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攔劫
()當林馨音在榕水客棧安然入眠之時,在大半個時辰之前便已上岸的牛車也走過了好一段路程,漸漸將新陽鎮拋在了遙遠的後方。
此時的牛車上只有趕車的老翁以及凌月緣、歐陽小零三人,也未載有其他貨物,速度終於快了一些。儘管此時夜色漸沉,月光時隱時現,但好在這條大路四周樹木較為稀疏,地勢平坦遼闊,且這趕車的老翁也是經驗豐富,即便駕車夜行,卻也總算是輕車熟路。
現在車上的空間很是寬綽,但凌月緣仍是曲着腿坐在一邊,靜靜地不知思索着什麼心事。當新陽鎮的最後一點光亮消失在後方陰沉的黑暗之中時,他便不知還有什麼東西能夠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轉而百無聊賴地抬頭望望天邊明月,見着月亮不見了就轉而看看路邊的草叢和野花,看膩了便又數起路邊稀稀落落的樹木:一株,兩株,三株……好少啊。
他也想着或許應該抓緊時間休息一會,養好體力,明天才好振作精神到月浦尋找林馨音的下落,但此刻的腦袋裏卻是亂糟糟的不知塞滿了什麼東西,竟是半點睡意都也沒有。跟林馨音的作息習慣不同,他本來是習慣早睡早起的,但這段日子下來,他總覺得若再這麼折騰下去,那遲早就要變得神經衰弱了……
嗯,這樣可不行!看看自己,像個小老頭似的,振作點啦!
凌月緣抬起拳頭輕輕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在心裏自我鞭策一番。他看了看另一邊的歐陽小零,見到她屈着身子側卧在車上、卻又時不時地翻來覆去,便知道她雖然老早就躺下去、卻一直都未睡着。
話說回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似乎變得安靜了些,這反倒讓他有點不太習慣。其實吵吵鬧鬧倒是比較好打發這無聊的時間,不過自從她暗示過可以在福州幫他找人之後,凌月緣便覺得好像欠了她一份人情,也不好意思再隨便找茬。他不喜歡這有點奇怪的氣氛,但一時卻又不知該怎麼跟她正常地聊天。
突然間,後方傳來一陣漸漸響亮起來的馬蹄聲,頃刻間便踏碎了黑夜的靜寂。
嗯?是誰……?
適才正無聊得自尋煩惱的凌月緣,頓時有了別的關注目標。他立即回頭往後邊望去,便見到有一群人正各自騎着馬迅捷地疾奔而來。
那些人馭馬急奔,聲勢洪亮,急促的馬蹄聲彷彿無休止地踏在凌月緣的心頭上,引得他心頭一陣忐忑。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乘夜飆馬?凌月緣好奇的同時,努力睜大眼睛數了數:一、二、三……待得數清楚是四人分騎四馬之時,這些不明來歷的騎馬者已疾速地逐一掠過牛車身旁而去,便在那轟隆隆的馬蹄聲中,飛奔的馬蹄接連揚起陣陣塵霧襲向牛車上的乘客。
“咳咳咳!”凌月緣被飛塵嗆得咳嗽連連,頓時火起,便眯着眼朝着前方大喊一聲:“沒素質……!”
他的叫喚引起了前方某個騎馬者的注意。那人策馬飛奔的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凌月緣,頓時一愣。
凌月緣此時仍是眯着眼往前望去,他見着前面似乎有人在回頭看他,但此刻月暗星稀、光線不佳,那些騎馬者速度又是極快,他也一時分辨不出那騎馬回望的是誰。
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那回頭看過一眼的人便收回了眼光,繼續騎着馬跟隨大隊朝前方奔去。
不一會兒,便在前方那未散的團團塵霧中,馬蹄聲漸漸消失在了遠處。
車前的老翁似是毫無感覺地繼續慢悠悠趕車,而在車后的凌月緣已經氣得整個人都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前方的塵霧嘰里呱啦地開罵:
“沒公德!半夜三更亂飆馬,趕着去投胎啊……!”
他現在很是憤憤不平,感覺就像是無辜地走在路邊,卻被疾奔而過的跑車濺起的髒水潑了一身似的!
