,甚至隱隱有縮小回退的趨勢。
天地靈氣自九天瀰漫而下,本來十分純粹,可隨着光幕之中的靈氣越發濃郁,光幕的性質也漸為轉變,在靈氣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種影響人體壽命的雜質。修道變得愈發艱難,練武反倒愈發興盛……
偶爾能夠看到幾道流光穿破光幕,他們人數稀少,面孔百餘年難的變化一次。
這就是蒼天的本來面目?靈魂駐足,顧凡看向前方同樣十分窘迫的張角和那一雙唯有眼眸清晰的身影,心中不由詫異,因為兩百多年的歲月流逝,這代表蒼天的光幕早就千瘡百孔,它到底是如何堅持下去的?那些脫離了光幕之人,為何又重新返回其內?
不知為何,顧凡倒是從這層光幕之上,感受到了一抹隱藏在極度冰冷下的親善。
眼眸在一點點崩碎,張角的身形同樣在一點點崩碎。兩者同時將目光轉向顧凡靈魂,都爆發出一股強烈到極致的貪婪。
“不休的靈魂!顧凡,你到底是域外天魔還是仙人轉世?”張角身周的靈力線條再崩解,可他還是努力操控着其中幾條,向著顧凡的靈魂靠近。
“這蒼天到底有何意義?”顧凡飄飄蕩蕩,擺脫着比張角速度更快的光幕觸鬚,問道。
“你可以將它看做一個巨大的保護罩。”張角的解釋出乎顧凡預料,他接著說道,“有祂存在,天道便無法插手干預天地間的種種,同時祂也是防止天道產生靈智的手段。不過在保護其內眾生的同時,顯然祂吸收了太多的雜念,已經忘卻了祂誕生的本質!”
“並非如此……”一道毫無感情的聲音帶着悵然響在顧凡心底,可也僅僅如此了。
“早在秦國之後,眾生為了阻止域外天魔再次降臨,特意在天道與人道之間設立的一道屏障。不過這本身便是在違背天道行事,因為第一個提出‘玄天’的人,便是域外天魔!以域外天魔之法,行護衛眾生之舉,哈哈,何等可笑!”
“可笑嗎?”顧凡意念平靜異常,“你若立下黃天,不同樣是在走原來的老路?”
“人道之天掌握在我手裏,和掌握在那些祿蠹手中,怎麼可能相同!若是沒有你這個變數,誰又能阻攔我立下道國,借眾生之念,一舉打破天道封鎖,舉世成仙!
世上修行有成之人,何止你所遇見的三五個!他們有能力突破蒼天封鎖,常年在空間縫隙之中修行,看似無為無念,卻正是因此,始終在維持着蒼天的存活!
自從兩百年前,光武中興,蒼天便已經失去掌控了!它若不死,天地都將被它始終囚禁…”
張角傳遞而出的念頭雜亂紛繁,卻讓顧凡漸漸理清心中幾道疑惑。
蒼天本是從玄天的基礎之上發展而來,而玄天本為域外天魔掌控此方世界的手段,後來被域外天魔敗走天外,這種手段被異化之後,被統治者重新利用,一者是為了掌控天下,同樣也是為了遮蔽這方世界的無情天道,避免天地大劫,更能阻止域外天魔重新降臨!
可隨着歲月流轉,蒼天漸漸變質,竟然真的有了幾分天道氣象。對於修行有成之人而言,這既是好事,又是壞事!好事在於他們能夠有機會獨享空間縫隙之中的純粹靈氣,壞處便是他們同樣成了真正天道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託庇與蒼天之下,他們活的太舒坦了!
突破蒼天限制,是道法有所成就的表現,可並不代表他們能夠藉此突破天道之上!長此以往,修行者的壽命漫長悠久,主宰萬物的人類又繁衍迅速,蒼天不得不在其中混雜上取自眾生的“雜質”,以此來縮短生靈壽命,同時也是一個削弱天道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
說的簡單一點,就是蒼天想要取代天道,張角想要取代蒼天,奉行真正天道!修行者有人中立,有人敵對,除卻兩個血脈至親的兄弟支持張角,天下修行者便都是他的敵人!
