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匣里金刀血未乾

第23章 匣里金刀血未乾

25

出得小佛堂院門,趙珏佇足四望,唯覺眼前艷陽高照積雪盡融,百草競碧千鳥啁啾,與方才室內森然一幕相比,竟是恍若隔世。

十二年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又清晰的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那天夜裏,朔風呼嘯,漫天飛雪飄如蛺蝶。他和雯雯正睡得香甜,突然,村外犬吠四起,又隱約傳來疾馳的馬蹄聲音;嘭嘭嘭,破舊的門板也被敲響了,急促而又沉悶。

珏兒,雯雯,趕快起床!

是趙福的聲音。

昨天傍黑時分,趙福帶着他和雯雯,頂風冒雪的趕至了這座荒僻的鄉野小村。儘管素昧平生,又突如其來,然而村民們還是熱情的將他們迎至家裏;一番臘酒雞豚和熊熊炭火的款待之後,竟又讓他們體嘗到了久違的被窩的溫暖。

半個多月的逃亡生活,使得他和雯雯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也從來不敢脫下衣服,而且總是支起耳朵,惶恐不安的偵聽着四圍的任何響動。此刻,聽到趙福倉皇的吆喝,他“呼”的翻身下床,一把拉起睡眼惺忪的雯雯,拽開門板就跑了出去。

趙福早已候在檐下,看見他和雯雯出門,伸開蒲扇般的大手,將兩人抓起,一邊腋下夾了一個,疾步沖向村外的黑暗之中。

後面的犬吠聲、馬蹄聲、追兵嘶喊聲、刀槍碰撞聲越來越近。趙福趟着積雪,胸膛劇烈起伏,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噴着兩股熱汽,急促得推拉風箱一般;而他和雯雯則身體懸空,宛似騰雲駕霧一般,肋骨被趙福粗大的小臂勒得生疼,卻半點不敢扎掙,唯各自睜大眼睛,無助的望着蒼茫的夜空,望着飄揚飛落的雪花,心臟就象受了熱湯煎沸似的,緊緊的縮作一團。

不知逃了多久,亦不知逃了多遠,他和雯雯俱被勒得一動也不能動,唯有伸脖喘氣的份兒。翻上一座光禿禿的土丘,腳下是黑魆魆的一道深溝,包圍圈縮得越來越小了;他甚至清晰的看到了煌煌火把下追兵們那冰冷如鐵的面孔和寒光閃閃的鋒刃。趙福看看實在無力逃出,危急之中,放慢腳步,附於他和雯雯的耳邊小聲囑道:

記住,滾下去后,千萬不要出聲!

說完,兩手奮力一擲,他和雯雯便橫空飛出;幸喜土丘坡度不陡,又有積雪鋪墊,兩人落地后便即順着坡坎,骨碌碌的一徑滾至溝底,誰也沒被意外跌傷。

溝底汪着一灘結冰的淺水,他和雯雯滾下時,撞破薄冰,兩人腳踝以下,全部沒在了水中。他一把摟住雯雯,兄妹兩個相擁相抱,屏聲斂息,一動也不敢動的捕捉着來自坡頂的聲音。狂風夾着雪花,飛進他和雯雯的脖頸,腳下更是寒意陣陣,彷彿千百根銀針在瘋狂的刺斫着骨髓,小腿以下很快就變得麻木不覺了。然而,他和雯雯咬緊牙關,誰也沒有哭出一聲。

說,把兩個小雜種藏在了哪裏?

不知道!

不知道?奶奶的,兩個小雜種可是大行皇帝親定的欽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敢窩藏逃匿,活得不耐煩了嗎?

“唰”,拔刀出鞘的聲音;“啊”,一聲凄厲的慘呼。他和雯雯嚇得渾身顫抖,心臟嘣嘣跳得幾乎就要迸出胸膛,冷汗順着脊背浸浸淌下,很快便濕透了衣服。不過瞬間工夫,他和雯雯卻覺得彷彿過了千年一般漫長。

二十餘名黑衣軍漢或持刀牽馬,或秉燭舉火,繞過坡坎下至溝底,罵罵咧咧的搜尋了過來。

他這才察覺他和雯雯的藏身之處,原來竟是一口即將乾涸的荷塘;當時,他和雯雯就躲在緊靠塘畦的數莖枯荷下面,簇簇蒲扇大小的干皺荷葉剛好將他和雯雯遮擋得嚴嚴實實。他的一支胳臂伸出,死死的護着雯雯柔軟嬌嫩的脖頸。一名黑衣軍漢帶着馬刺的靴跟踩中他的掌心,他咬緊牙關,忍禁疼痛,硬是沒有哭叫出聲;又有一名黑衣軍漢手把長刀,嘩嘩的撥着滿塘荷葉,長刀逼過他的臉頰,他咬緊牙關,壓抑恐懼,還是沒有哭叫出聲。

“也許,真的並不在這裏!”

“奶奶的,那廝會不會故意把我等引至此處,卻放兩個小雜種反向跑了?”

二十餘名軍漢攢集一處,悄聲嘀咕。

終於,暗夜追殺者們一個個翻身上馬,狂奔疾馳,就象突兀而來那樣,又突兀而去的消失在了暗夜當中。他和雯雯一口氣松下來,直覺又飢又渴,又疲又累,渾身寒涼如冰,兩眼一黑,便雙雙昏迷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正午,他發現他和雯雯並肩躺於一張溫軟舒適的床上。明媚的陽光透窗而過,柔和的撫摸着兩人的臉蛋;房間內熱汽氤氳,暖意融融,一口吊於樑上的鐵鍋內,咕咕嘟嘟的翻着水花,不知在煮些什麼。終於,他忍禁不住的呻吟了一聲。一張極其美艷的暮年女人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個女人,就是如今的孟姥姥。……

“哥哥,哥哥!”

一聲嬌脆的呼喊,驚醒了沉浸於回憶當中的趙珏。趙珏抬頭看時,卻是雯雯郡主身着一襲素凈白衣,眉眼間閃爍着狡黠的笑意,穿花度柳,宛如一隻歡快的蝴蝶,翩翩裊裊的迎了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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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萁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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