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山雪夜遇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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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酒樓”後院，朦朧燈燭的輝耀下，白光瑩瑩的雪地間，腳印淆亂，刀劍狼藉；又有一名體型瘦削的道人頭戴星冠，身衣鶴氅，長髯飄飄襟袂颯颯，乍然看去，頗具幾分仙風道骨意味，正昂昂然的挺身守於客房西側樓梯入口處。
書生覷得仔細，心中暗道一句：原來是北朝參天老怪蕭天攬，不知這廝如何竟也到了這裏？當下也不答話，雙足一點，影隨身移，瞬間便飄至木樓梯前，直覷蕭天攬如若無物，徑欲騰躍上樓。
蕭天攬早便身子微挫，左手握拳，右手化掌，壁立似刃，疾出如風，徑向書生右肋下面搗來。書生贊道：“噫，好大一隻肉掌！”腳步踉蹌，身影飄忽；看似慌亂無章，實則以虛對實，早將此招化解於無形之中。
“哼！”蕭天攬一擊不成，斷喝一聲，左拳跟着“呼”的揮出；這一下快似奔雷，疾如閃電，正中書生腹臍。蕭天攬一招得勢，右掌立即跟上，源源發力，同時雙腳在身下木樓梯級上狠狠一頓，憑藉彈力，順水推舟，推着書生騰空而起。兩人分雪拂風，雙雙端直的落在了二十餘丈開外的前院客房房頂瓦間。
房頂瓦間積雪滑溜，蕭天攬雙拳收回，挺立如松；書生卻是腹臍受力，立腳不穩，“哧溜”一聲滑墮下去，積雪跟着霰霧般的簌簌落下，急伸手把住檐下木椽，雙腳虛空踢蹬，口內狂呼亂叫着：“道長救我則個，道長救我則個！”蕭天攬打個稽首，冷冷一笑，道：“無量壽佛，南朝武功不過爾爾！”
蕭天攬自謂得勝，拍拍身上落雪，正欲轉身騰躍下房，陡覺背後一道勁風襲來，卻是書生一個大寬轉，從檐下翻身而起，躍高丈余，雙足足尖分踢而來，其勢迅疾如雷，力道極為剛猛。蕭天攬趕緊將身子一矮，書生足尖貼肩呼嘯而過。蕭天攬滿身冷汗浸出，正在暗自慶幸，竟不想書生此乃虛招，半空中早頭腳倒轉，俯衝而下，右手食指、中指輪番迭出，一連點中其頸后三處穴位，登時全身軟麻如酥，委地不能舉動。
書生雙腳踩着瓦間積雪，側腰俯身，伸出右手食指揉了揉蕭天攬的鼻頭，做個鬼臉，嬉笑說道：“賊牛鼻子，北朝武功亦不過爾爾！——噫，參天老怪蕭天攬好賴也算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今次千里迢迢來我南朝，在下身為武林同道，非但不能以禮相待，反倒大雪寒天，欲讓道長躺卧於這客店房頂將達半個時辰之久，實是無禮之至，該死之至矣！”一邊說話一邊雙足輕點，縱身躍起，卻早兔起鶻落，飄身於後院樓梯口前。
書生躍身上樓，兩名伏身樓外廊下的應捕各自手持單刀，左右撲至。書生不閃不避，覷得精準，突兀出招，一手抓起一個遠遠拋出，大步跨向正中的一座客間。兩個應捕一個跌於樓下雪地，半天翻爬不起；另外一個身手尚算敏捷，空中“嗖”的甩出一條長索飛爪，爪尖勾緊樓椽，用力一扯，身子借力彈回，飄落在了書生背後。
書生明明知道，卻偏不做理會，只管雙掌運力，同時擊向門扇；但聽“喀喇”一響，門板碎屑迸濺如雨。與此同時，那應捕左掌劈出，右手揮刀徑斫書生後頸，書生頭也不回，肩膀左右輕輕一碰，掛在檐下的兩盞大紅燈籠迅疾飄蕩過來，一盞接了應捕之掌，登時燭折火熄，散做片片斷篾碎紙，另外一盞撞中應捕下頜，直將應捕撞得飛身跌至樓下十丈遠處。書生趁機閃身滑步，飄向了客間的套房。
