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內侍懷德
南嫘笑道:“無妨,這玉雖然珍貴,相國府卻是有許多的。妹妹與我親厚,我贈予你也沒什麼。且拿它去尚服局取了醒骨紗,之後,你便收着吧。這也是咱們之間情誼的一個見證。只是這玉也算稀罕之物,妹妹拿着顯眼,平日不要拿出來招搖才好,免得惹出什麼禍事來。”
“如此,妹妹便不推辭了。姐姐待妹妹的情誼,妹妹必不敢忘。”趙淑蘭恭順地福了福身,行了一禮,心中卻道,南嫘這是拿這塊玉在籠絡自己的意思,可她那幾句囑咐卻讓自己尷尬,那話簡直是在提醒她,南家隨意拿出來的一個物件,放自己身上都屬招搖,原是自己配不上那玉的。趙淑蘭咬了咬唇,心道,既然你給我,我就收了,但給不給你作事,還要另作他論,這般高高在上的態度,真當我會感激涕零?
南嫘對趙淑蘭的恭順不以為意,她可不指望趙淑蘭真能改了心性,不過又是一個口蜜腹劍之態罷了,她簡單吩咐道:“明日晌午,你到尚服局去取醒骨紗便可。”
“姐姐,”趙淑蘭疑惑道:“姐姐還未告知妹妹要找哪位行事。”
南嫘道:“你只拿着這玉去就是,在尚服局東角門處候着,到時自然有人接應你,記得小心些,別被有心人瞧見了。”
“妹妹曉得了。”趙淑蘭口上應了,心下卻不滿,南嫘這是在防她,都起了籠絡自己的心思了,還不肯將內應之人告知她,可見她滿口的姐妹情誼也是假的!
南嫘揉了揉太陽穴,打了聲哈欠,向後又靠進貴妃榻里,嘆聲道:“如今身體大不如前了,不過這個時辰,已經倦了。”
趙淑蘭是慣會看人眼色的,知道南嫘這是不願再聊了,趕緊識趣道:“姐姐累了,妹妹不便再打擾,這便去了。”
南嫘揮了揮手,道:“去吧,得了空,我也去你殿裏看看小琇瑩。”
“妹妹代琇瑩謝謝姐姐了。”趙淑蘭故作驚喜地謝了恩,又得體地行了最後一禮,便退出去了。
芸香將趙淑蘭送出殿外,回到內室,見南嫘靠在窗邊,看着窗外隱隱夜色,神色適然。
轉頭瞧見芸香回來,南嫘略略抬眉道:“走了?”
芸香開口回稟道:“是,趙才人徑直朝靜怡殿去了,並不曾有往他處去的意思,今夜應是消停了。不過,奴關門時,卻瞥見有人在轉角處探頭探腦地偷看,長得身長瘦削,眼小面尖的一副樣子,像是個打探消息的。”
南嫘心念一動,問道:“可是個小內侍?”
“娘子怎地知道?”芸香點頭道:“就是個小內侍。”
南嫘朝芸香道:“那應該是芙蕖殿的懷德。”
“芙蕖殿?”芸香疑惑道:“奴怎的不記得阮問心手下有這麼個小內侍?”
南嫘道:“剛被阮問心要過去的,應該還沒出來做過什麼事,你沒印象也是正常的。”
芸香點點頭:“原來是剛分去芙蕖殿的呀,新入宮的么?怪不得看着年紀小。”
南嫘搖頭:“不是新入宮的!看來你確實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他了。”
“記得?”芸香更疑惑了:“奴應該記得他?”
“你見過的,”南嫘有些無奈,引她回想幾月前的一件事:“你可還記得林順儀舉辦‘品香會’那次?”
“奴記得!”芸香點頭笑道:“那次,林順儀不知從哪裏得來一種‘百合香’,得了聖上一句誇讚,她就嚷嚷着開‘品香會’,滿宮裏請人去品她的‘百合香’,可得意了呢!”
“就是那次,”南嫘道:“那次有個小內侍不小心打翻了金鴨香爐,被林順儀責罰了。”
“對,是有這麼個小內侍。”芸香想起當日情形,接口道:“那小內侍縮手縮腳的,動作特別不利索,林順儀讓他送香箸上來,他退出去的時候也不看路,碰到香爐被燙了一下子,結果就跳起來了,這下好了,把整個香爐都打翻了!那些金鴨鏤空蓋子啊、雲母隔啊、舊香餅啊、霜灰啊,都灑了一地,弄得亂七八糟。林順儀當時臉色就變了,抄起香箸,親自上手打了那小內侍幾下子,一點宮妃的樣子都沒有!”