……
夢中修行無歲月,外界五載悠悠過。
隱居吳地的于吉,深藏川蜀的張衡,乃至於遊走天下的介琰,苦大仇深的左慈,在天地異變之初便聚首太行山,聯手封印鎮壓整個山脈。五年來,偶有隱士現身,卻多是驚鴻一瞥,助力一二,搖首嘆息一番便不再停留。唯有他們四人,兢兢業業,時刻不敢擅自離開半步。
明面上看,太行山並無任何變化。可真正感知力超強之人,都能發現四方高人中間的那片空間,正在急速擴張生長。偶有無意間自陣法縫隙之中穿行而出的野獸,它們智慧靈動,或是精通先天術法,或是身軀異常強壯,每每現世便會在太行山脈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空間在擴大,時間在倒退!這是四人時常交流后得出的結論,可惜他們僅有維持之功,確無解決辦法!蒼天之死,與他們任何一人都脫不開關係,張角在太行深處的作為,像是扎破氣球的一根針,終究讓蒼天徹底失去了意志,不管是它本該有的,還是不該有的!
若無四人鎮壓,天地靈氣不受限制的瀰漫開來,以武者的恐怖成長速度,他們對天下的掌控將會被壓縮到極致,乃至於退出角逐天下的舞台!
蒼天的殘軀可謂無處不在,它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發生着質變。真正的天道在剝離人道之天從祂那裏奪取的權柄,人間眾生在無意識之間消化吸收着蒼天散發的煞氣。
精通望氣之人都能發現,黃巾賊正在一點點剿滅,可天地間的煞氣殺氣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增長。異變持續,殺劫將起,幾乎是無數凡夫俗子之上的存在共同的認知。有人摩拳擦掌,有人隱世遁走……
空間縫隙之中的幾百年積攢的靈氣在點點釋放,蒼天數百年歲月吸收的雜念重新返還天地,人心在不知不覺之間變得更加脆弱,也更加詭譎。
五年來,當權者爭權奪利,卑微者掙扎求存。本已風雨飄搖的大漢,隨時都會分崩離析。
中平五年(188年),二月黃巾復起反撲。三月,曾在黃巾盛起之時立下大功的幽州太守,現任太常的宗室重臣劉焉,目睹昏庸靈帝治下朝綱混亂、王室衰微的悲慘情景,“生出”遁世而走的想法,故而向朝廷建議要員擔任地方州郡長官,藉以鎮守安定天下,他本人更是自請充認邊遠交州的交州牧。不過上書不久,他便念頭急轉,自請益州牧,傳聞乃是受到侍中董承妖言迷惑,聽聞益州有天子氣……本為宗室,又為重臣,他的上書和作為,可為將風雨飄搖的大漢朝廷又捅了致命的一刀……八月,朝廷置西園八校尉。
中平六年四月,漢靈帝身死,皇子劉辨即位。七月,早於宦官有舊怨的外戚大將軍何進詔董卓進京。八月,入宮請太後下旨誅宦官,因謀划不密,被宦官先下手為強,殺死於宮中。
當即代表世家的袁紹等人,闖宮殺盡宦官。大漢朝廷威嚴掃地,世家已經在爭鬥之中佔據上風,壓下宦官和外戚。
同月,因宮廷巨變,少帝劉辯被宦官張讓劫走北芒,被奉召前來的董卓營救,還宮。
九月,董卓脅迫何太后和朝中百官,廢少帝,立陳留王為帝。本為世家援手的西涼董卓翻臉之快,動作之狠,遠遠超出朝臣想像,行事更是酷烈狠辣,頗有以軍法治朝廷之意。此時世家剛剛升起的威勢,再次被壓下,董卓風頭一時無兩!
天下亂象,彰顯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