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袁府家宴
翌日清早，蘇輕妍妝扮妥當，仍然去蘇氏房中請安，母女三人坐了沒一會兒，便有袁府的僕婦來請，說是西花廳已經備好早點。
蘇氏母女三人應邀前往，袁氏仍如昨日那般殷勤，只是臉色略顯有些疲倦，蘇氏本欲相問，但到底初來乍到，不好詳加打聽，只得端着香米粥自用。
“這都是廚房裏自家做的，乾淨新鮮，親家母請仔細品嘗。”袁氏正體貼周到地招呼着，外面忽然傳來喧嘩之聲，袁氏的眉頭遂皺了起來，叫過一僕婦：“周娘，你去瞧瞧怎麼回事。”
“是。”周娘應聲，轉頭而去，片刻功夫迴轉，面上的表情卻甚是有些古怪，走到袁氏身邊附耳低語幾句，袁氏臉色微變，但卻礙着有客人在旁，不便發作，深吸口氣站起身來，“府中有些雜事待處理，我且去去便來，曼兒，你好生招呼着。”
“曼兒明白。”蘇輕曼趕緊起身應答，目送袁氏離去，周娘並兩名僕婦也跟了出去。
蘇氏擱下碗，抬頭看向蘇輕曼，面色略有些遲疑。
“母親不用擔心，左右不過是些小事。”蘇輕曼嘴上雖如此說，笑容卻有些牽強。
饒是再粗心，也曉得袁府必定有事，蘇氏略一思忖，道：“曼兒，若是家中有事，你不必在此相陪。”
“沒事的，”蘇輕曼搖頭，“府中之事，自有公公婆婆裁度，我是不好置喙的。”
縱然如此，席上的氣氛仍有些凝滯，蘇氏母女默默吃過飯，便起身作辭離去，蘇輕曼相陪着送出門來，剛至廊下，卻見一年輕公子疾步而來，待到近前見到蘇氏母女，不由一怔，遂立足腳，抱拳行禮：”見過母親。”
“是謹淳啊。”蘇氏倒是愣了好一會兒，方才認出來，“一年多未見，你倒是愈發地，神采奕奕了。”
“都是小婿失禮，按說今日一早便該來拜見，只是前頭有些事，便耽擱了，待午間小婿一定賠禮。”
“都是自家人，不必講這些客套。”蘇氏看着他，卻是欣慰異常。
“相公昨日，不是陪公公出府議事么？”蘇輕曼踏前半步道。
“是。”
“那公公可回來了？”
“回來了，現正在書房呢。”
“那你——”蘇輕曼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回房換件衣服，仍然去前面候着。”
“那快去吧。”
蘇氏見如此說，轉頭道：“曼兒，既是你夫君歸來，且要好好伺候着，我和你妹妹會照顧好自己的。”
“那母親，孩兒這就去了。”蘇輕曼側身行禮，看着蘇氏並兩個妹妹離去，方才同着袁謹淳迴轉自己房中。
一進房門，袁謹淳面色驟變，走到桌邊坐下，呆愣不語。
“這是怎麼說？”蘇輕曼湊到他身邊，“昨兒個不是還好好的嗎？”
“完了，完了。”袁謹淳合上眼，面色發白。
“什麼完了？”蘇輕曼不禁也着急起來，攀着他的肩膀，“有什麼話，你倒是講明白啊。”
袁謹淳抬頭瞥了她一眼：“你還記得父親上月被單獨召進宮，商議立儲之事嗎？”
“這……聽你提過，怎麼了？”
袁謹淳站起身來，在屋裏來回踱着步：“這一年多你在府中，也看得分明，來來回回無數撥人，不過都是想拉攏父親，好為自己添分助力，可父親也知此事難辦，誰也不願得罪，因此與誰都不親近，只想着可明哲保身，誰料……上月父親說錯一句話，得罪了西宮，只怕是結下仇了。”
蘇輕曼一臉迷惑：“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怎麼我全都聽不懂？”
“你個婦道人家！”袁謹淳有些氣急敗壞，“說什麼都不明白！”
蘇輕曼大感委屈，悶坐在桌邊，一字也答不上來。
“我去見爹爹！”見她如此，袁謹淳更是氣惱，一拂衣袖摔門而去。
“少夫人。”侍婢姍兒近前，輕聲道，“少爺也不是有意，想來心中有事，所以才會如此。”
蘇輕曼低頭，眼中已有淚光：“他心中有事，我怎會不知？可即便知道，我又如何能幫得了他？”
房中一時靜寂下來，針落可聞。
客房之中。
蘇氏摒退所有人等，單留下蘇輕妍。
“妍兒，你說這次，咱們來得是不是不對時候？”
“母親？”
“我今兒瞧你姐姐，還有袁夫人，好像心裏頭都有事啊。”
“那母親打算如何？”
蘇氏嘆氣：“我哪有什麼主意？要是現在走吧，你姐姐面上須不好看，再者咱們如此大費周折，總不可能就這樣回去吧？如果留下——我這心裏着實不安啊。”
蘇輕妍默然，別說蘇氏心中不安，就連她也覺得，看似繁華的袁府，似乎隱藏着些什麼。
