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阿墨自知道了海棠姑娘和四叔的關係以後，經常會拉着四叔往海棠閣那過，盼望着海棠姑娘會再次出現，能和四叔冰釋前嫌，可是，海棠姑娘自上次之後回去之後，再沒出現過。阿墨去過幾次海棠閣，裏面的侍女都告訴她海棠姑娘不在紅樓，阿墨又折回去。
阿墨：“四叔，你再跟我去一次吧，海棠姑娘曾幫過我們，我陪你去跟她道個歉，可能海棠姑娘又回心轉意了呢。”
四叔：“你還小，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理解了。”
阿墨覺得四叔和海棠姑娘錯過了二十年，十分可惜，四叔對自己也十分好，便也想為他做點什麼，時常蹲在海棠閣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可等了好幾天也沒看到海棠姑娘，直到海棠閣里傳來爭吵聲，阿墨衝進去，見一商客和一個姑娘發生了矛盾，商客還想動手被阿墨擋下了。
那商客和阿墨過了兩招，就敗下陣來，阿墨同他道：“海棠閣是雅舍，既是來賞樂的，好好欣賞便是了，若不能，還請自尋他處。”
那商客還想爭論什麼，阿墨拽下身上的一塊玉佩扔向那人道：“就當還你的，你若再出言不遜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商客拿着玉佩走了，那姑娘叩謝了阿墨，阿墨把她扶起來問道：“我想去紅樓那等海棠姑娘，可以么？”
那姑娘皺起眉來，很是為難的樣子，阿墨想了想道：“既然你做不得主，我也不為難你。”說著阿墨就行了一禮出去了。
阿墨又等到晚上還是沒等到海棠姑娘，等長鯨出來找他的時候，阿墨還蹲在海棠閣門口，長鯨過去坐他旁邊道：“為了等海棠姑娘連家都不想回了么？”
阿墨又有些抱歉的道：“我把長鯨姐姐上次送我的玉佩今天給別人了……”
長鯨驚喜道：“喲，我家阿墨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姐姐給你做主。”
阿墨把今天的事和長鯨說了一遍，長鯨很是欣慰的摸着阿墨的頭道：“阿墨長大了，那些東西沒什麼，你若喜歡我再給你買，你家公子做好飯了，先跟我回家吃飯吧。”
阿墨轉頭看了看又跟着長鯨回去了，長鯨回去跟鍾侯川說了阿墨和人打架一事，鍾侯川還十分欣賞的給阿墨夾菜道：“阿墨果然長大了，懂人情世故了。這世間本就諸多不公，若再沒有像你這般路見不平出手相助的，只怕更是糟粕不堪。”
四叔在一旁不說話，吃完飯後阿墨還想去，長鯨不僅沒攔着他，還十分慷慨的把自己的荷包解下給他道：“遇到那些人，不想動手就用錢砸跑他們，不用客氣，姐姐有錢給你砸。”
阿墨接過長鯨的荷包就去海棠閣了，這次他剛到門口，今日救下的那個姑娘便上前道：“海棠姑娘在紅樓等公子，我帶您過去。”
阿墨跟着那姑娘去紅樓，還是熟悉的樣子，進去后還是那樹海棠，似有隱隱開花的樣子，阿墨上到三樓，海棠依舊坐在茶案前，那姑娘退下后，海棠姑娘倒了杯茶給阿墨道：“今日我不在，聽說出了點事，還好有你在，海棠在這謝過了。”
阿墨搖頭道：“您客氣了，其實，我是受四叔所託保護海棠閣的。”
海棠看着阿墨笑了起來：“你是個說不來謊的孩子，不過，我承你的這份情。”
阿墨尷尬的看着海棠笑了笑，海棠看着阿墨道：“你像極了年輕時的他，他在你這個年紀也是這般眼神清澈，心性單純，我說什麼他都信……”海棠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我這一輩子就那麼幾年青春，全交付在了他身上，他如今過的好與不好，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他已不是我當初的那個少年郎了。”
阿墨勸道：“不是的，海棠姑娘，四叔是真的很顧念你，雖然我不懂這些，但我跟着姐姐和公子過了這幾年我看的懂的，我看的懂公子對姐姐的眼神，而四叔對您就是這般。”
海棠看着阿墨，眼裏滿是溫柔：“你是個好孩子，不該受牽連的。”
阿墨不解的看着海棠，海棠笑道：“你知道為何當初我會答應幫你們么？”
阿墨看着海棠，海棠接着道：“因為你太乾淨了，你的眼裏沒有雜質，沒有任何被世俗侵染的痕迹，不止你，長鯨也是，從她的眼睛裏，我能看到希望，看到美好，她擁有着我祈求了一輩子都未曾得到的東西，我羨慕她，也疼惜她……你們還如此年輕，不該捲入到這些是是非非當中。”