想起當時情形,芸香忍不住笑出聲,又覺得不太好,便抿嘴忍住。南嫘看芸香憋笑的樣子,也不由跟着淺笑了一下,芸香說得不錯,林順儀確實是沒一點兒宮妃的樣子,為人也糊裏糊塗,經常惹是生非,能得寵那麼久,不過是因為和自己一樣,有個好父親。想起林順儀上一世被阮問心害得那般下場,也算和自己同病相憐了。
南嫘伸手點了一下芸香的額頭,道:“你這丫頭啊,該記的人你沒記住,專門記別人的糗事!”
芸香不好意思笑笑,嘟嘴道:“奴不善記人嘛!”
南嫘拍拍她手,道:“那這次記住了,那個闖了禍的小內侍,就是今天你在外邊看到的懷德,如今是在阮問心手下做事的。”
芸香趕緊點頭,忽又驚呼道:“奴想起來了,當時,那個懷德被打得可慘了,林順儀當著眾人的面處罰他,要杖責四十,還要趕去掖庭。懷德長得一副長竹竿似的樣子,身上沒幾兩肉,禁不起打,也就打了二十杖吧,就出氣多、進氣少了,眼看着就要斷氣了,是阮問心開口救了他。奴還記得,阮問心說聖上仁德,若是出了人命,必定要惹聖上嫌惡,讓林順儀得饒人處且饒人,林順儀聽了就沒再打了,直接把人扔到掖庭去了。”
南嫘道:“後來,他就被阮問心要去芙蕖殿了。”
芸香道:“阮問心籠絡人心真有一套,那個懷德這樣九死一生地活過來,肯定對阮問心感恩戴德。”
“可不是嘛!”南嫘嘴上應着,心裏卻想着別的。懷德這個人,她印象那麼深,是因為,他是聖上安插在阮問心身邊地眼線。
她記得,上一世,林順儀失了兒子,又被打入冷宮,受不了刺激,變得瘋瘋癲癲的,滿嘴裏胡話,不是詛咒劉麗妃,就是怒罵阮問心,鬧騰了好些日子,冷宮的侍女們都不怎麼招惹她。
原本,她就這麼在冷宮裏瘋到老也沒人管她的。誰知,有一日,她忽然大哭着說,聖上不仁義,說自己父親為了幫他奪取皇帝之位,修改天命詔書,他竟然就如此對待自己這個功臣之女!她那幾句話,把冷宮的掌事女官嚇壞了,讓人綁了她,又堵了她的嘴,關進柴房裏去。可半夜裏,她不知道怎麼掙脫了,又跑出來了,站在院子中央念念有詞,還是白日裏那些話,眾人只好又滿院子捉她,鬧騰了整夜。第二日,懷德就拿着詔令到冷宮裏來,提走了林修儀,沒多久,就傳來林修儀病故的消息。
她原本以為,既然是懷德提走了人,一定是阮問心惡毒,弄死了林修儀。直到聽見掌事女官在一旁的偏殿裏集合了那日的幾個侍女們,悄聲吩咐事情。自己因為眼盲,耳朵好使了不少,雖然隔了一道牆,但她隱隱約約還是聽見了掌事女官的話。那女官說,誰都不許把聽來的話亂傳,說林修儀之死蹊蹺,別以為是懷德公公領了人去,就是芙蕖殿弄死的人。她壓低了聲音說,懷德是聖上的近侍高公公養大的孩子,所以,懷德到底屬於芙蕖殿,還是紫辰殿,沒人說得清楚。讓她們都把嘴閉嚴了,芙蕖殿她們或許還惹得起,紫辰殿她們沒命去惹,若是多嘴,冷宮裏所有侍女都要陪葬!
南嫘那一次,才真的意識到,聖上這個人的深不可測,連最寵愛的阮問心身邊,都要安插眼線的人,心思要深沉到什麼地步?他不信任所有人,包括枕邊人!
所以,這一次,懷德來打探她,恐怕不僅僅是阮問心的意思,聖上也存了打探她的心思。想到這裏,南嫘囑咐芸香道:“下次,再瞧見懷德在附近,做什麼事都要收斂些。”
“奴記得了。”芸香一邊應了,一邊又蹙眉道:“那個阮問心!真真大膽,都敢明目張胆地監視娘子了。”
南嫘笑道:“阮問心往日不會如此急躁,咱們今日算是踩住她痛處了。今夜,她怕是要輾轉無眠了,你且看着,還有得她更痛呢!去通知月娘,子時過來一趟,我有事吩咐。”
“是。”芸香脆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