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話不投機
且說呂二一手持刀,一手抓住馬鞍使了一個巧勁躍上馬背。戰馬跑起來十分平穩,反而是小跑步時比較顛簸。呂二躍上馬背的一剎那,藉著戰馬衝擊速度,雙腳腳尖點在馬鞍上,弓背曲腿,縱身一躍,整個身體猛的飛起三丈多高,像展翅翱翔的巨鷹一樣飛向十步開外一臉懵逼的莫何去汾,並且在凌空之時變單手持刀為雙手持刀,一個泰山壓頂般的樣式劈向莫何去汾的天靈蓋。
呂二使出的這一招式名叫“晴天霹靂”。說實話,沒有三五年的勤學苦練,根本完不成這樣的高難度動作。一般人平地上縱身一躍不是問題。騎術精湛的武功好手馬背上縱身一躍也能做到。但是,奔馬拼殺當中躍上馬背再飛身而起,同時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手裏的兵刃還要直至目標,這就有些難度了。要不說呂二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單就馬上功夫來說,呂二,綽號驢二蛋,確實沒有污損他總教頭的名聲,也配得上他身體力散發出的那股子球不理神仙的驕橫勁兒。
就在呂二手裏的陌刀即將劈下的一瞬,莫何去汾身邊一名蠕蠕武士戶主心切,人在馬上卻探出半個身形,匆忙中右手舉起一柄三尺長的熟鐵棍向上奮力一記橫檔,只聽“倉朗”一聲金鐵交鳴過後,莫何去汾毫髮無損,那護衛卻失去了半隻左手。
倏忽間,身體還在半空中的呂二,在那護衛的戰馬頭上蜻蜓點水般借力一蹬,一個旱地拔蔥再次飛身而起,凌空一個後空翻,好巧不巧的安然落在自己的馬背上。前後幾個呼吸,上馬、起跳、飛躍、持刀、下劈、借力再次起跳,後空翻落回馬背,一連串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即便是雜技藝人的表演亦不過如此,堪稱完美。
說到這裏,各位看官可能沒明白,何以那護衛右手舉起熟鐵棍橫檔,失去的卻是半個左手?這你便有所不知。重力加速度的厲害之處在於,一顆黃豆從百米高空落下也能砸死人。呂二的體重加陌刀自重少說也有一百幾十斤。如此重量從五六米高空落下,僅僅單手舉起一根熟鐵棍豈能擋住呂二手中十八九斤重的陌刀下劈?幸虧他用的是手腕粗的熟鐵棍,若是刀槍劍戟等木柄兵刃,早被呂二這一刀劈成兩段了。那護衛手中的熟鐵棍雖然抵消了呂二的刀勢,救下莫何去汾一命,但是,因為他是單手舉棍,勢必傾斜。呂二的刀鋒不可能劈斷熟鐵棍,但順着棍體滑向護衛下意識抬起的左臂,刀鋒力盡之前正好削掉了他的左手掌。就這麼回事。
另一個值得喝彩之處就是呂二回落馬背的精巧畫面。呂二胯下坐騎本就是千里挑一的優良戰馬,當主人飛身而起的剎那,這畜生急中生智,屁股向後一坐,前蹄揚起,直接揣向那護衛的馬臉。護衛的戰馬也算精明,眼見一雙馬蹄踹向自己雙眼,急切之下也來了一個屁墩,且揚起前蹄,與呂二的戰馬互相來了一個貓打架似的撓臉式。所幸兩匹馬誰也沒蹬着誰,但呂二的陌刀傷了那護衛左手之後,往回一帶,順便在馬脖子上拉了一道口子。疼痛之下,那馬馱着護衛躥了出去,莫何去汾面前門戶大開,也正好留給呂二和莫何去汾面對面單挑的機會。
遠處的拼殺之聲雖然稀落但還在繼續,周圍的拼殺反倒因為雙方主帥面對面戛然而止。此時,圍在莫何去汾身邊還有一百多人馬。僅從衣着和坐騎上便不難分辨,這些人當中,除了軍官就是護衛,普通蠕蠕騎兵一個沒有。呂二這邊,除了隨他衝擊的二十名護衛,余者都是已經沒有敵人可殺的少年營精銳。約一百多渾身沾滿血水的少年營戰士,自覺不自覺的對莫何去汾等人形成包圍態勢,張弓的張弓,搭箭的搭箭,舉盾的舉盾,橫刀的橫刀,擺出一副膽敢突圍,力斬不饒的架勢。身姿最誇張,眼神能殺人,血漿腦漿混合液最顯眼的就是崔堆催鎚子。
對峙局面形成后,雙方主帥審視對方的眼神漸漸失去了好奇,回歸了敵視。作為優勢一方,呂二此刻的怒火也逐漸平和下來。他很想知道眼前這位戲耍了他十個晝夜的蠕蠕人究竟是什麼人。至於對方的目的無非是調虎離山,可他同樣想知道調開他這隻老虎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從少年營出發時,他率領的四千人一分為二,另一半負責追擊靠近武川鎮那些蠕蠕人去了。根據情報,阿那瑰手裏全部人馬加起來不足七千。眼前這兩千是精銳,另三千老弱婦孺居多。餘下的兩千人馬想越過少年營的追殺攻克懷朔鎮,除非阿那瑰另有伏兵,否則沒有可能。那麼問題來了,阿那瑰究竟有沒有伏兵?真正的目標是什麼?