“咳……”歐陽小零也被嗆得受不了,慢慢挺起半身。她精神似乎不佳,說話也變得有點沒力氣:“怎回事……”
“不就是一群沒品的人騎馬猛奔趕着去投胎咯!”凌月緣氣呼呼地重新坐下來,詛咒着這群氣勢囂張的騎馬者。
一群人?騎馬猛奔?這個時候?歐陽小零適才疲累之下不免放鬆了警惕,但現在卻又感覺有點不對勁。或許只是自己多慮罷了……但她仍下意識地觸碰了一下腰間的蝶翼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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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哥,虎哥,就是那個臭小子!”
便在前方那疾奔的馬蹄聲中,一個騎在馬上、手臂打着繃帶的漢子正對着身旁另一個同樣騎馬的黑衣男子驚喜地報告他的發現。
原來這一眾騎馬趕路者便是王虎、趙豹等人。他們本來都是乘夜急着趕路,跟牛車擦身而過之時既無暇也無心去仔細觀察那暗夜下的車上都載着些什麼人,不料凌月緣那一聲叫喊倒是引起了趙豹的注意。他一開始還覺得怎麼後面那不知死活的叫喚聲聽起來有點熟悉,待得再回頭一看卻見到那可憎的俊臉。
他們自昨天早晨從五華鎮出發之時,一路上也截停過幾輛趕路的牛車或是馬車,但皆沒見到那膽敢砸廣洪幫場子的狂徒,反而因此浪費了不少時間,搞到現在要連夜趕路去月浦。本來趙豹還以為相隔了這麼多天,那凌月緣也不知消失在那個小鎮的角落裏,心想或許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夜黑人稀的半路上相遇,可還真是山水有相逢!
按理說趙豹也不算特別狠凌月緣,事實上正是托他的福,自己才有機會狠狠修理一番那更可惡的王掌柜,但也是因為他,自己才會落個看場不力的連帶責任,不得不帶傷跟着王虎去月浦辦事將功贖罪。但這事也是可大可小,且自己去月浦也有撈把好處的私心。若說找不到人也就算了,畢竟自己和王虎也算完成了搜索任務,並非毫無交代;但如今卻偏偏在此時撞見這凌月緣,那不管怎麼說,起碼自己也要跟王虎報告一下才行,免得日後被說是知情不報,是不是?
“確定是他?”王虎皺着眉說話的同時,並沒有勒馬停蹄的意思。他沒想到偏偏在這趕路的節骨眼上突然冒出一個燙手山芋,而且他也聽說這山芋還不是一般的燙手,趙豹手下那隻瘦猴就被燙得至今半身不遂。
其實王虎在榕江船渡碼頭的嚴肅說辭不過是裝裝樣子,他早當自己已經完成了調查任務,回去五華鎮后如是交代找不着人便罷了,反正受罪的又不是他。且此刻要用心的是月浦那件要務,本來要急着趕在明天中午左右跟那邊的兄弟匯合併探討細節,可這會趙豹卻來捅婁子。話說這趙豹也真是個他媽的豬腦袋:難道不知道現在時間寶貴么?你在路上倒霉再次見到那攤踩過一次的狗屎也就罷了,見到就見到唄,當作沒見到不行嗎?還要把自己拉過來一起聞,問自己怎麼辦,分明就是故意噁心自己,靠……
“確定,確定,就是他!就是那張醜臉,那把衰聲!他這會換了衣服、多背了個包裹,但就算化作灰我也認得!”趙豹說得斬釘截鐵、無比確定,卻全然不顧他每確定一分,那王虎便聽得臉色陰沉一分。不過趙豹也有自己的理解,他以為王虎是頗看重這件附屬任務才會在船渡碼頭上說得那般嚴肅,那自己當然要多留幾分神、一五一十地報告自己的發現。反正他已經把這個燙手山芋推給王虎,而至於對方想怎麼處理,就不關他的事了。
而且,趙豹私底下也想看看,這被廣洪幫木堂堂主所看重的王虎究竟能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王虎沉着臉思索片刻,便勒緊韁繩,止住飛奔的駿馬,同時大喊一聲:“停!”
其餘三人見狀,便也紛紛勒馬停步,駐足回頭,不知王虎有何打算。
“既然如此,便不可不管。但現在時間有限,那小子又有邪術,我們盡量避免跟他近距離纏鬥,爭取在一刻之內解決戰鬥,起碼要搶回那小子的包裹!譚浚、魯澹過來!讓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瞧瞧我們的厲害!”王虎剛剛聽着趙豹那麼一說,便尋思着凌月緣那多出的包裹是否就裝着當鋪被劫的票據文書,那若能搶回那個包裹就更好交代。而且,剛才那趙豹的報告也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那麼他也必須做出些什麼決策才行,免得被人暗自笑話。
更何況王虎對自己的手下也很有信心。這是粵地最近讓人聞風喪膽、來無影去無蹤的馬賊,從花都到清遠一路上劫貨無數、無往不利,區區一個包裹算什麼?
