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黃衫盤坐假山山脊一帶濃郁的翠竹蔭下，正自專心致志、飛針走線的刺繡着那幅久未完工的“霓裳羽衣圖”，線娘半蹲側旁，一綹一綹的將各色花線理清配好，放置黃衫手邊，以便隨時取用。

兩人正自低頭忙碌間隙，驟然聽得遠處傳來一句“雯雯郡主駕到”的呼喝之聲；忙抬頭看時，但見綠樹陰翳里，雯雯郡主和素君一前一後的沿了假山石階，裊裊婷婷，迤邐彎轉而來。雯雯郡主走得嬌喘微微，雲鬟低嚲，膩白如玉的鼻尖上掛着一粒晶瑩剔透的汗珠；素君錯后兩步來遠，左手提着裙角，右手托着金絲鳥籠，那隻白鸚鵡便昂然站立籠中，——方才一聲通報，自然正由白鸚鵡口中發出。

黃衫因親歷前日雯雯郡主和趙珏關於是否踐諾孔慶雄婚約的爭執，擔憂其心中不快，然此刻側目望去，雯雯郡主羅衣散綺，錦彀生香，渾身上下彩綉輝煌，簪珥耀爍，直襯得面如美玉，眸似秋波，恍若洛神宓妃在世，巫峽神女復出，又神色輕鬆，語帶笑意，全無絲毫抑鬱不樂的情景；唯細瞧之餘，方見其眼瞼下面隱隱約約有些微紅，似乎剛剛哭過的模樣，略想了想，故意笑道：

“嘗聞當年環肥燕瘦的楊貴妃為因追念一隻死去的鸚鵡，日日暗中墮淚，久而久之，竟兩頰生紅，比平日粉妝還要嬌艷三分。宮女不知內情，都以為這是貴妃新創的妝型，競相仿效模擬，漸成風尚，遂被稱為淚妝。莫非郡主今日亦欲東施效顰，以紅粉塗頰，故作淚妝乎？”

雯雯郡主雙眸一閃，嘻的笑了一聲，便即止住；長長的睫毛撲過眼瞼，淡然說道：“什麼淚妝梅妝，紅妝粉妝，晨妝晚妝的，本郡主從來都是素麵朝天，不事妝飾。不過今日來尋黃姑娘會面嘛，倒也確與鸚鵡之事有關！”

黃衫見雯雯郡主臉上全無絲毫謔笑之意，乃莊重站起，正色說道：“郡主有事，只管吩咐，我和線娘過去領命便是，何須巴巴的親自跑來山上呢？”

雯雯郡主脆聲一笑，雙手托起金絲鳥籠，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這隻白鸚鵡原由蒲端國進貢，又由朝廷特賜於我，至今已跟隨着我將近三年，便如骨肉親人一般。近日來她一直病病懨懨，不大進食；巫者診言，須得寄養他處數日，方能醫好厭食之病。我想黃姑娘不是外人，就放在黃姑娘這裏，一來我也放心，二來她也得換個環境，新鮮幾天，說不定便會胃口大開了！”

黃衫望了一眼雯雯郡主手中的白鸚鵡，一笑言道：“原來不過這麼一樁小事。郡主只管放心，白鸚鵡放我這裏，保證不會餓掉半根羽毛，保證能夠胃口大開！”一面說話，一面親自上前接過金絲鳥籠，隔籠逗弄白鸚鵡許久，方連鳥帶籠一起放至身旁的青石條上。雯雯郡主依舊眉黛微蹙，低聲說道：“如此，便有勞黃姑娘了！”

“黃姑娘如何竟拿這種眼光看我？”兩人各不說話，沉默半晌，雯雯郡主忽然雙眸盯視黃衫，口中“噗嗤”一笑，“黃姑娘大約是想問問關於我和孔慶雄那廝婚約的事吧？”黃衫被猜中心事，大是尷尬，忙道：“沒有，哦，不……”

雯雯郡主起身緩步走至叢竹蔭下，聲音平靜中透着冷冽：“黃姑娘只管放心，我趙雯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身為帝室後裔，金枝玉葉，豈肯自墮名分，甘心委身於那個腌臢醜陋、村愚粗莽的老潑才？婚約一事，至此為止便了！”

黃衫這才鬆了口氣，連連點頭說道：“這就好，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