海棠不知在想什麼，陷入了沉思，阿墨不懂海棠的意思，以為海棠在追憶往事，便不發一語的陪着她坐在那，海棠思索片刻后同阿墨道：“我大概要離開這裏了，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你幫我把你四叔叫來吧，我有話同他說。”
阿墨高興的起身道：“那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我一定會把四叔帶來的。”
阿墨說著跑回去找四叔，四叔猶豫着該不該去，去了要說什麼，終究是他負了這份深情，他有什麼顏面去見她，要求她再次為了自己留下來呢？鍾侯川聽見了，便跟着阿墨一起勸，四叔還是難下決心。
阿墨氣道：“四叔你怎麼磨磨唧唧的，海棠姑娘說她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你怎麼還這個樣子？你再不去就真的晚了，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鍾侯川突覺不對問阿墨道：“你說什麼？她說她要走了？”
阿墨點頭道：“對啊，所以我才勸四叔趕快去啊。”
鍾侯川一握拳頭道：“糟了。”他剛要跑又轉身道：“你若再不走，最後一面你也見不到了……算了，阿墨，扛着他走。”鍾侯川本想好好講道理，又覺得事情緊迫由不得耽擱了。
鍾侯川剛跑出房門長鯨就跑過來道：“海棠閣着火了，不知怎麼回事。”
四叔這才掙脫阿墨，自己跑了過去，海棠閣外好多人在圍觀，海棠閣的姑娘們都在外面站着，好幾個試探着探身進去都被火勢又擋了回來，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哭着沖裏面喚着海棠姑娘，海棠姑娘端着好多蠟燭，走到一棵海棠樹前就扔一隻，看着海棠樹都被點燃了，她又笑着走到紅樓里，走到了三層處，往下看着一樓的海棠。
四叔趕到了，見紅樓頂層的窗子在開着，海棠怔怔的站在那，四叔着急的喚着海棠，海棠似乎聽見了人群之中那個不一樣的，特別又熟悉的聲音，她轉身看了看，也不知她看沒看到四叔，隨後便縱身一躍，直直的摔在了海棠樹下，四叔撕心裂肺的叫了聲海棠，跟着沖了進去，長鯨剛要跟進去，被鍾侯川拉住了。
阿墨跪在海棠閣前不可思議的念叨着：“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也不知鍾侯川哪來的力氣，緊緊的抱着長鯨，長鯨看着四叔慢慢融進火海里，哭的歇斯底里。
四叔跑到紅樓里抱起海棠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海棠笑道：“當年，你說，為了給我解悶，所以種了這些海棠，每年花開的時候我就在等你回來，如今，花開了，我終於等到了……”
四叔抬頭看了看，那棵他親手所植的海棠，果然開了花，映着紅樓，十分好看。四叔抱着已經沒了氣息的海棠笑道：“對啊，花開了，我就回來了，我回來娶你了，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四叔抱着海棠走到海棠樹下，靜靜的看着海棠花一瓣瓣的飄下來，灑的滿地都是，紅樓陷入了火海，四叔低頭看了看海棠，笑着跟她走了。
大火燒到後半夜，潛火隊才到，等火被撲滅以後，長鯨他們跑進去時只看到兩具被燒的干焦的屍體，那棵海棠樹被燒的只剩了黑黑的枝幹，顯得蒼涼又悲壯。海棠姑娘的死被傳為了美談，圍觀的人們記住了那晚的海棠花開，記住了那個叫海棠的人。在那晚花落人亡之時，海棠姑娘等到了海棠花開，等到了她的少年郎。
長鯨阿墨和鍾侯川把四叔和海棠合葬了以後，把紅樓里那棵海棠移栽了過去，不確定那棵海棠還會不會活，他們又在墳前重新種了一棵。
海棠閣被燒，鍾侯川順手把海棠閣里的那些人解散了，在陪着長鯨和阿墨去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的海棠閣弔唁時，鍾侯川發現了海棠樹下的秘密，每棵海棠樹下都有一小片圖紙，鍾侯川悄悄收集后，把那些又再次掩埋了起來，等他回去后拼湊了一番才發現那是一份地圖，若是沒猜錯，大概就是齊天府的地圖了。