而相反的,看看趙豹手下那群不是下迷藥便是放冷箭的下流癟三們,如今一個高高壯壯的卻瘸了腿、拄着拐杖不能正常走路;一個卻是屁股給燒得在床上卧了三天三夜;最後一個卻被搜出疑似當鋪的銀幣,結果被幫派倒吊在槐樹下示眾一夜……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丟人現眼的東西嗎?
“哦!”譚浚和魯澹爽朗地應過一聲,便策馬奔至王虎的身邊,同時開始備好置於馬鞍?上的套索。
“走!”王虎見着兩人已準備完畢,便第一個揚起馬韁繩,策馬回奔過一段路后,便左手攥着韁繩,右手抽出一把掛在馬鞍下的明晃晃的彎刀。
一陣飛塵再度揚起,卻是逆嚮往后襲去。譚浚和魯澹立即馭馬緊隨在王虎的後方。
趙豹頓時愣住。那王虎也沒叫他跟上,那他現在該幹些什麼,難道就留在這裏冥想?他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驅馬跟上,只是速度卻慢了許多。
既然那王虎沒有特別吩咐,那麼,這個吃過凌月緣的虧、又折損了單手的趙豹,便決定還是遠遠地站着看戲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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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怒未息的凌月緣還坐在牛車上生着悶氣,不一會兒卻聽到前方響起雷聲轟隆般的陣響。他驚訝之餘,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到有三個大漢分騎三匹駿馬,彷彿是從那黑幕之中倏然殺出似的,疾風般向著這邊飛襲而來!
這是一開始擦身而過的那些沒品的飆馬者么?凌月緣記得好像應該是四人才對,而這會逆向襲來的卻只有三人,但速度也是跟適才的一樣快。若真是剛才的那撥人,這會掉頭回來又是想幹嗎?難不成良心發現,專程回來道歉?不可能……
凌月緣傻傻地剛將那幼稚的想法排除不到片刻,他的雙眼便忽然猛地睜大,神經也驟然緊張起來。他已注意到那漸漸逼近的領頭漢子右手上正揮舞着一把東西,那東西在黑暗中銀光閃爍,凶氣凌厲,令得他心頭為之一緊。
那分明就是一柄彎刀!當來襲者與他的距離已近數丈之時,凌月緣也看清楚了那張殺氣騰騰的兇惡臉孔,立即便意識到對方可不是搖着橄欖枝專程過來致歉。他全身掠過一陣寒氣的同時,卻也下意識地推手挪腿猛往牛車上的另一邊急退而去。在這慌亂的動作而下,他的後背也撞到了一個溫軟的身軀,頓時便有一個聲音響起。
“啊……”那是歐陽小零的聲音。她也注意到那逆襲的騎馬惡漢來者不善,正按住刀柄暗自警惕之餘,忽然被凌月緣這麼一撞,身子竟失去平衡,向著一旁傾去。
“啊!”這一次大喊卻是凌月緣的聲音。只是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當那領頭的凶漢策馬飛奔過牛車之旁時,他也立即感到有陣寒風迅猛地刮來,而眼前幾寸之外的空氣已被一道半圓弧的銀光斬斷!
凌月緣眼角的餘光甚至能捕抓到那幾乎就在咫尺之間的刀尖在頃刻間急襲而來,又疾離而去……只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他便覺得好似跟死神的鐮刀擦身而過,若非他及時挪開身子,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那危險卻仍未離去!大喊出聲的凌月緣心有餘悸地心臟一陣猛跳。他冷汗直冒之時,卻又見到那隨後的另外兩個惡漢,一前一後地跟着騎馬奔過之時,又從手中扔出什麼東西射向那牛車!
