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收徒
()黃蓉說完了原委,又沖郭靖投去愛慕的目光,又是得意又是欣慰地說:“靖哥哥此番能夠報得大仇,不枉這十數載寒暑的苦練。郭大叔在天之靈也總算可以瞑目了。就可惜楊大叔和丘道長不在這裏,不能見到靖哥哥手刃仇人。”
眾人紛紛稱是。郭靖怒氣填膺,踏前一步,就打算掌劈完顏洪烈。楊康立即抓住他手,解釋說楊鐵心跟隨丘處機王處一趙志敬幾人去找穆姐姐去了,片刻即回,還是等人齊了再行處置。
郭靖冷冷地看了他半天,臉色越來越黑。他本來就心存芥蒂,當然不信楊康的話。幸得馬鈺出面證實楊康所言不虛,郭靖一咬牙,忽爾變掌為拳,一下擊在完顏洪烈的臉上。完顏洪烈被他打得鼻血直流也不吭氣,雙目神光散亂,完全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
我對完顏洪烈向來是沒有什麼好感的,怎麼處置不關我事。但見楊康臉如白紙,似乎不太舒服,我撥開人群,繞到他身前。他看我一眼,輕輕抓住我手,只覺他手掌冰冷,手心儘是冷汗。
郭靖看見我明顯嚇了一跳。黃蓉沖我和楊康上下打量一番,驚詫不已:“阿沅,你跟楊大哥,你們兩個成親了嗎?這是怎麼回事?全真教能容得下你們這樣嗎?我還以為你聽了我的勸不跟他好了呢。”
黃藥師和洪七公這兩個高手本來聽她說故事聽得昏昏欲睡,一聽這話頓時來勁,四隻眼睛精光四射地盯着我的新髮型。這髮型自然又是出自楊康的手筆。他今天一早上也就幹了兩件事:給他娘梳頭,給我梳頭。
古代就是這點不好。我頂着這個髮型,沒人不知道我是個有夫之婦。敢情楊康這小子上一次愣給我整成這形象,就是出於護食的心理,只不過我當時稀里糊塗地根本沒細看,對於他有意無意送過來的“秋天的菠菜”也毫無知覺。
我心中尷尬,吱唔着說:“我知道蓉兒你是為我好,但是這樁婚事是阿爹阿娘同意了的。我可是聽從了他們的意思才嫁的。”
黃蓉道:“奇就奇在這裏,你們這麼做分明是敗壞了全真教的名譽。他們怎麼會同意的呢?老頑童是為老不尊,瑛姑你怎麼也跟着他一起胡鬧?還有丘道長,他做為楊大哥的師父沒有表示異議嗎?”
我一時語塞,無言以對。雖然我本身是很清白,但是別人都當我們是先上車後補票的,說出來絕對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楊康正在發獃,也沒有接話。旁觀者多數是抬頭望天,只當是沒聽見。黃蓉受了冷遇,頗覺不爽,逮住老頑童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周伯通沒什麼忌諱,當下嘻嘻笑道:“我家這個傻丫頭,什麼便宜都被人佔了去,不給不行啊。”
黃蓉瞠目結舌,眼珠子轉了半天才道:“阿沅,楊大哥,你們兩個好,好不要臉。老頑童,瑛姑,你們兩個真是,真是……”
此話一出,我臉上熱得不行。瑛姑對着黃蓉虛劈了一掌,怒道:“你這個丫頭實在是過分,自己不聽從父親之命,好好的西毒侄子不嫁,偏要找個蠢笨如豬的夫婿,還來對我的女兒女婿說三道四。”
黃藥師把黃蓉拉到身後,怔怔地望了我們一陣,突然抬起頭來,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頂的茅草簌簌亂動。
楊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對着黃藥師叫板:“你笑什麼?我行事無愧於心,不怕人說。”
我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伸手按住他嘴,示意他別亂說話。我們現在已經被西毒盯上了,萬一再得罪東邪,那就真的完蛋了。
黃藥師微微一笑,向我望了一眼,神色之間頗含深意,似乎已經看穿了我的心事。我心中十分地不自在,但是看他似乎心情大好,半點沒有動手教訓楊康的意思,倒是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黃藥師道:“你們一家子行事真是邪得可以。好的很哪!”轉身對楊康道:“小兄弟,你既然不做丘處機的徒弟了,做我的徒弟怎麼樣?”
