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待簽收的喜帖
我們都知道下一次活動在彼此生活窗口的必然是紅色的請帖。
分道揚鑣多年,在幾千個日子裏我們不曾想念,兜兜轉轉的世界中誰都會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那句曾經膾炙人口的名言警句,譬如:豬也是幸福的!
生活像是個你不曾還原的魔方,你以為你避開了,殊不知轉了一圈你終究還是要面對一切,老一輩革命先烈們把久久不見的重逢當成生死契闊,他朝難再一面;年輕一輩的我們,卻恨不得逃離原來狹窄的生活圈,一頭扎進如蓋茨比般紙醉迷金的人堆當中。
重拾畢業時那一刻的心情,脫漆的扶梯,帶着四年生活印記的垃圾廢品,以及四年裏黎明破曉的陽光,劃開遠處的江面,是所有道別的情景。沒有別人所謂的伶仃大醉,沒有別人所謂的依依不捨;有的是清晨醒來,各自捲起鋪蓋走人的背影。
道別從來都是留給弱者的,對過期的感情心存幻想的同樣是弱者。
我沒來得及留下名字,沒來得及把令人羨慕的專業班級女同學一一籠絡,更沒來得及跟朝夕相處四年的寢室同窗說聲再見。因為我們知道,南轅北轍,這一句再見講實話就是這輩子再也不見的意思。
所有人對大學有無窮無盡的話,可以從第一次見面,到惺惺相惜難分難解,一旦觸及大學兩個字,無人不熱血,無人不青春,恨不得橫幅一拉,直接把大學四年暗戀的所有對象一一傾訴,把討厭的學科老師同學一一數落。大學被許多人冠名為小社會,與西遊記里的小雷音寺可謂是異曲同工之妙,本質是磨難,卻也充滿誘惑。
四年裏的點滴生活,只有真真切切和你一起走過這四年的人有話語權,你的一字一句都不能盡情表達其中的畫面,稍有不慎還會有些差強人意,所以我經常不免羨慕歲寒三友里的情節,即便在落魄窮酸,在詞不達意,舉杯間頃刻能消除那份彼此的隔閡以及多年杳無音信的抱怨。
替考被抓,應該是大學四年裏值得被銘記的一天,那是多巴胺與腎上腺素除了遇到心動女生外,飆升最多滯留最久的一天。我險些以為就要跟所在的寢室道別,叢大二樓層替換到大一新生營,重新認識一群面目可憎,又極度可愛的人。慶幸,跟頭栽得不深,換來了一份書面3000字的教訓。
那段時間過得很快,人走得卻很慢。我們以為的永恆在彼此心扉締結,卻在一場場無聲的聚散里走失。
多少場故地重遊的夢跌入夢鄉,從八人間的宿舍,到四人間,再到兩人間,最後是單人間。我們沒有對過往高抬貴手,時間也未對我們心慈手軟,將一切在悄無聲息中帶走,讓孤獨感在心中潛滋暗長。
社會是修羅場,大學就是修道館。
愛情,事業,交際圈……
你在完成本身功課的同時,不得不穿起成年人的服裝,說出成年人的唱腔。幾乎避無可避的被新生驅趕出校區,奔赴一知半解的紛擾社會。
開頭半年,我們仍有聯繫,那如微弱氣息的聯繫方式,即便看起來是那麼悲天憫人,但是我們還是能盡量維繫,只有當時間長了,身邊健談的人少了,彼此才會識趣的淡出各自的世界。
我叫林炳燦,來自安溪。
我叫蘇劍輝,來自廈門,具有莆田泉州戶籍。
我叫張偉,來自貴州六盤水。
我叫李曉煒,來自安徽。
我叫林劍鋒,來自福州。
我叫程澤,來自惠安。
我叫陳四一,來自洛陽。
……
我們在大學裏被藥物化學結構式折磨得只記得C.N.H.SO4,逐漸淡忘了各自的姓氏。進進出出的寢室,教室,食堂還是那群人,只是其中有人離開了。或是中途換了專業,或是去了分校區就讀,或是成雙成對有了另一半。
我們在社會裏被業績折磨得只記得月底工資年終獎金,闃然明白有酒才有生意的道理。走走停停的街景,馬路,餐廳還是那群人,只是都是陌生人,或是公司同事,或是業務夥伴,或是俱已成家的陌路人。
猶記得,畢業歡送會上為表演同學寫的開場白:“飄零花落的季節我們相遇,盛開花骨朵的日子我們別離”。生活是象形文字,是擰巴過日子,還是洒脫活一輩子,不會再有人從背後推你一把,考試掛科就上校吧上網,失戀就去外面小酌,逃課就一起窩寢室睡覺。
當收到紅色炸彈時,你不妨學我,重拾點滴,哪怕對方換了通訊方式,換了口音,換了相貌,也別忘了上前招呼,道句恭喜!
寫於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