“嘭嘭嘭!”一陣爆炸聲響過過後,牛車旁邊的地面上便立即升騰起幾簇火光和煙霧。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威力甚大的炸藥,但聲光效果倒挺駭人。那慢吞吞的老牛受到驚嚇之下,居然也撒開四蹄亂跑起來,拖着背後的牛車和車上一眾大呼小叫的乘客們沒頭沒腦地往前一陣猛衝猛撞,卻剛好撞到路旁的一株野樹上,四蹄不穩之下,立時翻車。
轟隆隆一陣雜響過後,凌月緣等人紛紛從側翻的牛車上滾落到地面,磕磕撞撞之下皆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那趕車的老翁未預料到居然會在大半夜的路上遇到這種無妄之災,雖然他最終仍制止了狂奔的老牛,卻仍不能阻止翻車事故。他的身骨還算老當益壯,但這會也不免坐在地上連聲呼痛,一時半刻也起不來身。
而歐陽小零雖然從今夜開始的狀態便不佳,且也被凌月緣撞得分了神,但在最後翻車的一瞬間仍能勉力運起絮風身法飄然落地。那身法並不需耗費太多的內勁,但她此刻落地之時卻不斷地喘着氣,儘管她已抽出了雙刀,面色卻露出明顯的疲憊。
最糟糕的便是凌月緣。他剛剛就像是坐在沒綁安全帶的過山車上,一陣亂滾后又從車上滾到車下,摔得全身疼痛不已。好在他現在這副體格比較結實,雖然摔得頭昏眼花,但也很快就回過神來。他一想到自己可能摔得鼻青臉腫便更是怒火狂升:這群兇徒居然這麼氣勢囂張!難道就因為自己譴責了他們幾句么?
憤怒至極的凌月緣,立即爬起身來,幾步跳到大路中間,朝着那已奔至大後方的三個馬匪破口大罵:“混蛋!!!!有種就給我回來!!!!!”
沒想到,那已經止步於遠處的三個馬匪,不知是否因聽到他的叫喊,少頃便以更迅捷的速度策馬再度殺奔而來,彷彿是在回應凌月緣的挑釁!
凌月緣頓時愣住,他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兇悍。這似乎已不是尋常的滋事鬥毆,簡直就像是搏命一般。只是他楞過一會後,卻也不怕,只因他還有神妙的瞳術防身,而下一刻他便要讓這些猖狂的匪徒老老實實地停下馬、手腳着地接受赤焰鞭的制裁!
但是,那在黑暗中疾襲而來的馬匪卻將自己的腦袋隱於馬鬢毛之後,讓凌月緣捕抓不到他的眼睛;而這奔襲的速度又是極快,配上那在靜夜中顯得震耳欲聾的聲勢,未交手前便已開始侵襲着對手的信心。
凌月緣本已準備好隨時啟用瞳術,卻不曾想到竟是一直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而就在戰機流逝間,那狂奔近前的瘋馬卻彷彿下一刻便要把自己踏成肉醬。他驚恐之下慌忙亂步先閃到一旁,而就在此時,那為首的馬匪也帶起一路飛塵和疾風再度擦過他的身旁。
就在這飛沙走影間,又是一道銀光在黑暗中從上至下迅猛地劈向凌月緣!
“啊!”凌月緣不禁大叫一聲,他淬不及防地閃開身子,雖然幸運地避開那掠過身旁的馬匪劈過來的一刀,卻仍強烈地感到那刀尖彷彿劃開了自己的前襟,跟接着就發覺綁在自己肩上的包裹前帶一松,後背便突然沒有了那一直沉甸甸的負重感。
而就在包裹掉落在地的同時,被慣性力推扯着的凌月緣,急退之時雙腳一滑,便整個人噗通一聲往後坐倒在地,右腿也反射一般跟着往上翹起。
而就在凌月緣既來不及叫痛、也來不及慶幸逃過一劫的同時,卻驚覺那未放下的右腿忽然被什麼東西緊緊一咬,再接着便是一股蠻力將他往前一拖,竟把他整個人都就地拖了起來!在這剎那間,他甚至都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好像右腿被什麼猛禽咬住且被猛力拖走,這急促且野蠻的拉扯讓他有被猛獸拖往巢穴的錯覺,讓他恐慌得頭腦一片空白,而與此同時,後背也開始傳來與路面沙石摩擦所致的陣陣火辣辣的劇痛!
“啊啊啊!”凌月緣終究還是喊出了聲,他恐慌的同時勉強抬起頭,才見着那是一條在黑暗中緊綁住自己右腿的繩索,而左手持着繩索另一頭的人,就是那頭也不回、策馬向前疾奔的馬匪!
剛剛那馬匪還是右手持刀、左手勒着馬韁繩,而一瞬間的功夫,他便已將彎刀掛在了馬鞍上,改成右手馭馬,左手抓起套索準確地在夜色下捆住凌月緣的右腿、並拖着他向前奔去!
