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站在電視台的茶水間看着下面的人，皈千言看了一會，閉上眼感受着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

“皈製作！”小曦給皈千言打招呼。“吃飯了嗎？”

“還沒呢。”皈千言喝了口咖啡，“你呢？”

小曦把果汁沏好，“蕊蕊給我帶飯。皈製作要不要吃門口新開的便當店？”皈千言搖頭，“我今天自己帶飯了。”

“哇塞————”小曦八卦地湊過去，“女朋友給帶的愛心便當嗎？”皈千言笑着搖搖頭，“不是。”

“什麼什麼————女朋友————”不遠處的小趙聽到了，眼裏亮着星星地跑過去，“皈製作有女朋友了？”

皈千言尷尬地笑笑，“還不是女朋友。”

“那就是有情況嘍？正在接觸中嗎？”小趙一臉期待地問。皈千言和她們一起坐到休息區，“暫時是朋友。”他低頭把便當盒子打開。

“哇————那一定要修成正果啊！！”蕊蕊也是一臉期待。小趙“切”了一聲，“不是女朋友給您做便當啊？”

皈千言看着便當盒子裏的雞翅和蝦，笑了笑。萬語這個死小孩，昨天自己追着她跑回了家，她還以為自己生氣了，起了個大早做了便當賠罪。

“小趙啊，上次我回家辦事，沒來得及給你打電，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嚴不嚴重？要不要我幫你講一下？”

小趙指了指自己穿着的防風服，胸口上寫着【外景】兩個字。“別了。台長大發慈悲讓我去民生節目出外景了。這幾天我簡直瘋了，什麼大街小巷都跑了。快累斃了。”

“都在啊————”蕊蕊拎着飯坐到了小趙身邊。“皈製作，您可算回來了。”皈千言沖她笑笑。

“那曉雯呢？”皈千言問。

小曦撇撇嘴，“本來是要開除的，結果台長看她在實習期間是在咱們劇組做真人騷的，就網開一面，想讓她寫個檢查什麼的，結果她可好，直接辭職了。理由是咱們都排擠她。”

皈千言吃了口萬語做的雞翅，味道還挺好。

“這樣也好。她本來就不太適合這個行業。”

“反正跟她老打架也不是事兒，我決定反擊了。”小趙說。

小曦和蕊蕊湊過去問：“你想怎麼樣啊？”

皈千言沒再聽她們說話，低頭刷了一下微博。搜索了一下萬語的名字，在她的超話里有人發了一張萬語坐在路邊攤吃海鮮粥的照片。

「昨天見到大明星了，我的天啊，真的瘦。但超級漂亮」

下面有人問道：「她旁邊的男人是男友嗎？」

「她的狀態好差啊」

皈千言冷着臉發了一條微信。

「張老闆，我想萬語小姐也不想看見網上的冷嘲熱諷吧？」

又吃了幾口飯，張獻忠發來微信：「我知道了。小語給的解約費我會用來公關的。」

看到他這麼回復，皈千言喝了口咖啡，又跟女生們閑聊了幾句，才結束了午餐。

在開午會之前，他又刷了一下微博，那條拍到萬語的微博已經沒有了。

皈千言眉眼帶笑地放下了手機。

一覺睡到了下午。

萬語從床上爬起來，站在落地窗前，孤獨的寂涼感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又回到了床上躺着，手機亮了一下。有人給她發了微信。

是丁煦發來的：「小語，你沒事吧？我真的很擔心。」

萬語拿着手機回復：「我沒事的。哥別擔心了。」

「你跟公司解約了，以後打算怎麼辦？」

她知道丁煦不敢問出她差點自殺這個問題。

「還沒想好呢。哥，我最近一直想寫出點歌，可當我拿着結他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還挺喜歡你寫的歌呢。我最近在跑自己工作室的事，你如果還沒想好做什麼，可以先來我這裏幫幫忙。只是我給不了你很多錢」

