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往事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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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禎、琴老和鴿童跟在黃成簡身後，迤邐向北行了三四里地；一路上草長鶯飛，人跡鮮見，唯聞湍河水聲濺濺，時斷時續。正在寂寥之際，忽然聽得黃成簡說聲“到了！”趙禎舉目望去，遙見三二十丈開外，一帶繁密的柏林背後，青蔥的碧草梢頭，隱約露出一角鐵紅色的飛檐翹翅，頗似山門形狀，門楣上大書着“張巡祠”三字，筆畫端凝，結構莊嚴；再行數步，透過柏樹枝葉望去，整座祠堂輪廓已是漸漸的顯現了出來，山門紅漆剝落銅釘腐銹，圍牆幾處傾斜欲倒，俱用粗木支撐；外觀雖然破舊敗壞，環境卻極是清雅幽僻。

四人沿着青草小徑穿越柏林，剛剛走至山門前面，便見一位年逾八旬、瘦骨嶙嶙的老人迎了出來；老人身後又跟着一個十一二歲的清秀小童。老人雙目盯視趙禎一行許久，忽然兩手抱胸一揖到地，嘶啞着嗓音說道：

“老漢梅光肇，外孫賈黯，本系東京人氏，為因家中男丁盡喪，日無炊食之米，夜無禦寒之被，無奈之下，只得前來鄧州投奔親眷，卻不想親眷搬移河北大名府而去了。幸得此間柴大官人垂憐，三日前介紹老漢祖孫來此守看‘張巡祠’山門，一者聊表敬重忠良之意，二者求些衣食蔽體果腹。四位貴客且請進內觀覽則個，倘蒙青目，稍有賞賜，老漢祖孫感激不盡矣！”

趙禎走在前面，初始見得老幼二人聯袂迎出，登時面顯訝異不愉之色；繼而腦海中電光一閃，竟覺這梅光肇雖滿面塵灰，故作猥瑣貧苦之狀，實則氣度不凡，眉目又極其熟悉，就似幼時日日在哪裏見過一般；然而究於哪裏見過，一時之間卻又憶想不起。

正欲細看之際，山門檐翅角上，卻早嘎嘎驚起一群野鴿，四散飛撲而去；與此同時，梅光肇亦脖子一縮，低下腦袋，佝僂着腰背走在了前面。趙禎眼睛四下逡巡一周，確定並無異常之處，方才跟在梅光肇身後，和琴老、鴿童、賈黯、黃成簡踩着爬滿青草的山門石階，迤邐走進了“張巡祠”院內。

黃成簡初進“張巡祠”，站在山門內里放眼環視，但見祠堂佔地少說也有八十來畝，東西兩側圍牆高而堅固，顯已經過精心修整，與衰朽破敗的外觀形成了鮮明對比，心中不覺暗自訝異。

祠堂並無配殿，唯三二百株水桶粗細的古柏掩映之間，高高矗起一座三楹大殿，殿內正中供着張巡塑像，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金盔銀甲，獅蠻腰帶，腳踩蓮花底座，手握龍泉寶劍，雖外表油漆斑斑脫落，然怒目瞠視表情威嚴，凜凜然有不可侵犯之色；正對殿門的甬道上，又橫着一尊五尺來高銹跡斑斑的青銅鼎爐，爐內儘是經雨沖刷凝結成塊的陳年煙灰。望着張巡塑像和青銅鼎爐，黃成簡不覺心頭浮起絲絲滄桑之感。

趙禎繞過青銅鼎爐，漫步踱進殿內，抬頭瞻望着張巡塑像，半天沒有說話，滿面莊嚴肅穆之色；良久，方才躬身拜了兩拜，然後點燃一束香燭，小心翼翼的插於像前爐內，口中娓娓祝道：

“人生苦短，如白駒過隙；為君為臣者，當各安天命，竭忠盡智，為天下蒼生謀福。朕徳薄量淺，材質平庸，托祖宗福蔭繆承餘緒，總理河山，常自心中惴惴，唯恐託付不效，有傷祖宗之明，禍罹天下百姓。今謹敬獻香燭一束，奉於前輩靈前，祈願先輩在天之靈佑護朕身邊臣工，皆能象前輩那樣盡忠為國，保境安民，玉成我朝君臣千古美名！”

趙禎祝願完畢，以酒酹地后，轉身走出殿門，黃成簡趕緊和琴老、鴿童各自跪於蒲團上面，雙掌撲地，恭恭敬敬的朝着張巡塑像行了跪叩大禮。

出得殿門，黃成簡從袖內摸出一錠重約五兩的官銀，奉與躬身候在廊下的梅光肇，低聲說道：“些須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梅老收下，以作祠堂香火之資！”黃成簡滿心以為梅光肇看到這麼一錠大銀，定會大喜過望，感激涕零，豈料梅光肇接過銀子，看也不看便揣在了懷內，面上表情極是淡然；正在訝異之際，便聽趙禎詢問賈黯東側廂房凈室所在，趕緊促步跟了過去。

趙禎、琴老、鴿童、黃成簡跟在賈黯身後，繞過數株柏樹，不過三十餘步便走到了東側廂房檐下。趙禎和琴老、鴿童也不多問，推開房門就走了進去；梅光肇從后趕到，和賈黯垂手而立，守於檐前一株柏樹下面。

黃成簡心中疑惑趙禎三人何以如此輕車熟路，推門徑進，正在猶豫該不該跟隨入內，便聽得琴老在門內叫道：“黃大人不須拘禮，只管進來吧！”黃成簡方才邁步跨進門去。

乍從陽光地里走進光色幽暗的凈室，黃成簡雙目一時頗不適應；片刻之後，方覺四圍物事慢慢浮於眼前，卻是雪白牆面，綠翼紗窗，平整磚地，明凈几案，又有插筒畫卷，銅鼎香爐，收拾得極是清爽雅緻，恬淡宜人；又見琴老鴿童目視自己，各自面帶笑意，不覺心內愈發愕然。

琴老更不說話，跨步走至北牆跟前，輕輕的拍了三下手掌。黃成簡不知何故，正在伸手摸不着頭腦之際，便見靠牆一道帷幕“唰”的拉開，二十餘名全副武裝衣甲鮮明的御前校尉和護衛齊齊跪倒在地，高聲呼道：

“臣等叩見陛下，恭請陛下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