房內暖意融融，幽雅靜謐，只在緊靠後窗的一張美人榻間，翠帷綠幔掩映之中，端正坐着一個極其窈窕的佳人身影；燭影搖紅，簾帷拂風，隱隱襯出佳人烏髮雪膚，削肩細腰，單看背影，已是嬌艷美柔，動人魂魄之至。書生在套房門口停下腳步，雙袖併攏，深深做下一揖，又換上端莊語氣，悄聲說道：
“小姐，趙珏謀叛，行跡昭彰，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故今前往襄陽王府，無異于飛蛾赴火，自陷龍潭虎穴，兇險非同尋常。一旦戰火燃起，襄陽鄧州定必刀兵相見，勢如水火，小姐父女分離，恐將再無相見之日。還請小姐隨我一道返還鄧州，免致半百老父倚門扶閭，懸懸而望也！……”
書生一連說了三遍，榻上佳人卻並無絲毫回應。書生心中大為疑慮，想了一想，索性跨進套房，掀開帷幔伸手去拉佳人；豈知剛一觸手，佳人便即輕飄飄的跌落於地。書生大駭之下，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原來竟是一個穿紅着翠的充氣皮人。
“不好！”書生情知有異，驚呼一聲，急欲撤身退出，但聽喀喇一響，榻上床板突然飛起，散作碎片，一個胖大和尚由內縱身躍出，雙掌發力，同時擊向書生。
書生與和尚原本相距不盈三尺，套房空間又狹；和尚雙掌擊出，使足了十成功力，自是志在必得，力求一招致人死地。書生武功不凡，又身經百戰，驟臨倉促巨變，急急一個“鐵板橋”，身子橫平，向後倒飛而出。
饒是如此，書生左腹仍被和尚掌風擦中，身子頓如一片落葉，蕩蕩悠悠跌向窗外。書生在半空中連連翻身騰躍，又使出“千斤墜”功夫，方才飄然落於地上雪間；手捂腹部，直覺陣陣寒氣翻湧激蕩，霎時遍及全身，竟似炎炎夏日驟遭冷水覆身一般，不由失聲驚叫：
“北極仙翁？”
北極仙翁耶律壽系北朝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其“寒冰掌”堪稱當世一絕：相傳少年時代曾受神人指點，每日晨昏兩次潛身北海海眼，專門吸聚海底酷寒精華，歷經數十載方始練成；與人對陣，雙掌過處，寒氣凜凜，凝霜掛冰，倘若常人被掌，便是三九炎天，也全身寒冷如處冰川雪窖，輕者如患寒症，三月方得漸愈，重者凝冰而亡，屍身猶自硬僵，武林中名頭極響。此時書生驟然叫出，和尚仰天哈哈大笑，聲震屋瓦：
“不錯，正是老衲。百面郎君夏宜春果然見多識廣，眼力非常。幸會幸會！”
北極仙翁一面說話，一面縱身躍出客間窗外，身子凌空，雙掌凝立，一前一後擊向飄飄飛雪中的夏宜春。夏宜春忌憚“寒冰掌”厲害，不敢硬接，唯藉著地上積雪，雙腳一蹬，身子早已向後滑出丈余來遠。北極仙翁雙足觸地，隨即騰躍彈起，一招“王祥卧冰”，大袖飄飄，再次撲向了夏宜春。
忽然勁風撲背，似有暗器隱隱襲來，北極仙翁急雙袖飛掠，欲待盪開暗器，不想卻接了個空，直覺陣陣熱氣蕩蕩而來，極是剛硬強勁；正在暗自詫異之際，眼前卻早沒了夏宜春身影，唯見茫茫夜空，萬千雪花飄飛如蝶，一個聲音於冥冥蒼穹中隨風飄來：
“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禿轉毒，轉毒轉禿。北極仙翁老禿驢果然又禿又毒，又毒又禿，禿而且毒，毒而且禿。北極仙翁老禿驢等着，咱們再會有日，有日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