緊接着,跟隨其後的另一個馬匪,於向前疾奔的馬上向右側下身軀直至離地不足兩尺的高度、以兩腿牢牢夾住馬腰的同時,左手勾住馬脖子、空出右手迅速地撿起凌月緣掉落在地的包裹,直如迅風飛速掠起飄落在湖面上的落葉一般。
“虎哥,到手了!”那騎馬飛撿地上落物的匪徒正是譚浚,得手之後,他便迅速坐直身軀、回歸正位,抓穩包裹的同時大喊過一聲后,便策馬直追最前方那拖着凌月緣飛奔的王虎。
“哦!”王虎應過一聲,卻仍是頭也不回地驅馬向前奔去。
這變化實在是來得太快,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直讓人措手不及!
但這群馬匪顯然忽略了在翻車之時卻是毫髮無損的歐陽小零。這也是因為她在五華鎮的當鋪搶劫事件中一直未有太大的動作,才沒有引起趙豹、王虎等人太大的戒心和注意。
便在這危急關頭,歐陽小零毫不猶豫地扔掉肩上的包裹、揮刀割斷腰帶右側垂下的絲綸,因為那絲綸的末端系有禁步用的沉甸甸的玉佩。就在玉佩落地之時,她也如飛燕般往前急掠而去。
歐陽小零一開始還以為是包裹和玉佩阻礙了她的身法,但一會後便發覺並非如此。她奔過一段路后就發現身法的效力大不如前,彷彿力氣都在飛速流逝。她勉強奔至較為合適的距離后才停下腳步,然後便使盡全力,兩手一揮,將手中的兩柄蝶翼刀權當成飛鏢向前劈去!
對她來說,在七目嶂山中以蝶翼刀抓魚都只是一件容易至極的事,但在如今夜黑風高、身體不適的情況下扔出這兩把利刃也很是孤注一擲。但這兩柄短刀仍沒有讓她失望。便在那簌簌的呼嘯聲中,一把蝶翼刀旋風般斬過前方譚浚的右肩膀、帶出一泉血花和一聲痛喊的同時繼續向前襲去,直至牢牢地咬在遠處路旁的一株樹上;而另一把蝶翼刀則斜斜地割斷了那綁住並倒拖着凌月緣的套索,再飛過一陣后便撲的一聲緊釘在大路的右側旁。
突然間獲得解放的凌月緣,往前滑過一波才停止下來,驚魂未定的他半坐起身,咬着牙伸出右手,便要喚出赤焰把前面這群混蛋統統燒成灰……
那策馬直奔的王虎發覺左手那拖着重物的感覺突然消失,回頭一看,見到凌月緣已然解套;而譚浚雖然右肩受傷,但好歹還能繼續馭馬,且搶回的包裹也未掉失,便朝着最末的馬匪大喊道:“魯澹,接手!”
“哦!”魯澹應過一聲。事實上騎馬奔在最後的他也已見到事情的變化,不需王虎的吩咐,他也早就舉起套索,便在擦過凌月緣身旁的同時,將套索往後一撒,再一緊,便如手銬般穩穩地鎖住凌月緣的雙手。而他順着疾奔的馬力再往前一扯,便直接把凌月緣拖得整個人卧倒在地。
頓時事情再起變化,現在,卻換成另一個騎馬的匪徒套住凌月緣的雙手並拖住他向前奔去,而後背酸痛不已的凌月緣,很快便開始感到摩擦着路面的前身上下也開始傳來陣陣劇痛。
難道這群歹徒當是在料理牛排一樣對付自己么?烤完一邊再烤一邊?!混蛋!凌月緣急怒攻心,他現在換了一個姿勢被人拖着跑,卻倒是能抬起頭清晰地看到那騎在馬上的匪徒背影。事實上,他現在便能輕鬆喚出赤焰燒斷那捆住自己雙手的繩索,但他卻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他想要另一個更佳的結果,於是便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罵起來:“混蛋!白痴!!膽小鬼!!!有種你就放我下來!!!!”