帶着這樣的問題,呂二開口了:“爾等究竟何人?何以戲耍吾等?”粗鄙不堪的呂二說的居然是文縐縐的漢語。
見呂二言語文雅,態度平和,莫何去汾先是一頓,進而心情稍稍平復。騎坐在馬上的他,抱拳拱手,還露出一抹客氣的微笑。回應呂二的話也是文縐縐的漢語:“某乃柔然國主賬下大將莫何去汾,奉命迎接大魏皇帝陛下冊封的朔方郡公兼蠕蠕王郁久閭阿那瑰殿下還朝。但不知何故,被爾等無故窮追猛打十餘日。某想請問,汝乃何人?來自何處?吾與汝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何故不死不休的追殺吾等?難不成汝乃漠南敕勒,與高車胡人內外勾結,意欲殺我族人,奪我牧場?”
莫何去汾一席話說的鏗鏘有力,句句在理。彷彿呂二等人是入侵別國的侵略軍,為了奪人國土,掠人錢財才不死不休的追殺而來。他的話里包含幾層意思:一是試探呂二他們的來歷。眼前這支來歷不明且以十五六歲為主力的娃娃軍團,軍服兵刃見所未見,戰力恐怖得令人膽寒。既非大魏鎮軍府兵,也非朝廷六衛中軍。人群當中,既有塌鼻黃臉的漢家兒郎,又有白皮深目的胡人血統。從未聽聞有這樣一支隊伍存在於邊境地帶啊!二是先聲奪人。說明自己是柔然汗國的大將,又有軍務在身。迎接的是大魏皇帝陛下冊封的朔方郡公、蠕蠕王。除非對方是大魏和柔然的共同敵人,否則,有此聲明在先,對方無論如何不能將自己所剩無幾的麾下軍卒全部殺死。只要能暫時放自己一馬,回過頭來,定當設法報了今日之仇。
這兩人,一個鮮卑,一個突厥,卻熟練地運用漢語溝通,可見大漢王朝對後世的影響力輻射面有多麼廣闊。當然,還有偉大的北魏孝文皇帝拓跋宏進行的漢化改革之功。不誇張的說,讓漢文化成為黃河兩岸、長城內外的主流文化,流行文化,拓跋宏小老弟功不可沒。
據說,為了漢化改革的徹底乾淨,拓跋宏要求在朝堂之上,鮮卑人不得以鮮卑話上表奏事,所有公文書寫必須以漢語專屬。柔然雖然沒有成為大魏的藩屬,但朝貢關係一直沒有斷絕。即便是曆法紀年,同樣以大魏樣板為主。儘管柔然也照貓畫虎的有過一段時間自己的曆法紀年,但始終不能很好地運轉起來。其時,學習大魏官方文化是每一個致力於與大魏締結主從關係的番邦小國的時尚追求。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僅與有榮焉,更是高人一等。是不是有點熟悉?沒錯!就像後世赴美留學或僑居海外的假洋鬼子一副德行,一口漢語不夾雜幾個英文單詞,彷彿顯不出他們的高貴時尚。原來根源在此,實在令人唏噓!
見莫何去汾顧左右而言他,本就不善言辭的呂二突然失了問其究竟的興趣,一改剛才的文縐縐,刀尖指向莫何去汾道:“給臉不要,那就別怪二爺刀下無情。說吧,群毆還是單挑,二選一。”
“群毆如何,單挑又如何?”莫何去汾見呂二臉色說變就變,心裏一着急,話說的便有些生硬。畢竟作為一個突厥部落的首領,一支依附於柔然汗國的勁旅主帥,他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吼幾聲就能嚇唬住的毛頭小子。環顧整個戰場,局勢可謂危如累卵,逃生的可能性盡失。他很想知道對方究竟何方神聖,為何能在兩炷香不到的時間,砍瓜切菜般將自己麾下四個部落的突厥精銳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可惜呂二是個缺乏耐性的貨色,剛以為他要和顏悅色的與自己談判,一句文縐縐的話沒說完整,立刻就粗俗不堪的二流子脾性暴露無遺。談判談判,總要先說出你的條件,我再討價還價一番,這樣才是談判的樣子嘛。急吼吼的幹什麼,趕着投胎啊!?
“群毆就是目下的樣子,某會將你們斬盡殺絕。”呂二環指整個戰場道:“單挑的話就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單挑!”蠕蠕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又有人補充了一嗓子:“單挑比較公平,單挑好。”莫何去汾麾下也不全是本部落人馬,還有隨阿那瑰一起離開的那幾位。
莫何去汾扭頭看了看剛才發出聲音的幾人,都是其他部落的將帥。換作平時,他會毫不猶豫的將幾人斬於刀下。可惜目下生死之間,麾下人想活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總教頭,殺雞焉用牛刀!單挑的活兒就交給學生干吧,保證一錘砸爛那廝的狗頭。”自告奮勇者當然是崔堆。此時他已經掃蕩了擋在他前面的所有敵人,一路殺到呂二身邊。含恨的淚水已經抹去,殺人的慾望還未窮盡。當然,用實際行動贏得上司的好感是他一貫的為人之本。
“滾一邊去!”呂二頭也不回的呲噠了崔堆一句,面向莫何去汾身邊那些已經失去戰鬥意志,心生投降之念的將校們道:“諸位聽好了,某隻說一次。放下你們手裏的兵刃,下馬投降者可以活命。否則,格殺勿論!”
“說話算數?”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突厥漢子狐疑的問。
“我數到三,不降者殺!一……二……”三字未出口,只聽叮鈴噹啷的一陣兵刃落地之聲過後,十幾位軍官紛紛丟棄兵刃,下馬投降。
蠕蠕軍官的舉動直看的在場的少年營戰士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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