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司衣盧巧蝶
午後日頭足,南嫘正有些昏昏欲睡地靠在貴妃榻上。她右手支了額,左手擎着杯茶,也不去飲,只端了茶杯湊到鼻息處,細嗅那股清香,微閉了目,養養神。芸香立於一側,輕輕給南嫘打扇。如今已入了春,地龍卻還燒着,遇到日頭上來,不免有些燥熱了。有了芸香打扇,南嫘在這一片融融暖意中感到一絲絲清涼,很是舒適,於是愈加困頓。
“美人!”方谷月打簾入內。
被方谷月突然出聲驚了一下,南嫘略回了神,清醒過來,她微抬了眉,問道:“何事?”
方谷月行了一禮,道:“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南嫘微挑了唇,道:“趙淑蘭可曾發現端倪?”
“趙才人依您所言,在尚服局東角門處候着,婢子讓周司衣穿了盧巧蝶平日愛穿的那套深綠色百蝶裙,又梳了她慣愛的雙環髻,在那角門上的缺口處站着,但不曾露面言語,只抬手從那缺口處與趙才人交換了信物與醒骨紗。婢子躲在遠處瞧了,趙才人拿了醒骨紗后不曾離去,在院牆外駐足了一會兒。她生性多疑,沒瞧見接令人的樣貌,只看見衣衫,不敢確定是誰,想着確認一番。不過,說來也巧,恰巧有兩個尚工局的侍女去取春衣,院內經過時,見着周司衣立在牆邊,開口就喚盧司衣,應該是沒瞧真切,只看着盧巧蝶慣穿的深綠百蝶裙便行禮了。不過,這倒是恰巧遂了咱們的願,趙才人聽見這一聲喚,便走了。”
“果然這回連老天都幫我。”南嫘放下茶盞,端坐起身,笑道:“這下咱們可有好戲瞧了。阮問心這人慎重多疑,盧巧蝶又才歸順她不久,主僕之誼本就不牢靠,這次,不管她信不信趙淑蘭的話,都會對盧巧蝶疏遠起來的。如此,盧巧蝶對阮問心來說,就成了一塊雞肋,用之生疑,棄之可惜。可阮問心能用的宮人裏面身居高位的不多,她不會放棄盧巧蝶這顆棋,但也不會讓她做什麼要緊事,更不可能引為心腹了。盧巧蝶那邊可還等着入了阮美人的青眼,得了賞賜,好拿銀子給她兄長還賭資呢,她那兄長三代單傳的獨苗,是爺娘的掌中寶,如今躲債躲得別提多狼狽了。阮問心若一直不給盧巧蝶效力的機會,她必焦慮不安,長此以往,這對好主僕,必會心生芥蒂。”
方谷月也道:“原來,您日前吩咐婢子注意盧巧蝶與其家人的來往消息,便是已經有了應對的主意,美人果然足智多謀!利用盧巧蝶與阮問心各自的心性離間她們,比我們與她們硬碰硬容易多了。盧巧蝶有那麼個兄長,她又是個極孝順的人,斷不可能放着家裏的事不管。她性格傲氣,不會安分守己地等阮問心給機會效力的,她得不到阮問心器重,就會另求他途。盧巧蝶的性子,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懸在頭上一把劍,隨時闖出大簍子來。”
南嫘道:“還不是阮問心那狠戾的性子,給了我們空子鑽。說起來,盧巧蝶那兄長會染上賭癮,也是拜阮問心所賜,她若不是想着利用盧巧蝶的兄長控制她,就不會到如今這局面。這下,可有的阮問心奔忙了。”
“娘子,這次,咱們可該挫挫阮問心的銳氣了。”芸香也喜道:“如今閡宮上下都傳遍了,說是聖上厭了阮問心的跋扈,特將您提起來與她抗衡呢。”
“聖上提我起來與她抗衡沒錯,卻未曾厭了阮問心。”南嫘嘆一口氣道:“聖上如此恩寵於我,是為了用我的復起敲打阮問心呢。若是我不能在阮問心想明白了、願意順着聖上之前,讓聖上起了用我而棄她的心思,我怕就又會被棄置一旁了。如今這陣仗,如果再次失寵,就要被阮問心斬草除根了!”
“唉,聖上戒心重,相國府被他忌憚,如此境遇下,您能得此到此時的恩寵已是非凡。”方谷月道:“美人可有法子再得聖上青眼?”
“有。”南嫘思索片刻,道:“卻不敢施展。”
方谷月聞言,頓了一下,小心問道:“美人所說的,這不敢施展的法子,難道與相國府如今的處境有關?”
“不錯。”南嫘道:“如今我啊,不敢太過強出頭。雖說父親已逝,相國府勢力大不如前,可有不少父親舊部仍聚在兄長身邊,比如,禮部侍郎翟放,他妻子出身從三品的李大將軍家,手握西南兵權;另外還有虞部郎中費靖,他妹妹嫁給了王大將軍獨子,那可是個軍功世家,雖說他妹夫是一屆文弱書生,並未入軍做武官,但他親家公可頗有些凝聚力,老部下們都凝聚在老將軍身邊。這些,都是聖上心頭一根刺,聖上正謀划著徹底瓦解相國府勢力,我斷不敢在這風口上做什麼出格之事引得聖上猜忌。由此,我才不敢施為。本想着靜觀其變,可偏時機於我們不利。”
方谷月道:“美人有何方法,說予婢子聽一聽,婢子也許可為美人分憂呢。”
南嫘正色道:“此事我正要予你二人細說呢。這次的法子,用了就是鋌而走險,成與不成要仔細思量,哪怕稍有一絲差池,代價都不可想像。因此行事要極為隱秘,不可走露一絲消息。”
方谷月道:“婢子曉得輕重。”
芸香看南嫘和方谷月都一臉凝重,她於是也鄭重頷首:“娘子且說說吧。”
南嫘這才開口道:“你們可知,倮厥部近日要入朝?說得好聽些是朝貢,其實,就是來示威的。”
“西北的倮厥部?”芸香疑惑道:“倮厥部這些年來一直臣服我朝,怎麼突然反骨起來了。”
南嫘道:“以前自然是臣服的,可惜時過境遷了。三年前,老倮厥王突然病逝,他的兩個兒子阿布和弩哈都不肯臣服對方,部落內不斷爭鬥,搶奪部落首領的尊位。年前倮厥王的小兒子弩哈得了王上的尊位,而大兒子阿布一部則脫離了部落,遠遷入崑山南麓自立新部落。偏偏大王子阿布才是主張親附我朝一派的,如今新皇努哈並不是個好相予的。”
方谷月感嘆:“若倮厥部新王始終不肯臣服,那西北防線恐怕要吃緊。聖上目前還正為了太後母家勢力之事糾結,如今陳老將軍還是西北主力悍將,聖上若想此時換下陳老將軍,非得先把倮厥部的反骨心思壓下去不可,否則鬧將起來,西北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