那已然落在後方一陣距離的歐陽小零,已無法追上那飛奔的馬匪。她手裏的殺手鐧也全部出完,頓時面色一白,一瞬間心裏也恐慌起來,同時也不禁“啊”了一聲:“猴子……”
儘管似乎已成定局,被拖在地上的凌月緣仍是大聲叫罵,直如火力全開的機關槍般猛烈向前面的馬匪開火。只是這些聲炮卻實在是威力有限,相反地打在那馬匪的背後就似是撓癢一般,反而令得他大笑起來。
那魯澹或許就是喜歡這種死狗亂吠的叫喚,這讓他覺得直如握有生死授予大權一般,也引得他放鬆警惕、驅馬前奔的同時,得意洋洋地回過頭,想要嘲弄被拖卧在地上的凌月緣:“小子,繼續叫……”
這就是機會!凌月緣當場住口不再叫喚,轉而雙眸急速披紅,啟動瞳術!
“魔眼?攝魂―!”
“停馬!”凌月緣大喊一聲。
“啊……”着了魔的魯澹,渾身一顫,雙眼變得沒有了神采,接着便老老實實地勒緊韁繩,很聽話地停下奔騰的馬蹄。
“很好……!”凌月緣終於能勉強地爬起身來。不過片刻功夫,他便覺得全身的骨架好像都被拖得快散了,頓時忿恨不已,立即先喚出赤焰燒斷綁住自己雙手的繩索,再兩手抓緊斷頭的繩索狠狠地往後一扯,大喊道:“……給我下來!”
“轟”的一聲,那雙眼無神、右手卻還抓着套索一頭的魯澹,被凌月緣這麼猛力一拖,立時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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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奔在王虎之後的譚浚,回頭一看最後面的魯澹不知何故居然自己停下馬來,還反被凌月緣拖下馬,頓時大驚,慌忙對前頭的王虎報告說:“虎哥,虎哥,魯澹好像被那小子抓住了……”
“……沒用的東西。”王虎回頭看過一眼,卻也無意思回頭去救魯澹。他聽說過凌月緣的一些本事,如今魯澹被突然制住便更是加深了他的判斷。再返回的話,對方已有了防備,這會便沒有了突襲的意義和作用。而自己這幾人的優勢一直都是以速度和令人淬不及防的偷襲來取勝,如今回攻的勝算不足三成,怎好再冒險?
便在這片刻功夫的思索間,王虎和譚浚已奔至前方趙豹所等候的位置。停下馬步后,譚浚便趕緊包紮右肩膀的傷口。
“虎哥,回來了?”趙豹關切地問了一聲,兩眼一看:嗷,少了魯澹,只回來兩人;且譚浚右肩膀還流血不止……難道是慘敗?
王虎注意到趙豹那疑慮的眼神,知道他想問些什麼,便冷哼了一聲,煞有其事地總結戰果道:“這小子着實厲害,不宜近戰。魯澹就是一不小心中了他的邪術才被擒住。不過我們好歹也從他手上奪回包裹,不管如何也算不無收穫。這會實不宜在此久留,那小子已奪得魯澹的馬匹,恐怕很快便要追上來,而且我們也要儘快趕去月浦,所以,立即啟程,不要耽誤!”
“啊,虎哥,那魯澹咧……?”譚浚不識時務地問了一聲。
還在氣頭上的王虎白了譚浚一眼,說道:“就是因為他大意,才會反勝為敗。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運氣了。”不過,說完這話后,王虎又覺得有點不妥,便轉而說道:“不過,聽趙豹所述,那小子也不是什麼兇殘的惡人,魯澹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也無需擔心,我們現在還是即刻啟程要緊,魯澹若無大礙的話,自會跟我們會合。”
那譚浚聽王虎這麼一說,便也不再吱聲。
趙豹卻見到王虎在看着他,愣了一會,便趕緊補充說:“沒錯,沒錯……魯澹肯定死不了,我們還是先走一步的好。”他確實說過凌月緣雖然搶劫過當鋪,但也沒傷害過人命,最多就是狠狠鞭打了王掌柜一頓而已。按理說,像這種自詡大俠的正派人士,一般都不會亂殺人才對。不過,至於對方有沒有其他不良嗜好,而被俘的魯澹又會吃什麼苦頭,那趙豹可就不知道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出發!”王虎看到趙豹終於學聰明了一會,便立時策馬率先起跑,奔在了前頭。
於是,譚浚、趙豹也跟着驅馬跟上
