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是真不要臉啊
“皇兄會有事嗎？”虞若低低開口，語氣掩不住的黯然。
秋雲謁沉默了一會兒，沙啞道:“臣不知道。”
這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女孩，剛才在所有人的面前都表現得像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公主，昂首挺胸，強撐着皇室應有的儀態，就算滿身狼狽，也不讓別人看出她的脆弱與恐懼。而現在這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小小空間，卻讓她終於展露出真實的自己。
她在小心翼翼地試探暴露自己的邊界。
到底是個孩子啊。
秋雲謁久經沙場的堅硬的心忽然軟成了一汪水，比起秋珣那個從小到大隻會給他惹事讓他頭疼的混世小魔王，懷裏這個嬌嬌軟軟需要他保護的堅強的小女孩，讓他第一次生起了為人兄長的責任感。
“雲世子，”虞若低着腦袋，聲音如耳畔的風一樣飄忽，“若是……我希望你和你弟弟可以活下去。”
“成王敗寇，虞氏註定與虞國共存亡，但是王朝更迭又與臣民何干，歸降也好，退隱也好，鎮國公府的兒郎，不該與這江山陪葬。”
秋雲謁很難形容內心究竟受到了怎麼樣的震動，這些話，竟是從一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口裏說出來的，面對着大廈傾覆，面對着未卜的命運，面對着遠處的黑暗與烈火，她心中想的卻是他，是臣民。
他想他知道為什麼先皇那麼多兒女，唯有明熙公主為掌上明珠了。
他若有個這般聰慧可愛又沉穩善良的妹妹，他也願意將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我會保護你的。”不是作為臣子保護公主，而是作為秋雲謁，真心誠意地想要保護這個小姑娘。
金鑾殿近在眼前，一隻修長的手卻覆在她眼上遮住了她的視線，溫涼如潺潺溪水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別看。”
她感覺到自己被溫柔地從馬背上抱下來，她乖乖地閉上眼睛，然後把手遞給他。
那隻信賴地向他伸開的肉嘟嘟的小手，彷彿在多年平靜無波的湖面上劃開了淺淺漣漪，他接過它，彷彿握住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她閉着眼，他牽着她，一步一步，向殿內走去。
天地間靜得可怕，唯有烏鴉凄厲的啼叫，一聲一聲，刺穿被粘稠的血液膠着的空氣，烈火燒烤皮肉的味道與甜膩的血腥氣混合著在這狹小的縫隙里翻滾。
他俯身抱起她登上台階，她坐在他手臂上抱着他的脖子，小小一隻陷在寬大的宮裝里，顯得更加可愛了。
“大哥哥……”軟軟糯糯的聲音顫抖着，不小心泄露出心底的恐懼。
過了很久，久到她以為時間就此停止，久到她恍惚覺得天地已經消失。
她聽見他壓抑的沙啞的聲音，帶着隱隱哭腔。
“公主，我們勝了。”
虞若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坐在龍椅上的清詔，他手撐着額頭，俊朗的容顏一片蒼白，眼角濺了幾滴鮮血，看起來分外懾人。
“皇兄！”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把撲進他懷裏，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撲簌得豆子似的掉下來，打濕了他的玄衣。
虞清詔接住小妹，寵溺地摸摸她亂糟糟的頭髮，聲音有氣無力，虛弱道:“哭什麼，皇兄還沒死呢。”
虞若抹了一把眼淚，揚起燦爛的笑容，“對，我就知道，皇兄一定會贏的，那些話本子裏，英雄最後都會勝利的。皇兄是英雄，才不會死的。”
她孩子氣的話配上哭得紅通通的臉，看上去令人心酸又憐愛，清詔把她整個抱入懷裏，“皇兄不會死，皇兄會一直保護若若。”
八個兄弟姐妹，只有她才是他的親妹妹。母後為人迫害早產，生下若若后就撒手人寰，這麼多年，深宮寂寂，唯有他們相依為命。若不是她活潑可愛又冰雪聰明，討得父皇歡心，他們的日子怕是更難過。
其實，一直是她在保護他啊。
秋雲謁看着眼前這兄妹情深的一幕，心裏驀地一酸，又生出幾分羨慕，想起秋珣那混小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同樣是弟弟妹妹，那小子怎麼就養成那種德行！
虞若哭夠了，才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從龍椅上爬下來，她轉過頭，方才看到龍椅邊還站着個青白長衫的人。他斜斜倚着盤踞着金龍的柱子，身處修羅場中身上卻乾乾淨淨，他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的模樣，丰神俊朗又帶着幾分山野的隨性風流。
虞清詔輕咳了一聲，“若若，見過鎮國公。”
鎮國公？這麼年輕？
那應該，就是秋雲謁的爹爹了對吧。
虞若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向秋漱玉道:“虞若見過國公。不過國公這麼年輕俊朗，國公國公的倒把您叫老了，不如若若叫您秋叔叔如何？”
虞清詔挑挑眉，看看虞若一臉狗腿的模樣，又看看秋雲謁，心中瞭然，不由得一笑。
小丫頭長大了，有小心思了。
秋漱玉哈哈大笑起來，“公主真是機靈可愛啊，若公主不棄，臣自然是樂意得很，不瞞公主說，成天被人國公國公的叫，臣都覺得自己老得快作古了。”
兩個孩子，一個清冷疏離，成日裏不說話，一個桀驁不馴，說起話來能氣死他。難得這丫頭機靈聰敏又心性單純，還真投了他的緣。
虞清詔猜着自家妹妹的心思，自然也不加阻攔，況且論着輩分，他也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叔叔。
“你這糟老頭，見着漂亮小姑娘就套近乎，也不害臊。”秋珣懶懶散散地出現在殿門口，他先朝虞清詔行了個禮，方才轉向秋漱玉，眼裏滿滿的不屑。
秋漱玉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這小子是真欠揍啊。
秋珣又把目光轉向虞若，似笑非笑:“小公主還真是，機靈可愛呢。”
虞若臉不紅氣不喘，脆生生地答道:“多謝二公子誇獎。”
這是真不要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