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靈符
烏世鑒目睹這樣妖異的情景,雙足嚇得發軟,拚命想要拉開廟門朝外面逃去,但那廟門卻象是鐵鑄似的,怎麼也拉不開。
女子回頭微笑道:“小相公,你是讀書人,想必明白事理些,可別學這個粗魯武夫,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她眼中散發出妖異的光芒,殘忍而又興奮,烏世鑒心中恐懼,緊緊扶住廟門,才不致於摔倒下來。
猛然間一聲大喝,任逍遙趁着這個機會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雙拳緊握,吐氣開聲,用盡平生之力,朝女子臉上猛擊而下。
女子不閃不避,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半點變化,任由他這兩拳重重打在如玉的臉上。
一流高手已經練到內氣外放,雙拳可以開碑裂石,任逍遙見她不閃不避,心裏一喜,但片刻間這種喜悅便被更深的恐懼代替。
只見女子臉上扎紮實實挨了兩拳,血肉橫飛,細膩光潔的皮膚頓時四處飛散,露出裏面森森的白骨。
但這女子渾若不覺,仍然張嘴微笑,只是這樣的笑容出現在這樣一張恐怖的臉龐上,再也沒有絲毫美感,只有無盡的恐怖詭異。
女子微笑道:“怎麼樣,這樣的我是不是更美一些?”
任逍遙一聲大叫,知道逃走已經無望,他混跡江湖數十年,要說死,原本倒也不是那麼怕,只是要是被這樣的妖孽吸干精血,那卻是萬分不甘。
他猛然從懷裏取出一張黃色的紙來,慘然道:“妖孽,今天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女子面色大變,道:“靈符!你一介武夫,哪裏來的靈符?”
任逍遙厲聲而笑,狀如瘋狂,嘴裏念念有詞,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那黃色符紙上。
那張黃紙一碰到鮮血,就象遇到火燭一樣,猛然間熊熊燃燒起來,片刻間便散發出耀眼的黃色光芒。
在這黃色光芒籠罩下,任逍遙身子突然象吹了氣似的,硬生生的拔高了一尺,手臂四肢也足足大了一圈,雙目似乎要鼓突出來。
他發出聲聲獰笑,大踏步朝女子走來,女子神色凜然,雪白長尾甩出,象鋼鞭一樣擊打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鮮血淋漓,卻是渾如不覺,女子幾尾掃出,見他一步不退,心中也有些着急,朝後退去。
但任逍遙使用靈符之後,速度也快了許多,身子猛然撲上,已將那女子緊緊抱住。
女子神色驚恐,極力掙扎,但任逍遙死死抱住了她,半點也不放鬆。
只聽轟的一聲,廟裏有如響起了一聲驚雷,任逍遙那膨脹的身體似乎承受不住靈符的威力,轟然炸開。
廟中血肉橫飛,夾雜着一聲女子凄厲的慘叫,重又恢復平靜。烏世鑒耳膜嗡嗡作響,心中一片駭然,見地上到處都是血肉,白裙女子早已不見蹤影,地上只有一隻碩大的白色狐狸,滿身血跡斑斑,也已一動不動。
他手腳發軟,腦中有如驚濤駭浪,這一夜的遭遇,早已顛覆了他十幾年的所學所知。
原來這世上不但有許多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也真的有妖怪!
他強自鎮定,用力拉門,那狐妖倒地之後,大門已經拉得動了,但手上無力,拉了幾次,才終於將門拉開。
門一打開,冷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原來外面竟又紛紛揚揚下起了雪,反倒讓他腦子一清。
他長吸了一口氣,也不敢再望廟內一眼,便要拔腿而出。
突然聽見身後一名女子聲音幽幽道:“小相公,你要到哪裏去?”
他心中震驚,駭然回頭,只見地上那隻白色大狐狸已經慢慢立起身子,一雙血紅的眼睛望了過來,嘴裏卻吐出嬌媚軟糯的女子聲音。
這隻白色狐狸足足比半人還高,身上本來潔白的皮毛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迹,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伸爪一拔,將一條死人大腿送到嘴邊,張口大嚼。
烏世鑒汗毛直樹,一聲大喊,拔腿便跑。
白狐雙足一蹬,卻險些摔倒在地,顯然也受傷不輕,但它略作停留,也衝出門來。
它被任逍遙用靈符炸傷,體內妖力去了七七八八,也虛弱到了極點,正要用活人血肉療傷,眼前這少年對它來說正是大補之物,哪裏肯放過。
它一邊追趕,一邊用那女子嬌柔的聲音喊道:“小相公,你為什麼要躲着奴家。”
這嬌滴滴的聲音聽在烏世鑒耳中,卻如催命鬼音。
門外雪深已經有一尺多厚,天色雖然漆黑,但雪地卻仍是白白一片,門口的陷阱中萬老大的屍體昂首向天,鮮血都已凍成了冰塊,猙獰可怖。
但這些都遠不如身後那嬌滴滴的女子聲音來得恐怖,烏世鑒背上冷汗淋漓,沒命的朝前逃去,雪深路滑,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狐妖也受傷十分之重,腳步遲緩,一時之間也追不上他。