不過,趙豹仍有些疑問:折了一人、傷了一人,最後就是奪得個包裹?這王虎的腦袋難道是被驢子踢過么?這算什麼結果?不過他卻不知道,那王虎就是聽過他的報告后,陰錯陽差之下才會錯以為凌月緣那多出的包裹就是裝着從當鋪劫來的票據文書,才會下力氣去搶奪的。且此時又恐凌月緣會騎馬追來,才沒有即刻細細搜尋那包裹中究竟所藏何物。
而那王虎卻也不知道那包裹里其實只是裝着些舊衣服和其他不值錢的細碎東西,唯一值錢的就是一支金步搖。他現在只是想着在月浦安定下來后才細心查看這包裹。而事實上,至於這包裹有沒有什麼重要東西,他其實也不關心,反正這戰果也足於向堂主交代了。若包裹里沒有王掌柜所說的票據文書,那要背黑鍋的也只是王掌柜一人而已,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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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緣皺着眉、咧着嘴按了按肩膀和腰肢,只覺得連抬起手都疼痛不已,雖然自己被包裹在幾件厚厚的衣物之內,卻仍感到遍及全身上下那股火辣辣的陣痛,也不知被磨破了幾層皮。若換做以前那副嬌弱的身體,亦或是在炎熱的夏天而衣着又少薄的情況下被這麼一拖,他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給我爬起來!”氣極的凌月緣狠狠踹了癱倒在地上的譚浚一腳,當看到對方似乎快恢復神智之時,他又快速地再啟用一次瞳術,同時命令道:“自己走到路旁隨便那株樹邊,背靠樹榦,好好坐下!”他本來還想拖着這匪徒走,但看到對方那笨重的身體后便即刻打消了念頭。
在魔眼的迷惑下,彷彿被催眠一般的譚浚,乖乖地照着命令者的指示行事,像是一具任人操縱的木偶。
乘着這段空隙,凌月緣快速觀察着在原地低頭踏蹄的駿馬,頓時火氣消散了不少: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穫!相比起代價來說,也算物有所值了?!
欣喜之下的凌月緣,不禁愛惜地摸了摸馬鬢毛,接着便趕緊牽起馬韁繩,帶着這匹馬走向路旁。而着了魔的譚浚,此時也已老老實實地背靠着路旁一株野樹坐下。
凌月緣的手上還抓着那斷了頭的套索,他稍微比劃了一下,見着長度也算合適,便乾脆廢物利用,往背靠着樹榦的譚浚身上繞過幾圈,將其綁得結結實實,最後還用力地勒緊,再在其背後狠狠地打了幾個死結。
“哎哎呦……”回過神來的譚浚被繩索勒得叫了一聲,很快便發覺自己竟已被捆緊在樹上,雙手已不能動彈。他掙扎了幾下,卻只能用雙腿蹭起地面的一點沙塵,頓時大為恐慌。
“待會再來收拾你。”凌月緣瞪過譚浚一眼,便牽着馬走開一段距離,尋着路旁的另一株樹拴好馬後,才返回落在後方的歐陽小零身邊。
就在回頭的一段路上,他一邊走一邊回收那掉落在附近的兩柄蝶翼刀,集齊後走到歐陽小零的身旁,卻看到她這會正蹲下身子、低着頭的同時,雙手按在小腹處一陣沉默。
“剛剛真謝謝你了,刀還你……呃,你怎麼了?”適才若沒有歐陽小零及時出手相助,凌月緣還不一定有機會能使用瞳術截下一個馬匪。他這會是出自真心地感激,故當他遞過去蝶翼刀的時候,發現歐陽小零似乎神色不佳之時,便關切地問了一聲。
“沒事……”歐陽小零搖了搖頭,語氣卻變得有點虛弱,連着額前的蝶須也變得有氣無力地低垂着。她勉強抬起頭來,卻顯露出有些蒼白的臉色,接過雙刀並收好后,才低聲喃喃道:“我的包裹……”
“哦,哦,我幫你拿過來。”凌月緣這會變得煞是殷勤,若換成平時,就算被人拿着鞭子當驢子抽,他都不會這麼熱心;而這會不需歐陽小零明確說出訴求,他便已快速地跑到牛車旁。
只是當他撿起歐陽小零的包裹時,才想起自己的包裹早已被人搶走,而這會兒可是怎樣也來不及追回的了。他頓時氣得直跺腳:“我的包裹……!”
那包裹里雖然絕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裏面有藍翠兒相贈的步搖,那是凌月緣最為看重的流動資產,若到了水窮山盡時可是要換成救命錢的!
這群馬賊真是着實可惡!夜黑風高謀財害命!凌月緣恨得咬牙切齒,非得好好懲戒一頓不可!