我和楊康對望一眼,都是難以置信。但是如果黃藥師沒開玩笑的話,我們兩個又多了一個靠山,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半晌沒人說話,就連黃蓉也被他老爹驚到了無語的地步。只有洪七公大笑出聲。瑛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兩口子要把衣缽傳他的。何況我女婿跟梅超風有師徒之誼,你應該算是他的祖師爺才對。”
黃藥師笑道:“禮教世俗之見我向來不屑,何況梅超風只是我的破門弟子,她收的徒弟不能算是我的徒孫。”
哦,我差點忘了他老人家的名號是叫“東邪”了,別人以為“是”的東西,他往往視為“非”。我們兩個這麼一離經叛道,真是歪打正着,反而對了他的胃口了。
楊康立即跪下,高聲叫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聲音中充滿了喜悅之情,然後又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黃藥師連道了幾聲“好”,又道:“那麼,八月十五的煙雨之會就是我和七兄兩人的弟子作一比試。”
黃蓉腳一跺,顯得十分着急:“爹爹,你的武功有我繼承不就行了?收什麼徒弟啊?你不幫靖哥哥就算了,怎麼還要幫着楊康來打他?”
我不知道黃蓉為什麼這麼在乎這場比試,其實對我來說,只要楊康好好的,他勝也好,敗也好,我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黃藥師道:“蓉兒,桃花島的武功你向來是淺嘗輒止。爹爹這十多年也沒個弟子在身邊,一身的本領都沒個傳人。你難道不替爹爹考慮嗎?”黃蓉一時訥訥。楊康沖她點個頭,叫她一聲“師姐”,她也轉過頭去不理。
洪七公笑道:“葯兄,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非要壓過我一頭才開心的。靖兒雖然是笨鳥先飛,但是你這個徒兒聰明絕頂,一點就透。你教他一天抵得過我這邊十天。不過今天是七月初三,離八月十五隻差一個多月,到底誰勝誰負還在未知之數。”
黃蓉又鬧了她老爹一陣,見黃藥師心意已定不為所動,也只得作罷。她把我拉到一邊,輕聲道:“阿沅,你知不知道靖哥哥跟老頑童結成兄弟了,那你和楊康以後就是靖哥哥的晚輩了。”
我心中好笑,說道:“好啊。那我們以後改稱呼,叫他‘郭大叔’,叫你‘郭大媽’,好不好?”
其實她心裏那點子小九九我猜也猜得到,繞來繞去地不就是要楊康對郭靖手下留情嗎?看來她對楊康比我還有信心嘛。不過也可能是對她爹爹太有信心了。
說實話,郭靖都已經練了好幾個月的降龍十八掌了,又學到了周伯通阿爹的七十二套空明拳,左右互搏等等,還有九陰真經裏頭的許多上乘武功,他的實力跟楊康已經拉開了不小的距離了。就算黃藥師在這一個多月裏頭不分晝夜地突擊授課,我也不覺得楊康就有必勝的把握了。
黃蓉面有慍色,看一看郭靖,才忍住了,勉強對我笑了下:“我只是告訴你,身為晚輩應該要對長輩恭敬些,不能讓長輩下不了台。”
我正要告訴她別對她家郭靖這麼沒信心,只見包惜弱從外面走進來。我和楊康一左一右地站到她身邊去。包惜弱本來就貌似天仙,因了懷孕更增母性柔情,給人蓬蓽生輝之感。
完顏洪烈猛然抬頭,眼現光彩,叫道:“惜弱,惜弱!”
包惜弱流下淚來,哽咽道:“王爺,你受苦了。”
完顏洪烈搖頭道:“見到你為我流淚,我一點都不苦。”
包惜弱身子發顫,眼光在眾人臉上緩緩轉動,說道:“郭大哥當年身遭慘禍,奴家自知罪孽深重,命中該下十八層地獄。待我生下這個孩子,就會自尋了斷,一命報一命。懇請眾位好漢饒他一命。”又轉頭向郭靖懇求道:“孩子,你看這樣成嗎?”
我聽了她這一番話,一顆心嚇得簡直要從心腔子裏跳出去。楊康眼圈發紅,幾欲下淚。郭靖怒道:“殺父大仇,豈可當作買賣交易?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完顏洪烈道:“惜弱,你不必為我求情。縱然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難逃。我身為大金國的六皇子,寧死不辱。人死了之後,什麼都是一筆勾消。”頓了一下,又道:“十九年前,我來到臨安,正值青春年少,自負襟懷,意氣風發,但覺天地間無事不可為,豈料壯志未酬,險些喪命在荒村。是老天垂憐,賜了你這位天仙化人來搭救我。經歷了這番生死變故,甚麼功名事業、名位財寶,在我心中皆如塵土,日思夜想,只是要和你共度一生。”
包惜弱淚流滿面,哽咽不成聲。
突然從門外走進來四個人。楊鐵心首當其衝,叫道:“完顏洪烈!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都死到臨頭了,還在肖想惜弱。她早已經不是你的王妃了。”
完顏洪烈道:“她從來就不是我的。這一十八年我們相敬如賓,卻不曾有過夫妻之實。她自始至終沒有背叛過你。你好好待她罷。”
此言一出,齊聲大嘩。各人面上神色之詫異、驚奇、鄙視,形形色色,實是難以形容。我也是沒法相信啊,敢情他完顏洪烈當年費那麼大勁兒,就是為了一場柏拉圖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