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舞台說

第64章 舞台說

太陽落到了山後去了。只剩下幾道霞光從山坳的凹處的樹影間照射出來。那是最後的餘暉,但這一過程會持續很長時間。傣鄉的夜會來的很晚。

秋荷轉過頭來,盯視着陶慧珍。她是在確認陶慧珍剛剛說的話的真實性。“用舞蹈來改變人生”這於她而言,是一個相當荒誕的想法。她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就像她不會認為人生能有轉折一樣。她時常望着大茶村的一草一木,遠山了清溪了竹林了木屋了,駐足端詳着這些熟悉的景象發獃。她早已做好了如此過一生的準備,在這些熟悉的環境裏。品味人生也沒有太壞。孔雀舞她仰起頭就能跳來,她覺得,這和她把洋芋洗乾淨放進鍋里煮一樣沒有難度。這些都是她生存的基本本領,孔雀舞亦然如此,沒有什麼值得叫好的。如果它能改變人生的話,豈不是人生的改變過於平庸和簡單了。在她的世界觀里,改變人生從來都是難比登天的。

“哪有想過啊,老師怎麼會那樣說呢?這是根本就行不通的事啊。”秋荷凝神的看着陶慧珍的側臉。兩個人立在被餘暉包裹的小吊腳竹樓的門前。大茶村裡此刻十分幽靜。前面,是一片草地。

陶慧珍說:“不對,孔雀舞是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具有巨大傳承意義的民族舞蹈之一,它不僅僅是一種舞蹈,也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是你們傣鄉的傳統文化,是精髓,也是文化精神。你作為一個傣鄉人,你如果抱着這些想法去跳孔雀舞,一定會有一番作為。所以你要跳的不再是“想當然”的舞蹈了。一點都不一樣。而是正兒八經的傣族傳統孔雀舞。要富有原始的野性,跳出孔雀舞的精髓、跳出民族文化的精髓,不過千萬不要以為順勢而為就是民族文化的精髓了。當然,從某方面來看,你已經具備了那些素質。”

“秋荷,傳承文化是絲毫都馬虎不得的事,會很枯燥,這是一條相對孤獨的旅程,說不定還會遭遇很多異議、偏見,被人所不理解。也會有免不了的辛苦。當你把愛好當做一種責任和工作,它再也不能帶給你之前的那些快樂。慶幸的是,它能帶給你一些收入,或許就能改變你的人生。你懂吧?能發揚這份文化還能改變自身。這很美好呀,你得仔細想想,你有沒有這個打算?好吧?”實際上,在講到這段話的時候,陶慧珍腦海里一閃即逝想到了她自己。那些不顯而易見的,不能立竿見影的事業,往往都需要不懈的堅持。這是一條長遠且寂寞的路,路上少有人同行。正如她走過的十年學舞生涯,正如她正在走的這一條支教路,沿途的荊棘密佈,彷彿總是那麼充滿了曲折。但回憶總令人陶醉。前路不斷地延伸。時間在希望它走得快些也好,走得慢些也好的同時悄然流逝,當回頭去看的時候,這條路發生了顯著變化,那才是真正的留住的風景。人們會發現這條路走得時候看似艱苦,其實已經越來越順了,進而前方充滿了光芒。這才是堅持不懈的根本意義,陶慧珍如此的想着。在秋荷的已經長長了不少的油黑頭髮上摘下風刮上去的草葉:“無論如何,心態的轉變很重要,記住這一點吧,老師也曾面臨很多的抉擇。”

秋荷感受到了陶慧珍把傳統文化與孔雀舞關聯起來,想要作用的意思。孔雀舞看起來好像有着更深的魅力。可她還是不能理解,她向陶慧珍表示,在傣鄉,從娃子到大人,男女老少都能在象腳鼓響起的瞬間,跳起孔雀舞來,孔雀舞是傣鄉里再平常不過的舞蹈了,縱然它是傣族傳統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好多人卻不屑於跳它,只有她自己樂此不疲的在星空下跳着。這麼多人跳,沒有人會想過以孔雀舞改變人生,也不敢想,也不懂得想。秋荷還言之鑿鑿的表示,況且她懂得傳統孔雀舞是怎麼一回事兒,那是男人在跳的東西,那是傳統的雄孔雀舞,而她只是為了取悅自己在跳女子孔雀舞,她為了不忘掉綠孔雀在傣鄉的重要性在跳。所以她覺得自己不可能成氣候。

“不是那樣的,我是學舞蹈的,我知道我不會看錯。同樣的舞蹈劇目,不一樣的舞蹈演員來表演,能帶給觀眾完全不同的感觀。那樣的不同,比不同導演拍同樣劇本,不同歌手唱同樣詞曲還要更有區別。”

“我,我的孔雀舞不同嗎?”