「好」

萬語回復完，想再睡一會兒，卻猛地坐了起來。

【你爸用他的死讓你活下去可不是為了看你這樣的】

拍了拍頭。

“不能這樣，我得活着，我得救我自己————”她忽然躊躇滿志。過去拿上了前天皈千言買的結他，戴上帽子口罩跑出了房間。

她也不想這樣。

其實從高樓下墜的的那一瞬間她就後悔了。無法形容是什麼感覺，就是恐懼和害怕。幸虧皈千言抓住了她。

想起皈千言，她就忍不住心悸了一下。他好像知道自己心裏的紋路，在每一寸地方都沾染上了他種的紅蓮花。

猛然間想起了那一晚，她的指甲緊扣入他肩膀的肉，迷亂放肆，卻是把她所有的痛苦都發泄了出來。

“咳咳咳。”甩甩頭，讓自己的記憶閘住。她以前最噁心的就是在圈裏子到處亂睡，玩劇組夫妻的男男女女，不曾想自己也變成了這種人。她心裏很清楚，她勾引皈千言不是酒精的原因。

坐在廣場上抱着結他，仔細一想，她竟然已經不太能回憶得起來遇到沉末的那個黃昏了。手機響了，萬語伸手接電話。

「喂您好。」

「你怎麼還沒備註我的電話啊。」

「聞人霜？？」

「啊，沒什麼事，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情況……」

「我沒死你是不是氣得想把房子炸了？不好意思。」

「不是，你咋總是這麼惡意揣測我？我要是看你笑話能去買你的包，幫你湊解約費嗎？」

「合著我就得對你千恩萬謝，一路磕頭磕到五台山？」萬語一句也不饒她。

「……看你還能吵架應該暫時死不了。掛了。」

「聞人霜。」

「你還沒罵夠嗎？」

「謝謝你了。你真的幫我了個大忙。」萬語的聲音放軟了。

那邊明顯愣住了。

萬語掛了電話。抱着結他想了想，她試着練了練和弦，又有電話打了過來。

「皈製作。」

「在哪兒呢？」那邊的聲音氣喘吁吁的。

萬語平靜地說：「在廣場呢。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那邊掛了電話。皈千言好像生氣了。

她起身看着前面的噴泉池，天冷已經把噴泉關了，池子很深，池水泛着漣漪。

她真的想跳到冷水裏清醒一下。

夜的月光下，萬語享受着這種無人問津的安靜。擁有與失去，生命與死亡，這些永恆的問題像一道道溝壑橫在每一個生命的轉折中。這些溝壑不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被撫平，只會在每次創傷之後愈演愈烈的加深。萬語暫時找不到填補的方法，但她也不想掉進去被填埋。在摩天大樓頃刻倒塌之後，她才看清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童話。各種的壓力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讓她喘不過氣，動彈不得；正是因為她不想認輸所以痛苦，拚命掙扎。

“我說你啊——————”後面突然有人扳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扳過來，皈千言把氣喘勻了。“你下回就算要出來，能不能給我留個字條？”

“都什麼年代還留字條。我下回會給您發微信的。”萬語看皈千言好像是跑來的。“這次算我對不起您跑一趟了，我以為我會在您下班之前回來，沒想到一出來時間就晚了......”

皈千言長舒一口氣，“算了。是我今天回來早了。你想回去嗎？”他問萬語。萬語拿起結他，“回去吧。”

“我沒開車。咱們打車回去吧。”皈千言說。萬語“嗯”一聲，不解地問：“您沒開車是跑來的？沒關係，咱們可以走回去。我都是走過來的。”

“啊，嗯。”皈千言點頭。

萬語背着結他把手揣兜里，“您別擔心我了，我不會再去死了。本來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我沒什麼牽挂了。結果您這麼一說......我可背負不起您的下半生。”她對皈千言說完，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從小叔叔伯伯們都是順着我的，導致我的脾氣不好，做什麼都很任性；後來我開始在片場演女兒孫女的角色，偶爾也會去出演一下兒童劇，學校里的同學不知道都是什麼原因，全都不願意跟我玩，甚至有時候喜歡整我尋開心，我必須很兇很兇才能讓他們停止；可能就因為這樣，才讓我往後都看起來比較凶。我進入到演藝圈，沒有一個朋友。我向來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怕得罪人，反正也沒人能吵得過我，我不爽就去吵架，遇到橫的還差點動手，這一大部分原因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要求所有人都順着我，我不該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跟阿末在一起無形中讓他有壓力了，我還不知道，沾沾自喜於自我感動的行為，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戀人，他跟我分手我活該；然後我爸——————”