“母親。”思忖片刻，蘇輕妍臉上浮起淺淺笑漪，“俗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咱們還是留下的好，倘或姐姐真有事，也有人商量幫襯不是？再說咱們進皇都一次可不容易，還不曾好好觀賞呢，怎可離去？不如明日，咱們帶上妹妹，四下里好好逛逛，如何？”
“不錯。”蘇氏雙眼驟亮，“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一來可以出去散散心，長長見識，二來我們不在袁府中，他們做起事來也更加便利。”
見蘇氏愁眉舒展，蘇輕妍這才安心，輕移腳步出門，回到自己房中。
將近午時，袁府中再遣僕婦來請，這次設宴卻是在前院正廳，不單袁氏列席，左書令袁思洪、其弟袁思吉，並着袁謹淳、袁謹言、袁謹行、袁秀蓉、袁秀菱、袁秀茹等一干袁氏年輕後輩，均在席上，分男女而坐，另外還有袁家的重親貴戚，氣氛甚是隆重。
蘇輕妍不敢失了分寸，規規矩矩地坐着，眼角餘光瞧去，卻見袁思洪氣色甚佳，言彈舉止皆流露出一股威勢。
待菜上齊，袁思洪略略抬起右手，滿廳立時寂然，他起身持杯，行至蘇氏面前：“親家母遠道而來，本該盛情款待，只因老夫一向事多，有所簡慢，還望親家母見諒。”
“親家翁言重了。”蘇氏趕緊起身，“是拙婦叨擾了。”
“既來京中，一定要好好逛逛。”袁思洪朗然一笑，“明日就讓洪兒陪你們到處走走。”
“好，好。”蘇氏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唯唯而已。
蘇氏母女雖為遠客，但畢竟都是女子，自是無法暢飲，再加之眾多家長在場，年輕男子也不敢開懷，不過是規規矩矩坐着吃完飯，便起身告辭離去。
蘇輕妍自小在家慣了，少見外客，像今日這種場合更是從未有過，一時頭有些犯暈，卻只得按捺性子坐在那，好容易席罷出來，扶着翠玉站在廊下，但覺几絲兒冷風吹過，整個人鬆快不少。
“這是蘇家二妹妹吧？”一個略顯粘膩的聲音突然響起，蘇輕妍微愕，轉頭卻見幾步開外多了個身穿圓領葛色緞袍的年輕男子。
見她怔愕，對方唇角微勾：“在下袁謹隆，是謹淳的堂兄。”
“原來是袁二哥。”蘇輕妍趕緊施禮。
“二妹妹不用多禮。”袁謹隆上前，剛要作勢相扶，蘇輕曼的聲音突然響起：“二妹原來你在這兒，倒讓姐姐好找。”
袁謹隆抬起的手凝在半空，神色間略有幾分尷尬，很快收起，復又變得從容。
“二妹，咱們許久不見，姐姐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快跟姐姐來，二哥，伯父正找你呢，快去吧。”
蘇輕曼說完，扯住蘇輕妍的衣袖便走，倒像是逃避什麼似的。
等進了自個兒屋子，蘇輕曼將下人全打發出去，方看着蘇輕妍正色道：“妍兒，你才來不清楚袁家情形，千萬勿多事。”
“我哪有。”蘇輕冉頗覺委屈，“不過是拉了兩句閑話而已，姐姐要是不讓，我不說就是。”
“你素來不知道……”話說到一半，蘇輕曼卻咽了回去，走到桌邊沉身坐下，臉色有些頹唐，“等以後你嫁了人，就知道公公婆婆妯娌姑子小叔有多煩人……”
“姐姐。”蘇輕妍偎過去，拿起她的手細細摩挲，“姐姐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不能跟姐夫說嗎？我看姐夫人挺好的。”
蘇輕曼苦笑：“他人確實挺好，只是架不住……”
“好了姐姐，你別傷感了，以後在這府里，姐姐怎麼說，妍兒就怎麼做，好不好？”
“倒也不必那麼小心翼翼，只是那個袁謹思，你要小心些，他慣是個會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這府里府外，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他哄了去……結果……”蘇輕曼沒把話說完，只是不住嘆氣。
蘇輕妍眉頭微皺。
蘇家家教甚嚴，在男女之事上，除在女兒出嫁時，方由蘇氏並沈媽備細教導，其餘時間基本不提及。饒是蘇輕妍生來聰穎，但對於這一點，也是一知半解。
“好了。”蘇輕曼輕拍她的肩膀，“你以後遠着他便是，只要在這袁府里，姐姐自會照應你的，還有小妹，你也要細細叮囑。”
“知道了，姐姐。”蘇輕妍一頭扎進她懷中，“姐姐，小妹向你打聽個人，好嗎？”
“人？”蘇輕曼不由變得警覺起來，坐正身子，“什麼人？”
“羽、千、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