“是呀,不同……”“太不同了,所以我才會問你,想沒想過讓孔雀舞來改變你人生的問題。我也做了一番思考的,就我的能力來說,做好這一切你和我都沒那麼容易,都得加油。但是老師願意這麼做,我不能看到你錯過機遇…”“得,換個話題吧。你認為大茶村所有人都可以跳孔雀舞,就說明這個舞蹈簡單嗎?要想把它變成愛好和習慣之外的東西,那樣就有一定的難度了。”

“我不明白,孔雀舞怎麼能改變我的人生,沒有人會在乎我跳的怎麼樣。”

“舞台,唯有登上舞台,才是發揮藝術的最佳時機。何況我們的秋荷想要通過孔雀舞來改變人生,就得通過舞台來獲得資金。我為什麼說你要習慣真實的伴奏?可不就是讓你習慣舞台嗎?若要表演給觀眾,可和你自己在院子裏跳大不一樣呢。也要睜開眼睛。”

“舞台!”秋荷猛地重複這兩個字,在陶慧珍沒說之前,她覺得這兩個字離她特別遙遠,她甚至無法依靠想像,得知舞台的真實樣子。幸好她最近在一本書里看到過一段對舞台的描寫,讓她初步知道那是怎樣閃耀的地方。她忘了具體是哪一本書了,是從圖書管理員玉兒那裏借來的。她看得津津有味。她還聽陶慧珍提起過舞台,那是陶慧珍以前賴以工作的地點。“舞台嗎?老師,我真的有機會登上舞台?就憑我的女子孔雀舞可怎麼行喲?”

“別小瞧女子孔雀舞,楊麗萍老師也是女性,她的《雀之靈》在第二屆全國舞蹈比賽中拿了第一名。你就可以以此為榜樣。舞蹈沒有止境,你本來就是大多數之中的少部分,你說傣鄉已經沒有人看得起孔雀舞了,這正是你該開始跳的時候不是嗎?你身上有與眾不同的東西,只要你別忘了這一點就好。自信的跳出你的特點來。把傳統的傣族孔雀舞的所有形體節奏一絲不苟的跳出來,你不用去修改,也不用去做別人。你跳的是孔雀舞,你只要在模仿孔雀這方面做到極致就夠了,這是你的優勢呀。對不對?”

“我經常到大茶山的深處去看綠孔雀,我記住了它們的姿態,習性,還有它們的眼神喲。”

陶慧珍向左向右掃視了一眼天空,她站起身來,把秋荷也從草地上拉了起來:“天要黑了,老師送你回去。你回家以後多花些時間考慮今天我說的話,專門學習舞蹈,和你當成愛好是不一樣的,如果想跳舞,就要付出更多的辛苦。但只要你想那麼做,沒有誰能攔得住你。”

秋荷點了點頭,順着小路走在前頭,她想起了陶慧珍說的那句話,彷彿又迴繞在耳畔——我不會放棄,只要秋荷相信我,只要你想讀書,學習知識,那麼就沒有人能攔得住你!

在想這些的時候,秋荷從余光中能看到陶慧珍被拉得長長的影子,正隨着“踏踏”的腳步聲向前延伸。落日此時從她們身後灑照過來,把大地都照成了一片橘紅色。她的影子也拉的和老師的一樣長。她知道老師正看着她的脊背思考什麼,或許是對她抱有期盼,或許是憐憫她。那麼老師的神情在背對着陽光的方向也一定是很溫柔的。但她不敢回頭去看,默默地向前走着。愈走,眼中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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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遙遠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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