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說書先生
客訪山上來，重提舊時事，
聖人非尋常，遙指天罡星。
小童將銅缽捧在胸前，有些費力的走到少年的身側，稍稍鞠了一個躬，卻險些把銅缽掉在地上。好在灰衣少年手疾眼快，趕緊伸手扶了一把，才沒讓小童把這滿滿一銅缽的銀子灑在地上。
在灰衣少年的幫助下，小童把銅缽搭在了桌角上，卻不肯放開雙手，有些小心的捂着快要滿出來的銀子，鞠躬說道：“謝謝少爺相助，謝謝少爺打賞。”
青衣少年的相貌和他的衣衫一樣，平凡普通，稍有蒼白的面容似有病態，一頭烏黑長發只是隨意的束在背後，看上去並非富貴。但是少年兩道濃重的龍眉，以及一雙極有神採的鳳目，讓這個少年有了幾分英偉不凡。
看着這個緊緊的護着自己銅缽里銀子，眼睛盯着自己手上銀錠的小童，少年有些不悅的說道：“等了你這小鬼頭許久，居然不過來，是覺得公子我給不起賞錢？”
“公子說笑了，公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股仙氣自頭頂沖入雲霄，是大福大貴之相，我一個小童子怎麼敢向您討賞。若不是您心疼我這童子辛苦，老先生那段書怎麼能值得您給賞錢。”
灰衣少年看着有些怯意，卻毫不慌亂侃侃而談的小童，不禁笑了起來。小童固然有趣，不過灰衣少年這樣高興卻是因為小童的奉承話，是他這兩年來聽到的唯一的一句奉承話。儘管心疼今天花費的這些銀錢，但是小童的這幾句話就讓灰衣少年覺得無比值得。
“看你這小童伶俐，小爺我幫你一把，送你回王老先生那，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向老先生請教一二。”
一聽灰衣少年要幫自己拿銅缽，小童稍顯慌張，儘管這聽風樓里沒有人敢搶劫，但也難免有幾個手法高明的盜賊出入。小童趕緊把銅箔抱在懷裏，很是小心的說道：“這，多謝少爺好心，我端得動，不敢勞煩大駕，謝謝少爺打賞。”
灰衣少年撇嘴一笑，更覺得這小童可愛，也沒有再堅持，將手中的銀錠放入小童的銅缽，站起身說道：“既然你不想讓我幫忙，那我也不勉強，走吧，我是真的有事要去拜見一下王老先生。”
小童看着這個面生的少年，心中更覺不妥，雖說茶樓里沒有出過搶劫之類的事情，卻也不能保證這少年沒有歪心思，就立刻回絕道：“先生他剛剛說完書，有些疲累，一般是不見客的，少爺您還是改天再來吧。”
小童拒絕，讓少年很不高興，他可是攢了一年的銀子，才敢進這茶樓喝上一杯茶，聽上一段書，給出這麼多的賞錢的。少年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見一見這位說書的老先生，問一些事情，卻不想自己給了這些賞錢，居然買不通說書先生身邊的小童子。
灰衣少年並沒有放棄，眼珠微轉，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右手食指中指伸直，在空中連點帶划的揮動數次，體內稀薄的真氣涌動，在小童銅缽的底部憑空凝聚出了一道簡單的漂浮符。漂浮符凝成，小童手中的銅缽立刻輕了小半。
小童滿臉的不可思議，在灰衣少年和自己手中的銅缽之間來回看了好幾遍，才確認剛才發生了什麼，一臉好奇的也稍有些獃滯的看着灰衣少年，探頭小聲問道：“少爺是仙人嗎？”
灰衣少年很滿意這小童的表現，點了點頭說道：“我只是一個還在修行的人，雖然現在還不是仙人，但將來卻說不定。我來找你師傅，就是想來拜見一下，說不定將來對你有許多好處，快帶我去見老先生吧。”
小童聽灰衣少年說他是修仙人，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再不懷疑少年的身份和目的，笑着小聲說道：“仙人少爺請跟我來，老先生他就在茶館的后廳，現在應該還沒歇下，我這就帶您去。”
看着態度立刻變好的小童，灰衣少年的心情更好了不少，起身跟在小童的後面，慢悠悠的朝茶樓的后廳走了過去。儘管面上神情輕鬆，但灰衣少年心中卻有些緊張，因為一會問到的問題很可能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如果有有心人追查，很可能會牽扯到自己的身份。
不過就算有天大的麻煩，灰衣少年也不可能放棄自己一直想要追查的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就在灰衣少年有些出神的功夫，小童就帶着他來到了茶樓的后廳，聽風樓中御用說書先生鐵嘴書聖王先生的房間。
作為大宋國最有名的說書先生之一，王先生的確有資格在這聽風樓中有這樣一間單獨的房間。
小童停在門口，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着灰衣少年，很是客氣的說道：“仙人少爺，請您在這裏稍等片刻，我這就進去稟告我家先生。”
“是哪位貴人要見我啊？”小童的話音剛落，屋裏就傳來了一個沉穩和善的聲音。
小童立刻轉身，很是尊敬的朝屋門裏鞠躬說道：“先生，有一位仙人少爺想要見您，還給了不少賞錢，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
灰衣少年也立刻出聲說道：“小子無峰，只是一個普通的修行者，請見鐵嘴書聖王先生。”
“無峰小友請進來吧。小滿，去收拾一下行囊，今日我們就離開北蓉城，去大宋國都走一走。”
“哦，是，先生，我這就去。這銀子還是直接去找賬房先生換成銀票嗎？”
“嗯，留下百兩現銀用作路上的盤纏，其他的換成銀票。”
童子“哦”了一聲之後，就端着銅缽走向了走廊的另一頭，賬房先生在的房間。青衣少年沒有再說什麼，推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房間的擺設倒是很簡單，除了一張書案一把座椅，一張床和一個衣櫃之外，也就只有一張小茶桌兩把座椅了。
