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哥哥,你要等我回來
“臭小子還是這麼招人討厭。”秋漱玉嘀咕道。
秋珣懶得理他這個不靠譜的爹,他徑直走到虞若面前,居高臨下道:“鬼丫頭……”
秋雲謁道:“阿珣……”
秋珣抬起手作投降狀,無奈道:“行行行,那小狐狸,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有什麼區別嗎?虞若一頭黑線,白了他一眼躲到秋雲謁身後,只探出一個腦袋,“我不過去,我沒話跟你說。”
她揪着秋雲謁的袖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眼底的天真與熱烈彷彿初春落在溪水上的桃花瓣兒,清凌凌的又帶着女兒家特有的嬌憨。
春日暖陽一般的小姑娘。
秋雲謁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毛茸茸的腦袋摩挲着手心,小姑娘乖順得像只無害的小狗兒,感受到他的親近后笑得更甜了。
不堪入目,簡直不堪入目!
秋珣在心裏吶喊,那鬼丫頭就是仗着年紀小肆無忌憚,小姑娘無論做什麼都只會讓人覺得嬌憨可愛,偏偏她還生了張天真無害的臉。
虞清詔嘴角抽了抽,移開視線不忍再看。那丫頭朝他撒嬌時也是這麼個德行,古靈精怪的丫頭,撒起嬌來沒人擋得住。
不過,她要想要秋雲謁恐怕不容易呢,瞧那二公子的臉,黑得嚇人啊。
“若若,你先跟二公子出去,我和國公世子還有話要說。”虞清詔溫聲道。
虞若眼皮跳了一跳,不情不願地從秋雲謁身後挪了出來,卻還是離秋珣一大段距離,“是。”
她知道,有些話不是她該聽的。
秋珣得意地看了她失落的臉一眼,“被趕出來了吧,鬼丫頭。小姑娘家家的,就該乖巧些。”
虞若抬起臉瞪了他一眼,又瞬間想到什麼,笑眯眯地道:“你不也被趕出來了嗎,臭小子?”
“你……”秋珣氣急敗壞,剛想懟回去卻見虞若突然向前倒了下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哎,你怎麼了?”
虞若軟軟地趴在他手臂上,似是牽動了傷口,她冷嘶一聲,虛弱道:“背上,疼。”
秋珣方才想起她之前突然摔倒,原來是受傷了嗎?他半抱着虞若到月光明亮的無人之處,將她放在台階上,然後繞到她背後,她背上乾乾淨淨,他不由得皺起眉頭,想撥開她的衣領卻被她抓住,虞若懷疑地盯着他,“你不是想趁機非禮我吧?”
秋珣毫不客氣地在她腦袋上重重打了一記,“小丫頭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麼,小爺我是給你看看傷。”
虞若方才鬆開手,嘀咕道:“那好吧,不過我告訴你啊,你可不要對我生出什麼非分之想,我將來是要嫁給你兄長的。”
她是真不要臉啊,也不知道誰給她的自信在這自說自話。
秋珣沒空理睬她,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后衣領,觸目所及是一片光潔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膚,他不由得耳尖紅了紅,所幸夜色中也看不到,“你背上什麼都沒有,你這鬼丫頭不會騙我吧?”
虞若額間已經有了細密的汗水,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咬着牙不讓秋珣看出她的虛弱,“你放屁,本公主騙你幹嘛!”