憤憤不平的凌月緣,提着歐陽小零的包裹,順便撫慰了那在牛車下喘氣的老翁。看到老翁基本無恙后,便出力幫他把牛車翻過來,接着才重新返回歐陽小零的身旁。
“喏,你的包裹。”凌月緣將包裹遞給歐陽小零后,又多問了一聲:“真的沒事?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太舒服……”他再次打量了一番對方的樣子,見到她雖然勉強站了起來,但雙手仍按在小腹的部位,頓時他便茅塞頓開:呃,原來是這樣……
“沒事,你不懂啦。”歐陽小零皺着眉回了一句,空出右手接過包裹。她的臉色略微好轉了點,但卻變成一副煩悶的性子,似是很討厭凌月緣那多餘的關心和詢問。
“什麼不懂嗟,不就是那個嘛,注意保養就好了……”凌月緣被歐陽小零這麼一說,頓時很不服氣,想也不想便隨口而出:誰說我不懂了?哼……
“什麼那個這個?”歐陽小零一愣,沒反應過來之時,還下意識地反問一句。
“就是那個,那個啊,來那個的話,就不要有太大的激烈動作啊,平素飲食也要注意,切忌冰寒食物,作息習慣也要正常才行,還有啊……”凌月緣正頭頭是道地說得開心,以證明他其實什麼都懂,不料正說到興頭上便彷彿被驚雷劈到一樣立時住口。
他突然想起曾經有一次也是這樣亂套經驗,結果被葉悠悠捆在地上動彈不得,還累及林馨音被人誤會。他終於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有些話實在是不宜出口,可如今那話卻已經像水一樣潑了出去……凌月緣頓時冷汗直冒。
歐陽小零聽得先一怔,再一悟,后一驚,最後便是震怒萬分地叫嚷道:“去你的……!我,我,我只是肚子疼……肚子疼!”她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卻盡染緋紅,又急又驚、又羞又怒之下便慌慌張張地亂找了個借口,卻忘了她其實根本就什麼都不用說的。
場面突然變得極其尷尬。凌月緣聽罷,也喏喏連聲,手足無措之下卻傻傻地跟着說道:“哦,哦。肚子疼,肚子疼好……”
“好你個頭啦!”好不容易沉寂了幾天的歐陽小零剛要火山大爆發,小腹處卻不適時宜地傳來一陣劇痛。她顰眉低呼一聲,扭頭四望,卻見着四周路旁實在太過荒涼和平坦,樹木又過於稀疏。好不容易望見一處比較隱蔽的草木叢后,她便微彎着腰,抱緊包裹后就要向著目標走去。
歐陽小零現在的精神狀態有點混亂。她轉身離去的同時雖然不忘咬牙切齒地狠狠對凌月緣說了一聲:“敢跟過來就殺了你!”但是,走過幾步后,她卻又回過頭來迷迷糊糊地再三強調說:“我只是肚子疼……肚子疼!”
凌月緣看着歐陽小零離去的背影,卻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若葉悠悠在旁,說不定自己又會被當成變態佬倒吊在樹下。他伸出右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什麼時候這張不經大腦便亂說話的嘴巴才會變聰明一點呢?
接着,他便想到了自己還有未完的事情要做。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那些馬賊也沒有再返回,看來是打定主意放棄那落單被俘的倒霉蛋了。
還好錢袋子和其他重要東西都還藏在懷中。那為首的馬賊劈向自己的一刀只是挑斷了包裹的連帶,前襟也只是被劃破一點點,還算完好,要不然,這會可是連換穿的衣服也沒有了!
凌月緣一想到那被搶走的包裹裏頭的步搖便痛惜不已,早知道就該在五華鎮尋着家首飾鋪變賣掉,換成現金才對!這步搖的價值可是超過了自己現在的所有財產啊!甚至說不定比被自己奪取的馬匹還要值錢。還是女生的時候,他便十分計較侃價的得失,如今他冷靜過後稍微統計了一下收益和折損,便感覺到自己好像吃虧了,頓時更是氣憤。
“啪”的一聲過後,臉上陰雲密佈的凌月緣已喚出了赤焰鞭。
那麼,該怎麼料理那被綁在樹上的惡賊?!帶着一肚子氣和一身疼痛、感覺心靈受創的凌月緣,持鞭緩緩靠近魯澹,就像慢慢走近獵物的怒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