海棠受制於齊天府，以至於終身不得離開滎都，她曾經手了無數的暗中交易，那樣暗無天日的生活使她變的冷血和猜忌，她能輕易看透一個人，也能圓滑的處理刀劍往來，唯有阿墨的出現，重新為她帶來了黑暗生活里的一縷光，也曾有束光照耀了整個年少時的她，但也在後來無窮盡的等待中，變得黯淡了。
二叔帶着殺意出現，這讓海棠十分擔心阿墨，她權衡之下同二叔攤牌，在她的地盤上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人，二叔見海棠有維護之心，便也同海棠闡明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海棠這才知道，原來這韋亂和韋長鯨之間是這樣的關係，倆人也達成了合作關係。
二叔自長鯨掏心掏肺的和他說了那番話之後，他前後思索了一番，最終決定放過鍾侯川，但是他咽不下那口氣，長鯨待他那般好，他卻不知珍惜，二叔只是想出氣，便趁夜帶走長鯨，引得鍾侯川上門自討苦吃。看著鐘侯川傷的那樣，他又下不去手了，顧着長鯨的感受，他又作罷，本想着自己前去齊天府解決一切麻煩，誰知鍾侯川逼他合作，二叔沒有選擇，最終向鍾侯川妥協，更何況鍾侯川說的也很是正確。
二叔回去齊天府調查一番才傳信給海棠，海棠送消息來給鍾侯川時，卻意外的見到了四叔，這個意外打亂了二叔和鍾侯川以及海棠的計劃，鍾侯川表示暫停計劃。而阿墨每日到海棠閣前等海棠引起不少人注意，海棠知他一片好心，擔心齊天府的耳目會波動到阿墨身上便臨時變更計劃，這個計劃，鍾侯川並不知情。
海棠回了趟齊天府，以自殘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以此換取阿墨他們的安全，齊天府怕生出變故，便對海棠下了葯，海棠歸來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同阿墨道別，借阿墨引來鍾侯川等人，海棠想着以鍾侯川的聰慧，必能發現她留下的東西。這才把所有人轟出去，放火燒了海棠閣，臨終前能等到四叔，也是海棠的意外之喜。
海棠當年有多喜歡四叔，如今就有多珍惜阿墨，那種如出一轍的純真難得到她願意自殞去成全，她從二叔嘴裏知道了鍾侯川和長鯨的事，又十分羨慕，若她當年能有長鯨這番果斷，逼着四叔成了親，或許一切都變了……長鯨那聲四嬸把海棠年輕時那份熾熱喚了出來，她選擇成全眾人，選擇親手結束那份早已失去意義的海棠花期。
這世上總是有很多忠孝難兩全的選擇，他們都遇到了，長鯨沒敢把這件事告訴大當家，鍾侯川也隨着長鯨一道隱瞞了下去。二叔失蹤不知何時會出現，四叔又走了，長鯨都無法接受，更不用說大當家了。
長鯨自把四叔和海棠姑娘合葬了以後，就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她回想過往發生的事，她似乎正在慢慢的失去，她不敢想下一個會是誰，總覺得只要不去面對，就不會有可怕的事發生。
鍾侯川隔三差五就去墳前給四叔奉上新鮮的酒茶，坐在那自說自話。自他去到寨子裏時，四叔就一直在照顧他，四叔也是看着他長大的人，教了他那麼多東西，還三番兩次的救下他，處處為他考慮，在鍾侯川心裏，四叔的份量一點也不比他父親少，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繞開寨子，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卻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是自己親手把他們都帶上了絕路。
知道了四叔和海棠的過去，鍾侯川還沒來得及想到更好的計策時，海棠便帶着四叔走了，這給了鍾侯川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海棠送了他一份大禮，也帶走了他自小就親厚的人。鍾侯川身邊的人不多，待他真心的屈指可數，可也正是這些人，在為他四處奔波，鍾侯川無助的看着四叔的墓碑，他似乎失去方向了，為了想活下去拉着那麼多人陪葬，他或許一開始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