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計劃
香兒繼續道：“至於沒簽過賣身契的……蘇府還真不多，姑娘你便是其中一個。另外兩個，一個得了重病身亡，就埋在偏南郊外五里地；一個……一個則被老爺的朋友看上，明媒正娶娶走了。”
鳳臻追問道：“那假如說我犯了什麼特別大的罪過，沒簽過賣身契，老夫人會怎麼處罰我？”
香兒咯咯一笑，道：“怎麼會呢姑娘。你是從宮裏來的人，哪會犯下什麼大錯。而且還是聖上指定賜給三少爺的人，夫人哪敢處置你呀。”
她以為鳳臻私下犯錯了，便一個勁兒的安慰鳳臻沒事，別怕，老爺夫人可疼愛三少爺了，只要三少爺替你求情，他們是不會處罰你的。
唔……
還是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蘇諾自己都沒有多少意識，又怎麼護得了她？或者幫得了她？
不過香兒的話倒是提醒鳳臻了，她又暗自生出了另外一條可用消息。
嫁人。自然不是嫁給蘇府中的人，更不是蘇諾。
她觀察了一下，按理來說別的官員，哪怕一般員外富商家中必有三妻四妾，而蘇乘風府里只有一個正妻。
且不論他人，大兒子常年在外打仗也不算，就連那二兒子，家中雖然只有一個正房，外面卻桃花債一大堆，都尚且無法做到始終如一。
由此可推斷老夫人要麼和蘇乘風情深義重，要麼為人十分強勢，並且已經嚴重影響到蘇乘風的行為作風了。
對了，那次自己被家法“伺候”時，蘇乘風行色匆匆來找妻子，不是想與她商量些什麼嗎？想來，他夫妻二人情誼不淺呢。
如果要惹怒老太太到無法容忍的地步，只需要在蘇乘風身上下點兒功夫便好了。有時候女人的嫉妒之心實在無法估量，蘇乘風他解釋得越多就越不可收拾。
不過此招陰險，十分損人不利己，只能當做備用計劃。考慮到自己堂堂一代女帝，雖然落魄后別人不把她的名譽當回事，自己也得維護自己名譽呀。
如果連自己都覺得不重要了，那就真的不重要了。
.
這晚，安撫好了蘇諾睡下，鳳臻打了個手勢示意香兒隨自己一起出去。
才合上門，她壓低聲音道：“打聽清楚了嗎？二少爺今夜是否回府？”
香兒道：“二少爺此刻還在煙雨樓呢，喝得酩酊大醉應該不會回來了。”
鳳臻點頭，拿出張紙條道：“去吧，在我房中梳妝枱下面的箱子裏。你按照這張清單先把東西找出來，再額外放上一兩銀子悄悄送過去。別讓人看到。還有，別急着回來，我要知道她的反應，越詳細越好。”
“姑娘，這……你到底想做什麼，連香兒也不能告知嗎？”
“……我不過是想我們諾卿院以後的日子好過些。你也看到了，諾少爺這樣……實在護不了我們多少。這麼做，也可換成我們在保護諾少爺不是？”
她說謊可真不會臉紅，好像天賦一樣。
香兒撓了撓頭，似懂非懂地點頭，道：“雖然香兒還是不明白姑娘送禮卻不留下名諱的原因，但香兒相信姑娘。我這就去辦。”
鳳臻點頭，目送走了香兒，她一口氣長長舒了出去，又深吸了回來。
今夜的心情即暢快，又有些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做事情前，沒有把自己放在母帝的角度去考慮。因為立場不一樣，她根本不敢想像母帝那萬丈光芒的一生，會不會也受過如今自己所受的屈辱。
如果有，那可真是，經歷過這世間最極端的貴與賤了。
關於這次的謀划可謂事關重大，並且只要牽扯到古慕寒，她是萬萬不能讓自己出任何紕漏。只可惜香兒是個雜活丫鬟，辦事能力有限，有些事還真不易交給她。
經過私下又與二夫人交往過一兩次，對方心性這塊她已經抓得死死的。
說實話，她明白自己也許沒有母帝那般雄韜偉略，但設計人心這塊，還算做得到。
什麼人有什麼樣的慾望，眼神是體現的第一道門窗；只要捏准了，適當相處就不怕對方再作什麼妖。
母帝曾在兒時告訴過她，人之初時，大家都一樣，只因成長過程中存在差異，才造就了後來形形色色的人。
其次周身氣場氣勢。
無論什麼原因，什麼人，什麼事，但凡心中堅定了什麼，思維上有所改變，其氣勢也會有着相應的變換。
就好比有的人看一眼就覺得睿智凌厲，有的雞鳴狗盜，有的溫文儒雅，也有的正義凌然。
最後言行舉止。
這點鳳臻可以說深有體會，尤其自己落魄后，從逃犯變成乞丐，從乞丐到變成俘虜，再到丫鬟至今，所接觸的事所見過的人，他們都有一定規律。