說書的老先生神情平靜，氣宇不凡，此刻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說書賣藝的普通先生。
“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小友請坐吧。”
“多些王書聖，請！”
無峰也十分從容，待老先生坐下之後，才緩緩落座，心中卻在暗自盤算，一會要怎麼說才能不讓這位老先生起疑心。
“無峰小友請嘗一嘗我這茶水如何，有什麼事情可以慢慢道來，我一定知無不言。”
無峰道了聲謝，也不客氣，直接端起茶杯，一手掀開杯蓋，在鼻尖晃了晃。對於茶，無峰並不陌生，因為他這一年多來在青雲寺菩提苑中幫工修行，見得最多的就是茶。不過聞到這種茶的茶香之時，還是讓無峰有些吃驚，因為這是許多修行之人喜歡引得一眾名貴茶葉，名叫雲頂仙。
這種茶之所以得名雲頂仙，是因為普通人聞到這茶的香氣，就好像登上了雲頂做了神仙，修行之人常喝這種茶，可常保靈台清明，有助於平順心意，可以更好的感悟天道。就算是大富大貴之家，也難以見到這種靈茶，大概也只有一些有些身份的修道之人可以喝的到。
無峰當然也喝過這種茶，卻不是在青雲寺中喝到的，而是在更早的時候，他還沒有下山的時候。不過無峰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神色如常，帶上了些喜悅與讚歎之色說道：“老先生這雲頂仙可謂是極品好茶，小子我還是第一次喝到。”
看着無峰這樣讚歎，老先生也沒有客氣，微笑着點了點頭，之後很是直接的問道：“有什麼問題但問無妨，反正我馬上就要啟程前往京城，臨行之前再與小友結一些善緣也是件好事。”
“多謝王先生，那小子就有話直說了。我想問的事情與您之前講的那段書有關。我想知道，事情發生那天，來這裏喝茶的黑衣男子究竟是誰，和這男子一同喝茶的人又是誰。”
其實，無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和萬妖門少主在這茶樓里共飲，只是覺得魔道妖門少主獨自深入仙門正道的控制區域，來到這聽風樓喝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除非他受人之邀。
無峰的問題，確實讓這位老先生有些意外，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當年見到兩個少年英才在這茶樓中相會的知情人並沒有幾個。事情雖不特別機密，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數，卻是仙門正道中不願被提起的事情，而且除了自己，其他人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王先生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很是仔細的看了幾眼無峰，也很快就看出了他的來歷，就更覺奇怪。
“這件事情雖不是什麼秘密，卻也不是尋常人可以知道的，無峰小友卻偏偏跑來問我，這是因為什麼？”
“老先生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只是城中青雲寺里一雜役弟子，根本無法與方丈主持以及各位監院搭話，自然也無法知道這些事情。”
“小友即已經知道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知道的，有為什麼非要問個究竟呢？”
“這....，不瞞老先生，我雖然身在佛門，卻無心皈依。這一年多在青雲寺中煉體圓滿，修行至凝氣初期，是想尋一個名門正派修行仙法，以期來日成就一番功業。只是近些年大陸之上總有一些小門派遭人屠戮，也不知是邪魔外道所為，還是正道之間因利益而屠刀相向。所以，我想找一處真正的仙道正宗，修行仙法，以免來日遭報應株連。”
無峰的解釋，王先生自然不信，卻也不想過多追問，以免他日被牽連到更多的因果之中，只好點點頭說道：“如今承仙大陸風雲漸起，我等碌碌小民也要為自身福禍多多考慮，你這擔憂雖然有些遙遠，卻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我看你已近弱冠之年，卻剛剛煉體圓滿，體內真氣初現，恐怕已無法再入名門大派。不如就此作罷，尋個心愛之人成家生子，安然一生。”
“多謝老先生好言相勸，但我常聽人說修仙一途，雖重在資質，卻更看心性、品性。天資卓絕者若心智不堅難窺大道，雖天資魯鈍但鍥而不捨者，亦可成大器。我資質雖平庸，但自認心志堅毅，非正道不行，非正義之士亦不與為伍，望老先生憐我一片赤誠心，稍稍指點一二。”
無峰這話自然都是心裏話，神情言語也都十分懇切，但落在老先生的眼中卻顯得有些言不由衷。佛門一宗雖然屬仙道正派，卻有許多清規戒律，遠不如其他仙道門派逍遙自在，許多年輕男女也不願皈依佛門。若是讓老先生選擇，他也不會選佛門，天天吃齋念佛，連個老婆也不能討，人生還有什麼趣味。
“既然如此，那我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不知若你知道這人是誰，來自哪裏，你又打算怎樣選擇？畢竟就算是與魔道邪宗有些瓜葛，也不能說明什麼。”
“只要我不拜入那一家的山門就好，其他的我也管不了那麼許多。”
見無峰如此堅持，老先生也不再隱瞞，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那天與萬妖門少主共同飲茶的，就是天罡道派門主的親傳大弟子，人稱白衣仙君的林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