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曾無動於衷現在卻很傷感的詩
丁師傅把這幾張實習報告反覆檢查,折騰了好幾遍,最後又小心翼翼的整理好,包起來,這才算完。
出山的盤山公路,越是下坡,急轉彎就越多。
司機剎車急了,慣性使得車輛搖晃,顛簸了起來。
丁師傅轉頭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們,跑到前頭趴在司機耳朵上輕喊:
“慢點兒開,你慢着點兒,孩子們實在太累了……不急…咱們不急着回。”
車速放緩了些,等到進縣城,已經是凌晨天要亮的時候了。
等楚若男醒來的時候,丁師傅早已不在車上。
凌晨的車廂里,透着絲絲涼意。當這輛老舊的巴士改造車在縣劇團後院停下后,有人歡喜跳下車,第一時間去吃熱乎餃子,也有人疲憊不堪,下車直奔浴池洗熱水澡,還有人因為擺脫山區惡劣的條件,站在過道口又蹦又跳……
楚若男把凍瘡膏抹在龜裂的腳跟上,穿好襪子,攙着徐冬冬走下車。
她們還將有半天自由分配的時間,其實準確的說,她們的實習期就到今天中午為止。
“哎呀,若男我先去蹲大號,你跟冬冬先回宿舍收拾東西吧。”
從後院出來,因為徐冬冬腳上的傷,兩人走在最末尾。
徐冬冬是那種很白凈,笑容純凈長的也很好看的大男孩。
兩個月的接觸,楚若男發現,在這個男孩身上有一股獨特的韌勁兒,這讓他做什麼都不輕言放棄,哪怕遇到困難,也會咬牙堅持。
與此同時,女人敏銳的第六感也讓她從很早開始就覺察到,他有點喜歡自己。
易小安那個混蛋,作為發小二十幾年,楚若男又怎麼會看不出,他是在借尿遁刻意的“成全自己”?
一條延伸往宿舍的路,楚若男扶着徐冬冬,不知不覺已經走過了多半。
在這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裏,徐冬冬的臉已經越來越紅,心跳加速的厲害,話到嘴邊卻又因為緊張,好幾次又咽了回去。
“咳咳”
遠處傳來一聲咳嗽,明顯是易小安的。
他彷彿在催促徐冬冬,“丫的你再不表白可就晚了!”
徐冬冬開始慌張了起來,就像初戀時面對喜歡的女孩,自卑和害怕…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此刻一股腦兒的都湧上心頭。
他很慌。
不過,他很快還是鼓起勇氣,叫住了若男,畢竟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我有話想…想跟你說。”
楚若男手背在身後,原地轉了個圈,一副我懂你的眼神看着徐冬冬笑道:
“我懂你的意思。”
徐冬冬有些發愣,臉紅起來。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背着手站在一邊,低下一張發紅髮燙的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徐冬冬彷彿像是在等待終審判決那樣,心裏十分害怕,但又莫名興奮。
不過,他並沒有等到楚若男的回應。
這註定了,是一場失敗的表白。
“易小安,滾出來!”
聽到楚若男的那聲催命吼,易小安哭喪着臉,知道事情敗露了。
楚若男這種學霸,從小到大不止智商高,學什麼都快,情商也是不低。
不僅如此,她還精通諸如卸胳膊、卸下巴、卸腳踝等各種慘無人道的折磨人方式。
曾經楚若男幫易小安解決過4個小混混,楚若男只一出手,就驚的易小安目瞪口呆。就眨眼的功夫,她就把他們的頜關節、踝關節和手臂關節全給卸了,然後又幫他們治脫臼,一個個的再安回去,從那時候開始,易小安就知道這個堂姐比自己還爺們兒。
易小安欲哭無淚,使勁朝徐冬冬使着眼色,跟在楚若男身後一口一個堂姐的叫着。
楚若男現在當然不會先處置他。
強行把易小安拉過來,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楚若男又扯過徐冬冬來,高興的說道:“咱們的友情又怎麼能只到這裏就結束了呢?不如就在這裏,咱們三個今天就結拜成兄弟吧!”