才識膽色卓絕之人，走到哪兒都穩如泰山，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而心思齷齪卑劣之人，連帶着思考方式、眼界、手腳都不安分。要麼緊盯別人財務，要麼臉蛋身形。只要那眼珠子一轉，旁人便可知其心中所想。
除了言行舉止，通過仔細觀察外貌，也能大概推測出對方家世，生存環境，所屬行業等，甚至是籍貫。八九不離十。
就拿張揚跋扈的二夫人來說。
身為從三品官員兒媳，榮華富貴自然不在話下。所以她的穿着裝扮，乍一看雍容華貴，秀氣逼人。
可只要細看，那金燦燦的首飾中，也有幾根便是刷過金漆的黃銅簪子在魚目混珠。
其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蘇忘好堵，又心性不正，敗光了二人家用。
再說回來，不要求博學多才，但凡胸有點墨的人都不會選擇在外表上偽裝自己，家中有多少財務能力便裝扮到相應程度，既不會造成錢財負擔也不失體面。如心存樸實，通常會一度偏向於素雅，“財不外露”。
但二夫人恰巧相反，雖說身為從三品官員家中的兒媳，總不好穿得太寒酸，丟了家主顏面。但有什麼東西都往身上穿戴的行為，就招搖過市了。
她的意思，好似就怕別人認不出她的身份來一樣。
如此心性，就更加顯而易見了，要拿捏住這人，基本沒什麼懸念。
想到這兒，鳳臻望着夜空中那一輪明月，忍不住嘆了口氣。
心道：費盡心思籌備了很久的局，實屬為了保命，並非故意心存惡念。不過既然計劃已經開始了，她便再也不能回頭。退一步，乃是萬丈深淵。
夜深人靜的蘇府，夜風中仍夾雜着些許寒氣，加上狡黠的月光，就更加顯得冰涼。
鳳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為等香兒回來，她暫且還不能睡。這不，乾脆熱上一壺酒，打算去花園中的杜鵑亭一邊聞着花香，一邊喝上幾口，慢慢等。
才在路上，她就已經等不及喝了半壺。可等走到亭子裏，卻有兩個人已經在那兒了……
兩名女子。她們沒有點燈，鳳臻微醉的酒氣頓時嚇沒了，轉而連忙行禮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這兒有人。我這就告退，告退。打擾了。”說著，不等對方回應，轉身就要走。
“呵，這不是那位敢和忘憂院正面杠的宮女嗎？別急着走啊，來來來，過來坐。”
斜靠在石桌上的女子挑玩着一束髮絲，招手笑道。
她身後站着的，是那日替鳳臻出頭的丫鬟蘇月婷。
鳳臻愣了愣，看來這人，應該就是蘇乘風大兒子的妻子，蘇凌氏了。
說來那日的事，都還沒謝過蘇月婷呢。而且她也好奇這蘇凌氏到底有何種手段，調教出個丫鬟都如此不平凡。眼下既然遇上了，還是人家主動邀約，不妨藉著今日這個機緣，會一會這女子。
鳳臻再次進去亭中，蘇凌氏立刻端正了身子，指着對面讓她坐。
“喲，帶酒了？能否分一杯出來，也讓凌雪嘗嘗味道？”蘇凌氏笑道。
鳳臻道：“大夫人見笑了，不過是一壺濁酒而已，承蒙大夫人看得起。”
說著，才拿出酒壺，一旁的蘇月婷已經上前接了過去，將倒置在石桌上的茶杯翻過來倆，各倒入半杯，爾後一杯放去蘇凌氏面前，一杯放在鳳臻面前。
完后，趁着她還未退回原來位置前，鳳臻連忙道：“那日的事我還沒好好謝過月婷姐姐呢，要不是多虧了月婷姐姐出手相助，我恐怕……”
蘇月婷沒有回話，她頷了頷首以做對鳳臻的回應。
這樣以“主子面前，丫鬟不得隨意多嘴”的規矩，鳳臻都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了。
好不容易遇到個體面人，身邊卻跟了個用嘴“打架”的凌霜。懟起人來那氣勢簡直是……
如同晚飯後坐在歪脖子樹下的一堆老婆子，那絮叨得簡直沒眼看。
鳳臻有那麼一種感覺，撇開隨身都帶着的那把佩劍，他英姿颯爽的氣勢下其實隱藏着一顆文侍靈魂。真的，思路清晰字字帶刺，想想都覺得肝疼。
說起凌霜，鳳臻這才想起來元靖似乎已經有幾日沒來蘇府了。
不過也對，堂堂太子殿下，時常往朝臣家中跑，知道的是皇帝老兒派來監視自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蘇府藏了什麼老相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