“萬語小姐！”皈千言打斷她，“你還好嗎？我為你的精神狀況感到擔憂。”

“我沒事。”萬語低頭，“我只是在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咎由自取。這算是懲罰對嗎？可能是吧。”

皈千言嘆氣。“別想了。反正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了。生活是看前方，而不是看過去。想開點吧。”

“好。我努力。我不怕直面傷口，因為治癒傷口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它。而人類的一大共性就是擅長遺忘，我不會記得這時候有多難，我只想我自己儘快好起來。”萬語擦擦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被烏雲遮蔽，就跟她的心情一樣。

回到家之後，皈千言坐在餐廳的吧枱邊處理文件，他託人打聽到了萬語家原管家的關押監獄，也不知萬語願不願去看望。

“嘿。你去洗澡嗎？”萬語裹着浴巾從浴室里出來，皈千言低頭不看她。

“我一會兒去。”他說。

“好，那我先睡覺了。”萬語剛要進卧室，皈千言叫住了她。“萬語小姐，我聯繫上了你的二叔。你想去探望嗎？如果想的話，我約時間了。”

剎那間萬語以為自己聽錯了。

“二叔嗎？”她的雙唇顫抖。

皈千言依舊不看萬語。“嗯。你想去嗎？”

沒想到還有人在乎她的心情。萬語的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落下。

“謝謝......”

“別這樣。”皈千言聽出了她語氣里的顫動。“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好好地活着。”

進了房間，萬語屏息。這一夜怕是又要無眠了。

皈千言在睡前刷了一下微博，當他看到武將的微博轉了一個叫【殺人誅心】的ID之後，就明白了小趙所說的反擊的意思。

點開這條微博，裏面置頂就說明了是要扒皮【萬箭穿心bot】讓大家看清真相。還在下面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證。還把名字和照片打碼了。

皈千言困了，刷了兩條，看到每一條下面基本上都有四五百人在評論，看來大家都是熬夜選手。

順手給這個ID買了個頭條，皈千言看到武將在下面激情開麥：「大家都講點道理行嗎？我知道當你討厭一個人時，她活着就是錯。但請大家就事論事，萬總從來沒有刻薄過我，她是全世界最懂事的小孩了。我特別喜歡她。而那個【萬箭穿心】我也認識，如果你能看到我的留言，拜託請你醒一醒，你還有未來，不要貪圖一時的網絡暴力的爽快而毀掉你的一生」

皈千言實在太困了，放下手機睡了。

另一個房間裏，萬語已經打開了電腦，津津有味地看着這個【殺人誅心】的ID。

她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幫她開一個賬號說話。

「我下面簡稱【萬箭穿心】為黑bot吧。這位黑bot，您到底認識的萬語到底是跟您寫的那樣是個十惡不赦的蛇蠍女人，還是您在說謊，我想您自己心裏清楚。萬語在錄製真人騷期間到底有沒有刻薄你？你老實出來說實話。」

萬語低聲“噢”了一聲，“這麼複雜嗎。”她接着往下看。

「下面這幾張圖片是萬語給我們發的紅包，還有和我們的合照，請我們吃飯；她是有些孩子氣，但從來沒有刻薄過我們。還有這些黑料，這是我跟和萬語交好的人的聊天記錄，萬語已經和Sam分手了。他們認識的時間比Sam出道的時間還長，兩人孰是孰非不能亂說吧？Sam賣腐騙人是不對，但萬語不能連坐吧？」

萬語正看着，竟然感覺有些餓了，起身躡手躡腳地出去準備從冰箱裏翻一些零食吃。

剛進入廚房，就聽到了皈千言的卧室門響了。

“媽媽啊————”她在心裏喊，連忙蹲下躲在吧枱下面。

？？？

她躲什麼啊？又不是高中生，她晚上出來翻個吃的怎麼還需要看人臉色了？更何況皈千言這個賤人也不是她的誰啊！

聽到廁所門關上了，皈千言好像出來了，她又屏息了起來。

“冰箱裏有速凍餃子和魚丸面，吃飽了早點睡覺。”皈千言幽幽地留下這一句話后，進屋關上了門。

萬語撇撇嘴，從吧枱下面爬了出來。“耍什麼酷！”。