茫茫白雪中,一人一妖拚命奔跑,烏世鑒知道被這妖怪捉住,便立馬要死於非命,狐妖卻也無比虛弱,急需活人血肉來療傷續命。
烏世鑒在黑暗中不辨方向,只知道繞着山峰狂奔,至於要爬上峰去,那是想也不用想的,好在這半山腰裏石多樹多,他左一拐右一拐,將狐妖甩在身後。
狐妖心裏也是暗暗叫苦,體內妖氣已經所剩無幾,一跑起來,渾身劇痛欲裂,要是再這樣追趕得一柱香時間,只怕還沒有吃到那少年,自己便要力竭而死。
它一邊放足在雪地里追趕,一邊仍是用那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呼喊,它這聲音本來頗有迷惑人的作用,要是化身美貌的女子,難免讓人覺得心動神搖,但烏世鑒已經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只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哪裏還會受它的迷惑。
又跑了一盞茶時分,烏世鑒漸漸腳步沉重,呼吸也變得更加粗重起來,他本來身子就單薄,從家裏出來,已經走了許久的路,雙腿酸痛,後來被捉上山來,既沒有吃飯,又沒有休息,再這樣拚命跑了許久,只覺得肺都要炸開來了。
他雙腿打顫,轉頭朝後看去,狐妖已經離得越來越近,一雙血紅的眼睛閃出妖異的光芒,心裏更加發慌,一咬牙,腿上加勁,拚命朝前跑去。
才跑了幾十丈,突然看見前面竟然已經沒有路了,只有一座山峰擋在面前,他連忙收足,雙手一撐,才險險將身體停住,沒有一頭撞上山岩。
他張口喘着粗氣,正想要調頭再跑,白雪倒映下,狐妖已經沖前幾步,擋住去路。
烏世鑒心裏驚慌,用手朝身後一摸,摸到一塊大石頭,他將石頭牢牢握在手中,死死盯着那狐妖,雙腿已經忍不住的打顫。
狐妖也已跑得氣喘吁吁,全身被靈符炸傷的地方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它站在雪地里,略作調息,笑道:“小相公,我還以為你是讀書人,明白事理,哪知道也和那些莽夫一樣,這樣不解風情。”
烏世鑒心裏發寒,牙齒打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鼓起勇氣將石頭舉起,等它一衝過來,便用力扔出去。
狐妖停了片刻,略略恢復了些力氣,兩隻後腿在雪地上用力一蹬,身體已經憑空躍了起來。
烏世鑒用盡全身力氣把石頭朝外一擲,砰的一聲,竟然正好砸在狐妖的鼻子上,疼痛入骨。
狐妖一聲慘嚎,被打得摔倒在地,再站起身來,晃了晃腦袋,雙眼發出凶光,口裏發出低沉的野獸咆哮,惡狠狠的望了過來。
烏世鑒連忙伸手朝後一摸,卻只摸到冰冷的山崖,他心裏慌張,反手四處亂摸。
狐妖呲出尖牙,再也不裝模作樣,低低吼叫,一步步朝它逼近,寒風吹過,連它身上那獨有的騷臭味都清晰可聞。
烏世鑒望着它血紅的雙眼,知道自己今天已經難逃一死,只是自己在這人跡罕至的凌雲峰里被妖怪吃了,誰也不會知道,從此世上就再也沒有自己這一號人,不知道是不是還會有人記起。
他努力想要從以往所讀的聖賢書里尋找安慰,什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什麼“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但真正面臨生死繫於一髮的險境,仍是免不了臉色慘白,雙足顫抖。
狐妖的腳掌在雪地里發出輕響,越逼越近,越逼越近,眼中流露出殘忍和得意的神色。
烏世鑒一手緊緊握成拳頭,一手仍然在背後崖壁上亂摸,希望能摸到一兩塊石頭。
觸手冰冷,連那岩石上都已經結了冰,除了剛才那一塊不知哪裏來的石頭,又還哪裏摸得到什麼?
狐妖離他已經只有一丈多遠,正要一躍而起,突然間頭頂轟轟作響,高達數千丈的凌雲峰突然震動起來,山體一陣顫抖,碎石冰塊和積雪紛紛掉落,地面也不停的顫動。
一人一妖同時吃了一驚,紛紛躲閃,好在山峰的震動只有一瞬間,片刻就恢復了平靜。
烏世鑒喘息未定,突然看見山崖被這麼一震,竟然在岩石上震出一條一尺多寬的縫隙來,他眼見狐妖又作勢要撲,身子用力一擠,拚命朝縫裏鑽去。
他身體單瘦,雖然前胸後背被擠得生疼,但在千鈞一髮之際,終於將身體硬生生擠了進去。
狐妖猝不及防,一頭撞上岩石,被重重撞落在地下,它狂吼長吼,一爪抓下,穿過縫隙朝烏世鑒頭上抓去。
烏世鑒一擠進縫裏,就已經驚奇的發現裏面竟然是個小小的山洞,方圓有一丈左右,連忙後退,躲過狐爪。
狐妖連連吼叫,幾次伸爪,但它的獸軀比烏世鑒要大了許多,爪子雖然能伸進來,身體卻鑽不進來,索性便蹲坐在縫隙前方,鐵了心等着烏世鑒出來。
烏世鑒心裏暗暗叫苦,眼前雖然暫時躲過一劫,但這洞裏沒有出口,狐妖又守在門口,早晚不是餓死,就是被狐妖吃了。
但能多活一刻,終究比立即死了要好。
他定了定神,心裏有幾分悲哀,卻又有幾分幸災樂禍,自己雖然死了,但這狐妖受了重傷,吸不到自己的精血,想必也要陪自己一起死。
反正都是要死,那就死好了,這麼一想,他心裏竟然沒有那麼害怕了,反而對洞外的狐妖道:“從小到大,別人都告訴我這世上是沒有鬼怪的,想不到我今天竟然和一隻妖怪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