“什麼?”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懂你?”
面對楚若男的突然發問,徐冬冬漲紅了臉,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只好一臉懵逼的點了點頭。
很快,楚若男便決定下來,自己當老大,並指派徐冬冬為二弟,易小安當老三。
結拜完成,楚若男拍拍徐冬冬的肩,開心的對他說道:
“老二啊,你的實力是絕對沒問題的,梅派青衣唱的這麼好,還能兼演武丑戲,既然我們三個都立志要進上海京劇院,那就等七月份畢業,在上京會師啦!”
突然從暗戀轉為兄弟,這個跨度讓徐冬冬還有些錯愕。
易小安知道,自己現在要是再不彌補點過錯的話,完事絕對會被自己這個堂姐打死,於是趕緊接茬:
“冬冬,那就等七月畢業,我們在上京會師!加油吧,我很看好你,我們前兩屆有個學長霍正芳你知道不?都說現在戲曲市場不景氣,可他的票只要一開就賣完了,最貴的票1680塊一張,都能在半小時內銷售一空,他還能被邀請演電影、上各種電視節目,你也要加油,像霍學長那樣成角兒!”
徐冬冬被楚若男和易小安的話,也說的有些熱血沸騰起來,楚若男這時又接話道:“二冬啊,等你成角兒了,我這個當老大的臉上多有面子呀,到時候出去我就提,那個唱旦角兒的名角兒藝術家徐冬冬你知道不?嘿,那我哥們兒!等你有了名氣,再找個漂亮惹人、賢良淑德的弟媳婦兒,我們再去給你佈置婚房,拉着弟媳婦的手讓她多給你生幾個大胖孩子,到時候我可就當姑姑了……”
楚若男展開暢想的時候,徐冬冬也跟着笑起來,不過笑容里多少藏着些失落。
回到宿舍,易小安二話不說,趕緊給楚若男認錯。
“堂姐,別打我……下回我再也不給人瞎出主意了。”
楚若男狠狠瞪了易小安一眼:“呦,平時一口一個楚若男楚若男的,今天知道我是你堂姐了?”
“哪兒是堂姐啊?一天是姐,終生是姐,這輩子我都唯您馬首是瞻,對您絕對服從!”
一陣馬屁拍完,似乎……楚若男今天的心情也沒那麼糟糕嘛?
易小安又賤兮兮的湊上來,在楚若男身邊小聲問道:“不過楚若男,你都23了,從小到大我可沒見你談過戀愛啊?我覺摸着連冬冬這麼好的純情小王子你都不喜歡,難道你的取向……”
皮完了本來打算跑的,不過晚了。
易小安一聲慘叫,右胳膊已經被楚若男卸了。
“堂姐……堂姐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楚若男在易小安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的突然吼道:“易小安,今天再讓我聽到你說一句話,老娘就把你變成女人!”
易小安像是被狼盯上的兔子,支支吾吾的點頭,胳膊復原后第一時間找來了膠帶,自覺的把嘴給貼住。
不過隨後不久,易小安又湊回來撕了膠帶,懇求道:
“姐,不過等會就要下去告別了,我總不能粘着膠帶不說話吧?”
楚若男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上午十一點,是團里定下的告別時間,去食堂吃了飯,發完實習報告也就該離開這兒,回家過年了。
等到來年,開完學,遞了實習報告,又該準備畢業演出的事。
楚若男剛來這裏的時候,一開始有些受不了,因為實在是太苦了!她曾經幻想過離開這裏時的場景,她要興高采烈地叫着,就像守得雲開見月明,翻身農奴脫離苦海那樣,恨不得放掛鞭炮,好好的慶祝一番。
然而,真到了要走的這一天,才知道,“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的詩句原來這麼傷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