她還以為她中的是箭呢。
秋珣在她背後也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聽得她中氣十足地罵他,瞬間臉色一黑,“你這丫頭怎麼這般刁鑽又粗俗,對了,我警告你啊,你不許肖想我兄長,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進我鎮國公府的大門的。”
虞若怒上心頭,“你算……”
一口血驀地噴出來,濺在階前月光上,如水上開出了一朵紅蓮。
虞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一雙漂亮的眼睛正距離她的眼睛不到半臂遠,她嚇得伸手就是一拳,突如其來的狠勁砸得秋珣哀嚎一聲,捂住眼睛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你幹嘛打我啊。”秋珣抽着鼻子,驕橫的眉眼,難得有了委屈巴巴之色。
虞若這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誤傷了他,又拉不下臉道歉,低着頭吶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這才發現秋雲謁也在旁邊,臉紅了起來,也不知是羞澀還是愧疚,畢竟自己剛打了他弟弟,“大哥哥……”
“阿珣,公主剛醒,你別鬧她了。”秋雲謁眉目間似含着遠山薄煙,朦朧清輝,聲音如溫涼秋水,漫過山林幽谷。
他是滾滾紅塵一抹清淺的水墨色。
“公主中的是一種名為忘憂的毒,必毒蟄伏人體,伺機而發,平日裏與常人無異,毒發時卻喪失神智,狀若瘋癲。臣慚愧,雖克制住毒性,卻無能根治。”太醫跪地道。
秋雲謁蹙起眉頭,“可有人能解?”
那太醫遲疑了片刻,顯然思慮重重。
秋珣忍不住道:“你這老頭怎麼這麼畏畏縮縮的,有什麼話就直說。”
太醫深吸了一口氣,頭埋得更低了,“江湖中有月中谷,月中穀穀主可解百毒。只是月中谷主早年曾發誓終生不出谷,故而求醫之人需得親自前往月中谷,公主身份好貴,乃千金之軀,又豈能輕易離開皇宮。”
秋珣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什麼破規矩搞得這麼神秘,他不肯來就把他捆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敢不聽話?”
秋雲謁道:“阿珣!”他頓了頓,“這事還是得問過陛下,畢竟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
他忽然感覺衣角被牽了牽,低下頭對上一雙明凈如水的大眼睛,虞若聲音尚有些虛弱:“大哥哥,吩咐下去吧,我親自去月中谷。”
秋雲謁顯然不贊同,“可是公主,太醫說得沒錯,你年紀尚小,又是千金之軀,此事事關重大,還是得由陛下來定奪……”
萬不得已,把那人綁過來,也不是不可以。
虞若聲音低弱卻堅定地打斷他,“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秋雲謁忽然語塞,是啊,他忘了,這個小公主天真可愛的外表下有超乎年齡的冷靜與聰慧,雖是年紀小有時還有些不懂事,卻已隱隱有先皇昔年殺伐果斷之風。
就像從她醒來至今,她一句也沒提過虞清詔,因為她清楚,一國之主,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宮人還是去稟過了虞清詔,虞清詔默許了虞若的做法,只是叮囑虞若低調出行,保護好自己,又給她撥了十八個隱衛。
他相信他的妹妹。
寂靜的夜色下,一輛馬車悄悄駛進深宮內苑,轆轆車輪聲響過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宮道。
那些血肉淋漓,那些屍骨成堆,似乎只是黑夜裏一場慘烈而虛幻的夢。
虞若換了身簡單的衣裙,洗去灰土露出原本明麗嬌艷的容顏,她笑起來如梅子酒上蕩漾的浮光,似乎有清甜又凜冽的醉人香氣瀰漫開來。
秋雲謁似乎能看見她長大后傾國傾城的模樣。
虞若抱住他的腰,孩子似的撒嬌,“大哥哥,你要等我回來。”
秋雲謁寵溺地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好。”
她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終有一日,她要他先親口說出來。
她跳上馬車,又抬頭最後看了眼夜色下的皇宮,瓊樓玉宇連綿起伏,如永不間斷的山巒。
放下帘子,她輕聲道:“走吧。”
車輪又轆轆滾起,在即將出宮門的時候,虞若一把掀開窗帘子,她扒着窗戶探出腦袋,風卷着涼氣吹亂了她的青絲,她眼睛裏似盛着光。
“大哥哥,你不許忘了我!你等我回來!”
朱牆深深,明月寂寂。
年少不識情何物,卻教終身輕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